讀古今文學網 > 最後一個趕屍人 > 第13節 >

第13節

「這個事難說。」旱煙袋老漢道:「鬼子從來不把咱們當人看,會跟咱們說這些話不過,來這裡幹活干到兩三個月的時候,五仙觀的兩個人到下頭看,地洞裡陰潮,他們吃飯的時候喝了酒,嘀嘀咕咕的咬耳朵,咱們村的六子,模模糊糊聽他們說,鬼子在這裡挖山,是為了找一輛馬車。」
「馬車」我猛然聽到這個信息,心頭頓時一震:「什麼馬車」
第三十章迎難而上
旱煙袋老漢的話如雷貫耳,我始終覺得,石嘴溝陸家的巨變,乃至發生在五叔身上的迷案,都和那輛傳說中的小馬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我對馬車這兩個字尤其敏感。網誠然,山裡頭的馬車多的是,從古至今都沒有斷絕過,可我和迷了心竅一樣,聽見這兩個字就把持不住了,急匆匆脫口繼續追問。
「小兄弟,六子當時就是聽那倆人隨口一說,沒頭沒尾的話,聽的稀里糊塗的。」旱煙袋老漢道:「六子回來告訴咱們,咱們那一洞人都覺得小鬼子失心瘋了,在山裡挖地洞找馬車。」
「真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馬車嗎」
「小兄弟,你是咱們的恩人,這些事,要是咱們知道,會不告訴你麼」旱煙袋老漢唯恐我懷疑他,趕忙解釋。
「不是那個意思,你們安心。」我知道自己失態了,一邊安慰對方,一邊暗地裡想,儘管不知道日本人要找的,是什麼馬車,但這個事情本身就很詭異,愈發引起了我的興趣。
在這個工程快結束的時候,民夫們全被趕到地面,不讓他們下洞幹活,但也不讓回家。旱煙袋老漢他們偶爾解手時,就聽見山下面會有很大的動靜,翻江倒海似的,聲勢很駭人。
有一天,鬼子不知道在山下做了什麼,整座山突然開始抖動,就和要塌了一樣,大石塊轟隆轟隆從山頂朝下滾落,當時,正面山背後頭都是日本人的營地,石塊一滾落,山腳下亂成一團,有的人被砸死了,民夫們趁亂開始四處逃跑。但小鬼子很凶,亂了一會兒,立即著手控制局面。至少兩個中隊的鬼子分散四周,抓捕逃走的民夫。剩下那些沒來得及跑的人,全被勒令蹲在一處。旱煙袋老漢年紀大了,腿腳沒年輕人利落,跑都沒跑就被鬼子拿槍逼著蹲到人群裡。
旱煙袋老漢抱著頭蹲在原地,整座大山一直抖來抖去,地下和打雷一樣,轟隆不停。足足過了個半個多時辰,逃走的民夫都被抓回來了,恰好在這時候,山體下面的鬼子接力似的朝外送人。送出來的全是工兵,出洞就沒氣了,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血人一般。
旱煙袋老漢還想繼續看,可是鬼子控制住局面,把民夫朝山的另一邊押,大家被迫離開原地,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旱煙袋老漢他們就沒看到。
這件事情一發生,人人心裡不安生,有幾個腦子伶俐的民夫,就私下猜測,活差不多都幹完了,日本人卻不放他們走,這很可能是要事後殺人滅口。這個猜測在人群裡傳來傳去,誰也不甘心就這麼死了,所以暗中開始策劃逃走。但是還沒等他們具體想出妥善的辦法,日本人就分批把人朝洞裡趕,五六百民夫,被驅趕下去一大半,旱煙袋老漢落在後面,心想著這一下去,可能就要死在裡面,橫豎都是個死,不如拚一拚。
他們故意製造了點混亂,然後打翻幾個看守,一群人一窩蜂朝四面八方跑,旱煙袋老漢知道這是關乎性命的緊要關頭,也咬著牙死命跑,最後好不容易跑出去幾十個,但日本人估計不想讓這裡的一絲風聲洩露出去,大隊的鬼子漫山遍野的追,旱煙袋老漢他們跑出去最多二里地,一個一個被抓了回去。路上遇見方家峪兩個孩子,貪玩跑遠了,一直跑到這附近,也被鬼子順手給帶回來。
旱煙袋老漢被抓回來的時候,其餘的民夫全部被趕下了洞,日本人開始填塞施工時的主洞口。
「咱們這幾十個人,都讓鬼子害了。」旱煙袋老漢泣不成聲,撩起自己的破衣服,周圍那些「人」也慢慢站起身,幾十個人身上不是槍傷就是刀傷,大大小小滿是血窟窿。人被殺了還不算,五仙觀那些吃裡扒外的狗東西在附近埋了五鬼樁,壓著他們的魂,一壓就是好幾年。這邊本來就荒,山背陰氣重,普通人受不了,一過來就會生病,所以離方家峪只有一二十里路,村裡人也很少會到大山這兒,如果不是我偶爾路過,旱煙袋老漢他們不知道還要被壓到什麼時候。
我又是憤怒,又是惋惜,不由分說,動手就去挖五鬼樁。這種法物只能壓魂,對活人是沒用的。
「都回去看看吧,狗日的小日本已經被打跑了,現在是人民政府做主,村裡的日子漸漸會好過的,你們都不用掛念。」我挖出最後一根五鬼樁,對旱煙袋老漢他們道:「可是陰陽相隔,回村悄悄看看,不要驚嚇別人,看完之後,該到什麼地方去,就到什麼地方去吧。」
「回去看一眼,就知足了,不敢有別的念頭,小兄弟」旱煙袋老漢他們得了自由,感動的無以復加,都跪在地上磕頭:「咱們投胎轉世了,也記著你的恩」
「舉手之勞,都走吧,走吧」我送了幾步,和旱煙袋老漢私下聊了聊,主要是問他當年挖山時的一些細節。
問完之後,旱煙袋老漢他們忙不迭走了,山背後的陰氣驟然淡了許多,但又顯得愈發空蕩。我就覺得這一趟雖然沒有抓到白頭狐狸,卻也值得,無意中得到這麼重要一條線索。我一個人默默的想,越想越驚。
從時間上看,旱煙袋老漢他們被強抓來幹活是八年前,幹活幹了一年出頭,日本人停止這個工程的時候,大概是七年前。
這個時間是非常關鍵的,我清楚的記得,那輛小馬車的傳聞,就發生在七年前。
事實會是這個樣子我繼續推測:大山裡原本是沒有那輛小馬車的,但日本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到了消息,也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就跑來這裡挖。挖掘之後,大山第一次出現了關於小馬車的傳說。
七八年時間過去,當時的真相已經深埋山中。我不懷疑旱煙袋老漢說謊,他沒有欺騙我的必要,但僅從他的講述,也很難確定,日本人就是來挖馬車的,畢竟民夫身份有限,知道的事情幾乎全部來自道聽途說。
唯一能夠肯定的是,日本人費了那麼大力氣在這裡挖山,力氣沒有白出,他們挖到了東西,根據事發時的情況來看,估摸是個很了不得的東西。
他們挖到了什麼難道真的是小馬車
這樣想下去,我一刻都坐不住了,打算到下頭看看,他們挖出來的了不得的東西肯定被帶走了,不過只要留神勘察,還是能從當年的施工現場尋找到蛛絲馬跡。
「下去看看」我自己給自己鼓氣,一翻身爬起來,就想動手去挖當年被堵住的主洞口,但是一站起身,又產生了顧慮。
當年被趕下洞的幾百民夫,毫無疑問遭了毒手,慘死山下。那麼多不甘的冤魂怨念全都堆在一起,我這樣大喇喇的下去,跟作死沒什麼區別。
一時間我就犯難了,五叔不在,沒人護我,現在背井離鄉,遠離了石嘴溝,要是老老實實的,還能活下去,如果非要作,說不定就會死的很快。
迎難而上還是知難而退思前想後,我很難最終拿定主意。說實話,我是想活命的,可轉念再一想,日子比樹葉都稠,我的路還有很長,假如以後遇見難事就躲,躲來躲去,會把血性和膽氣磨滅。血性都沒的人,一生注定碌碌無為。
「拼了頭掉不過碗大的疤」我咬牙笑笑,摸摸懷裡的袋子,石嘴溝的法物,我帶著一些,真要拚命,不見得就會怕了那些冤魂野鬼。
山背下的主洞口被堵了幾年,風吹雨打,已經辨認不出了。不過旱煙袋老漢之前給指明了方位,把外頭的一層土挖開,心就涼了半截。小日本當時堵住洞口,估計不打算再讓任何人進來,洞口擁堵著一大坨黃土沙子石塊還有水泥的混合體,早已經乾透,硬邦邦的,靠雙手根本就挖不動。
無奈之下,我只能尋找填充物和洞口之間沒有嚴密咬合的部位。所幸的是,在這種山區搞工程不可能像正規的施工一樣,面面俱到,當年的工業和運輸條件有限,而且日本人撤走的顯然很焦急匆忙,主洞洞口沒有被徹底封死,找了半夜,終於找到了一條縫。
說是一條縫,其實相當寬綽,慢慢把縫隙間的黃土碎石清理掉,人就可以鑽進去。洞口很寬,旱煙袋老漢說,施工最緊的時候,地面甚至鋪設了礦用鐵軌,從裡面朝外拉東西。我一點一點順著縫隙朝裡擠,填充物約莫有一丈多厚,鑽過去之後,空間豁然開朗。
松明子無法照射太遠,但站在主洞,依然可以感覺眼前延伸的那條通道直通地底,很長。
我站了一會兒,聽不到任何一絲一毫的聲響,沒進來之前,曾經推測過進洞可能會遭遇的危險,可一切都靜悄悄的,讓人無從察覺危險將要從何而來。想來想去,索性不想了,邁開腳步就朝前走。
我一定要查找線索,看看日本人當年究竟從地底挖到了什麼東西。
第三十一章鐵盒
洞很寬,開始的時候也很好走。日本人挖洞的時候不是硬挖下去的,他們借助了地底岩層之間本來就有的空隙和隔斷層,工兵勘測後,用定量定向爆破的方式朝前掘進,否則,憑幾百鬼子外加幾百民夫想挖空一座山,那是癡人說夢。
我走的很慢,一來是想把周圍的情況觀察的更仔細些,另一個是預防隨時都會發生的險情。主通道傾斜著朝地底擴展延伸,兩旁的分叉很多,其實,旱煙袋老漢提供的信息並非完全準確,他們當時在這裡除了幹活就是睡覺,不允許到工程其它地方去,所以等我親眼目睹之後,才發現實際情況要比老漢講述的情況更複雜。挖山,無論放到何年何月都是繁浩的工程,沒有相應的輔助面做支撐,很難繼續下去。
我心裡默默記著走過的路,大概就是十幾二十丈之後,通道窄了一半兒,前面漆黑一片,但松明子的火光映照出去的時候,我驟然看到不足三丈遠的地方,閃起星星點點的磷光。這種磷光絕對是人活著野物死後所留的殘骨發出的。我把手裡的火把舉高了些,再探著身子朝前看去。
前面的通道只有兩丈寬,火光一照,立即看見一層被破衣服包裹的屍骨,屍骨很多,大概三四十具,全都擠在通道裡。抗戰的時候,我已經懂事了,仔細看了看,認出這些屍骨外面裹著的衣服,是日本士兵的軍服。
屍骨不會說話,然而趕屍的人跟各種各樣的屍體接觸的多了,善於觀察這些。看著看著,我就覺得頭皮發麻,背上涼颼颼的。
很顯然,這些日本鬼子逃命一樣朝洞外跑,但力有未逮,全部死在這兒了。而且外面的日本鬼子不等這些人跑出,甚至連他們的屍體都沒有收斂,就急匆匆的堵上了洞口。
這說明什麼
我蹲下身子,用刀輕輕佻開一頂日軍裝備的「屁簾帽」,三四十具屍體擠在兩丈寬的通道內,幾乎所有屍骨的嘴巴都大張著,直至死去都沒有閉上。
對於這些日本人的死,我沒有絲毫同情,就覺得活該。事情已經過去七八年,但這些屍骨,讓我覺得前面的形勢頓時複雜起來。
我在遍地的屍骨間清出一條路,前面的地況還算好,但隨著工程的深入,所需要的技術支撐越來越多,而且小日本滾蛋的時候走的特別匆忙,亂七八糟的東西來不及銷毀或者帶走,堆的到處都是,頭頂都是捆成一束的電線,隔一段就掉著一盞用來照明的電燈,不過燈泡早已經不亮了,旁邊全是小洞,分類儲存著各種物資。
當年的太行山區,是抗日力量頻繁活躍的地區,小日本防守薄弱的地方經常被偷襲,假設他們要派兩個中隊的工兵在某地持續作業,就需要至少兩個中隊的武裝保護,而且還有龐大的後勤支援。眼前的一切都讓我愈發感覺到,在這個地方,小日本是下了血本的。
用旱煙袋老漢的話講,這些儲存物資的小洞,是工程內的倉庫區,再往前,是民夫平時休息的地方。民夫的境遇很慘,幾百個人分兩班,一天二十四小時交替幹活,一刻也不得閒。走到當年民夫用來安身的小洞時,我看見裡面留著一層發霉的稻草。旱煙袋老漢說的清楚,幾百個民夫在日本人封洞之前都被趕進來滅口了,可一直走到這裡,看不到一具民夫的屍體。我明白,屍體可能隨著時間爛掉,但那些怨念,幾年時間是不會消失的,這也正是我最害怕最擔心的事,然而周圍始終悄無聲息,那種死一般的沉寂讓我極度忐忑。
並不是我犯賤,非要出點事情才甘心,因為有些情況是明擺著的,遲遲不爆發,反而讓人覺得反常。
通道還有很長,再往前走,地勢狹窄了,卻比之前更雜亂了些,到處都是橫亙的大大小小的洞和岩石裂縫,我看到一些居住區,當時在這裡幹活的日本人也連軸轉,每天來不及返回地面,吃住都在地下,不過他們的待遇要比民夫好的多。
這時候,距離我只有不到五丈遠的地方,主通道被亂石堵塞了一大半,而且堵塞是連續性的,日本人撤走之前,對這裡進行了破壞性的爆破,可能是想把主通道完全炸毀,但藥量不夠,沒能達到預期效果。我扒拉著石塊,從中尋出一條能走的路,除了石頭,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被炸毀的機器碎片七零八落。
爆破坍塌的通道至少有三十丈長,光這段路就浪費了個把時辰的時間。越過坍塌地段,通道旁邊有一個很大的洞,洞口用木板遮擋,留著一道小門,這個地方我有印象,旱煙袋老漢說,這是日本人在地下的指揮部,負責跟地面聯絡,傳達指令,同時還監管工程的具體進度,是個頂要緊的所在。民夫平時下洞幹活,不許東張西望,尤其經過指揮部,如果扭頭看,身後的槍托就會砸過來。
指揮部外面的木板都塌了,朝裡面看看,凌亂不堪,桌椅板凳東倒西歪,還有很多發黃的紙張散落在地上。我就是為了查找日本人的施工目的才冒險進洞的,對這樣重要的地方當然不肯錯過,在外面觀察了一會兒,掀開一塊木板就鑽了進去。
指揮部裡散落的文字資料很多,但我知道,這些估計都沒什麼用。日本人一旦從某處撤走,會把重要的資料全部銷毀。我繞著指揮部走了一圈,撿了幾張紙,上頭都是倭文,看不懂。
刺啦
就在我想要繼續尋找下去的時候,猛然間覺得褲腿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扯住了。低頭一看,腦袋嗡的大了一圈,一隻隻剩下白骨的人手,從兩張桌子之間伸出來,抓住了我的褲腿。

我的反應很快,一下子跳起來,抬腳把桌子踹開,順手拎了張板凳,用力砸下去。兩張桌子間趴著一個死掉很久的人,爛的只剩骨頭了。骨架被我一板凳砸的卡擦斷裂,碎骨飛濺。我退後兩步,骨架再也沒有多餘的動作,一直到這時候,我才覺得好像是一場虛驚,褲腿只不過無意中被屍體伸出的手給掛住了。
這具骨架是個日本人,很可能也是在封洞之前沒有來得及逃出去而死的,它平趴在地上,一隻手伸出來老長,另只手蜷在懷裡。它的顱骨上有一個擀面杖粗的窟窿,這應該是致死的死因,腦袋被硬生生打出個窟窿,那種痛楚可想而知,死者的嘴巴幾乎張到了極限,不用多想就能看出,它在極度的驚恐和痛苦中死去。
「狗日的,活該」我暗暗咒罵,小日本死的多慘都不冤枉。但死者頭頂那個窟窿,卻讓我不寒而慄,我不知道是什麼強大的外力,能在堅硬的顱骨上留下這麼重的創傷。
因為這個日本人身在地下指揮所,我判斷應該是一個有相應軍銜和職務的人,所以對它的殘骨觀察的也非常細緻。看了一會兒,我就納悶,按常理來說,人在遭受外力打擊瀕死時,會全力掙扎逃脫,這個日本人死的這麼慘,但他的右手,卻一直都蜷在懷裡,不曾伸展。
我把碎裂的殘骨翻了個個兒,乾涸已久的血和爛掉的衣服粘成一團,但這一刻,我還是敏銳的觀察到,這個日本人懷裡,抱著什麼東西,至死都沒有鬆手。
能讓一個人死都不肯撒手的,會是什麼東西
死屍把懷裡的東西抱的很緊,掰都掰不開,而且內臟皮肉腐爛的過程中,這東西一直都在,和骨架幾乎連為一體。我用刀子慢慢的刮,隨著乾涸的污垢被刮掉,那東西終於露出了真面目。接著,我又撬斷死屍的臂骨,把東西給取了出來。
這是一個圓鐵盒,扁扁的,直徑有半尺多一點。鐵盒生滿了鐵銹,入手很沉重,裡面明顯裝著什麼東西。大山裡面生產力落後,這種圓鐵盒對我來說,其實是個很精密的玩意兒。我想看看裡面究竟裝著什麼,但鐵盒銹死了,費了老勁都打不開,我又不敢用蠻力,這鐵盒子被日本人死死抱在懷裡,說明很重要,或者說有很重要的意義,我怕弄壞裡面的物件。
無奈之下,我只能先清理鐵盒子外面的鐵銹,打算弄乾淨以後帶走,以後再找機會打開。鐵銹上沾著血污,黑漆漆的一團,一摸一手黑渣。我做的很仔細,鐵盒外面的銹跡漸漸就被清理光了。
當銹跡被清掉的同時,粘在鐵盒外面的一個標籤就露了出來,標籤上依稀還有字跡。在外人看來,我們趕屍的都是粗人,斗大的字認不得一籮筐,但事實並非如此,南方的趕屍匠我不清楚,不敢亂說,可我們石嘴溝的趕屍人,手法源自道家,從小開始,一本道德經,一本抱朴子,一本清虛經,都要讀的滾瓜爛熟。不能說學富五車,字還是認得的。
但看看標籤,我就傻臉了,上面寫的是倭文。倭文是根據漢字而創的,可是相同的字放在倭文裡,就可能完全是另一個意思。我看了很久,仍然不敢確定標籤上的字的全意究竟是什麼。
標籤上面的字,是這樣的。
太行山極秘001番
第三十二章老電話
看著標籤上的這些字,我認出了「太行山」,但剩下的幾個,就不敢瞎猜了。不過標籤既然標明了「太行山」,那就說明,這裡面的東西是跟太行有關的。我的好奇心又一次被撩動起來,重新試著想把鐵盒子打開,卻依然無能為力。這個盒子除了鐵銹,很可能還有別的什麼機括,不能硬來。
我把鐵盒裝起來,結結實實綁在腰裡,同時又梳理現有的線索。線索都是斷斷續續的,沒有一根筋能把它們連在一起。不過我知道,日本人雖然費力在這裡挖山,而且的確挖出了什麼東西,但這個東西,沒有被他們掌握,很可能情況反而失控了。正因為失控,小日本才不得不逃命般的封了洞口,倉皇撤走。
接著,我又估摸著剩下的路程,整條主通道已經走了一大半了。我所擔心的危險一直沒有發生,這並不值得慶幸,越是這樣,剩下的路就越有可能千難萬險。
叮鈴鈴
驟然間,一陣沉悶的鈴聲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突如其來的聲響都能把人嚇一大跳,我來不及分辨聲音的來源,條件反射般的就蹲下身,心臟噗通噗通的一陣狂跳。
叮鈴鈴
我剛蹲下身,鈴聲第二次響起,除了這陣發悶的鈴聲,廢舊的指揮所裡再沒有其它任何動靜,我全神戒備,微微抬起頭掃了一眼。鈴聲恰恰在這時第三次響起,那聲音好像一個小棒槌在敲擊生了銹的鐵塊,刺耳難聽。
順著這陣鈴聲,我終於發現了聲音的來源,那是靠牆的一張桌子上的一部老電話機。
對現代的人來說,這東西再普通不過了,然而在當年,山裡人是不可能認識也不可能接觸到這玩意兒的。我曾經在王屋山治過病,王屋山緊鄰濟源,幫我瞧病的老先生,跟縣賑災所的一個書辦是遠房親戚,老先生進城找親戚幫忙辦事的時候,帶著我一起去的。因為這樣,我才見到了電話機,那個年代又是那個歲數,不可能知道電話機的原理,只是覺得它很神,不管相隔多遠,舉著話筒說話,對方的聲音聽的一絲不爽。
看到電話機在響,我心裡就毛了,這是一個被封閉廢棄了幾年的地方,難道還有活人我不信有人能在這樣的狀態下活幾年,但沒有人的話,電話機怎麼會響
叮鈴鈴
老電話機響個不停,一聲一聲,好像小鐵錘在心口不斷的敲擊,響的人心慌。我慢慢站起來,一點一點走到牆角的桌子邊。以前那種老電話機是手搖式的,佈滿了灰塵,鈴聲一響,灰塵上下飄動。當年的地底扯了很多電線,幾個要緊的地方之間都能互通信息,但日本人一撤走,電路肯定斷了。
我繞著桌子走了一圈,等走到桌子另一邊的時候,高懸著的心差點就蹦出嗓子眼。
這部老電話機的電線,早已經被割斷了,話機上只留下一尺多長的一截斷線,垂在桌子下面。我不懂那麼多,但卻知道,電線斷了的電話機,無論如何都是不會再響的,可事實就擺在面前,斷了線的老電話機響的非常歡實。
是誰打來的這個電話我渾身上下不自在,自己恰恰走到廢舊的指揮所,電話機就恰恰響起來,這無疑說明,打來電話的人知道我的位置。我左右掃視,很懷疑不見光的角落裡,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我,觀察我的一舉一動。
可我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到底是什麼人打來的這個電話,越想越覺得危險,又覺得心煩。想來想去,腦子豁然一亮,真是暈了頭了,電話機一直在響,只要拿起來聽聽,自然知道是誰打的電話,何必還費心去一通亂猜
老電話機幾年沒人碰過,滿滿都是灰,我伸出手,但這個詭異的電話機讓人感覺提心吊膽,伸出手卻又猶豫,因為不知道接了電話後會是什麼後果。刺耳的鈴聲一直在響,好像不接就會永遠響下去。年輕人氣盛,又猶豫了一下,一咬牙,直接把話筒給抓了起來。
刺啦刺啦
話筒拿起來的同時,我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電流聲。這個事情放到許多年以後想想,其實是很嚇人的,斷了線的電話能和正常話機一樣通話使用,根本無法用常理去解釋。
話筒就在我耳邊,裡頭沒人說話,只有嘈雜的雜音,我耐心聽了一會兒,始終是這樣子。我想著,既然已經拿起電話了,就沒必要再憋著氣。我呼了口氣,吹開面前飛蕩的灰塵,對著話筒道:「是誰」
「咩咩」
我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暗中和我較勁,我不開口,對方也不開口,我剛說了一句話,那邊馬上有了反應。一種很奇怪的叫聲順著話筒傳入耳中,我形容不出來那是什麼發出的聲音,但我能肯定,那絕對不是人的聲音。
「咩咩」
這種很奇怪的叫聲清清楚楚的再次傳來,我不再說話,凝神分辨著聲響。我能感覺到,那一定是什麼東西在叫,然而叫聲卻模稜兩可。儘管還看不到發出叫聲的東西,然而聲音絲絲入耳,聽的人心裡一層一層發毛。
「什麼東西」我聽著聽著,就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到頭頂,忍不住對著話筒喝道:「出來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