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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節

雪猿口中發出嗚嗚的哭聲,眼中露出不捨,額頭上白光閃耀的晝芒照耀在遠處的雪峰之上,山石坍塌,雪霧飛揚,轟隆震響。
可是這時候,陳十三卻忽然將掉落在地上的長槍拾到手裡,他說:「猿兄,你能不能等我舞一曲梅花槍?」
雪猿的第三隻眼睛閉合,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陳十三,它點了點頭,向後退了一步。
陳十三將長槍擲地有聲地握著手中,向雪猿抱了抱正拳,又向我們抱拳示意。
我站起身,走向雪猿所在的位置,其他人都站起身來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十三將長髮後挽,繞在肩上,如仙飛掠,退到眾人都能看見的空地上,他的動作輕盈而柔美,依舊如畫中走出的美男子。
陳十三舞動長槍,那長槍繞著他如同有意識一般,他身形瀟灑,舉止有度,天光照耀著他白衣絕塵的身影,靜止的飛雪中,長槍脫離他的手掌,繞在他的週身與他的動作相呼應。
我想起陳十三無數次在筆記中提到的事情,他要將梅花槍練得翻飛如龍。
陳十三想起,很多年前,當他還是個赤腳小娃的時候,自己就是懷揣著這個遙不可及的夢。
他覺得,人活著就應該有夢想,哪怕那時候家裡吃不飽穿不暖。
他夢想著有一桿梅花槍。
第162章孤單陳十三無條件加更
當陳十三凍著小手看到比他高一頭的大孩子站在梨園的雪地裡,嘴裡哼著淒涼的曲調,手中的長槍舞得行雲流水,他就夢想著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這樣的人。
無論吃多少的苦。他都願意。
那時候,父親起早貪黑地拿著卦攤出去算命,他便和相依為命的母親到不遠處的菜田邊上剜薺菜。
那時候全國各地都鬧饑荒,就連老北京城也一片淒涼,前一年還是大紅燈籠高高掛,一轉眼,風吹燈落,人去巷空。
母親摸著陳十三的頭說:「十三啊,你馬上都七歲了,你爸這些天神神叨叨地說自己三十了,活不過這幾天。他說怕你以後遭罪,要帶你走,你這些天別跟他單獨待在一起知道嗎?」
陳十三點了點頭。
他和母親都沒想到,幾天之後的父親一夜蒼老,躺在了床上再不能動彈,父親把母親支出去後,父親對他說道:「十三啊,你娘祖上是郎中,祖輩都積德。我當初娶她實則是想破了我們老陳家的詛咒,可是沒想到,詛咒沒破除,把你和你娘都害了。你以後。就別娶妻了,省得害人家姑娘,斷了老陳家的香火吧。」
陳十三點了點頭。
父親問道:「我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吧,你將來會遇到一個人,你只要跟著他走,你的一生都將會改變,你將來會面對一次生死存亡的抉擇。」
陳十三點了點頭。看著死不瞑目的父親,眼淚嘩嘩而下。
他的長槍獨舞,在靜止的飛雪中絕塵而完美。
他向面前的雪猿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雪猿抬手。飛雪飄落,大風吹拂。
陳十三從十三歲開始拉車,他每天都會堅持跑到梨園子裡去看台上還沒成名的少年角兒們的戲,他有意地避開那位曾經找到他想要收他為徒的老先生,怕那位老藝人傷心,他看到精彩之時便會熱淚盈眶。
那時候他一個月也攢不了多少錢,但是出於他的喜愛,他總會將自己賺到的零錢攢起來,每個月都會到梨園的觀角台上看一眼描得唇紅齒白的小角兒們。
有一次,他買了一串冰糖葫蘆送給一個仰慕已久的小角兒,戲班子裡就那人唱《思凡》唱得最為傳神,他一直都想學幾句,那小角兒是個長得十分漂亮的男孩,可那男孩並沒有接他的冰糖葫蘆,而是將他的冰糖葫蘆打落在地,哼了一聲進了戲檯子。
陳十三下巴翕動,將冰糖葫蘆撿起來,將冰糖葫蘆上的砂子舔掉,一邊往回家的路上走,一邊吃著冰糖葫蘆。他把剩下的錢都買了藥,母親這幾個月來一直身體不好,他攢不下來什麼錢。
陳十三在十七歲那年,住在胡同裡的媒婆到家裡來幫他說一門親事,對方正是他心儀已久的鄰家姑娘。
他記得那個鄰家姑娘在冬天的時候會穿著一個碎花布的小棉襖在四合院裡面迎著飛雪獨舞,等待著他的歸來。
有一天傍晚,當他從外面拉車回來的時候,看見那姑娘嬌羞地等在四合院子裡,他悄悄地望著姑娘不敢進去。
那姑娘察覺到他回來了,就開門讓他進來,陳十三的車子是租賃胡同裡人力車局的,因此並沒有拉回來。
陳十三開口想要說什麼,終究什麼也沒說,他已經知道這個姑娘連續很多天都等在院子裡,就是為了看他一眼。
陳十三轉身朝自己屋裡走去,姑娘叫住了他,從懷裡掏出一雙不算很厚的毛線手套,說:「十三哥哥,這是我織的。」
姑娘將手套遞到陳十三的手裡,接著就低頭跑向了屋裡,幸福得像花兒一樣。
陳十三拒絕了媒婆,這門親事是兩家事先就商量好的,陳十三說,想要我娶她,除非我死。
姑娘那時候就趴在門外,她聽到陳十三的話後嗚嗚大哭,跑出院子。
陳十三在二十二歲那年,鄰家姑娘嫁給了胡同外的一家富戶,那時候他的母親就念叨著:「丫頭等了你好幾年,你說你咋就不要呢?」
陳十三夜裡咬著被子哇哇大哭,他想起了父親臨終的時候對他說,你以後別娶妻了,省得害人家姑娘,斷了老陳家的香火吧。
陳十三又想起了父親在三十歲那年說的話,你將來會遇到一個改變你一生的人。
而陳十三,一直在等。
他無數次在拉車或者是幫別人做雜工的時候都想要放棄現在手裡的活計,一個人遠離這樣枯燥而勞累的生活,他想要到了一個沒有喧囂沒有爾虞我詐的世界,可是當他回到家裡看著含辛茹苦的母親,便只能提醒自己再堅持,等到父親口中的那個人來了,他的一生都將會發生改變。
他依稀記得父親在臨死之前,模樣蒼老如曇花凋謝,只是幾天的功夫,就老死在床上。
他的母親怕極了,哭得死去活來,她說:「你當初騙我倒罷了,你讓十三可怎麼辦哪!」
陳十三躲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他一直都曉得,母親知道他們老陳家詛咒的事情,但是母親沒說,他也一直沒說。
陳十三就這樣在艱難和勞累中等待著那個改變他一生的人的出現。
直到他忘了。
他二十八歲那年,看到自己臉上的皺紋密佈,看到自己的頭上掉下來一撮頭髮,他急得哭了,他在夢裡都喊著,你為什麼還不來。
所以當浙三爺終於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的時候,陳十三激動地熱淚盈眶,他徹夜難眠,望著手中的紙條,他覺得,這張紙條將是他通往另一個人生的鑰匙。
他不知道的是,她的母親一眼就看出他的神色異常,她嗚嗚啼哭,小聲地說,終於來了,終於有救了。
她每日裡都會跪在床前禱告,祈求自己的兒子將來有一天,會遇到自己丈夫口中的那個可以改變一生的人。
當陳十三和浙三爺的團隊進入龜山古墓的時候,無論是古墓中的金碧輝煌的飛仙圖還是鬼怪妖魔都沒能將他嚇到,他沒有半點害怕,他覺得自己正在通往另一個世界,因為他一直記得父親的話,想要祛除詛咒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找到長生的秘訣。
他在龜山的楚襄王墓中,和浙三爺、王通、桑可兒、秦飛成為了患難之交,將他們當成了自己這一生中最為珍惜的夥伴,在遇到他們以前,他原以為自己這一生不會再有朋友,也不會有希望再活下去,可是浙三爺他們的到來,讓他見到了一個隱藏在地下的神秘世界。
而長生,也將不再成為奢望。
但是當他們拿著藏寶圖進入雪妖冰宮的時候,被成群成群的冰魄屍王圍住,浙三爺、桑可兒和王通為了救他和秦飛,被困在雪妖冰宮之中,而逃出雪妖冰宮的他和秦飛卻被一隻他們無法對付冰魄屍王追得走投無路,只能引發雪崩搏一搏命。
當陳十三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知道,這世上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陳十三開始了和雪猿修行佛法的日子,他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會成為一名絕世高手,他的悟性極高,無論修行佛法還是練習槍法,都是一日千里,他心中懷揣著二十九年的夢想。
那夢想隨著他本事越發高明,漸漸被他想起,他想要擁有一桿刺破長空的梅花槍。
當他跪在虛雲大師的佛像前,想起自己命途多舛的一生,心中除了悲慼,更多的還是平淡。
他開始了和雪猿朝夕相伴的日子,迎著朝霞起床,在飛雪中練氣練槍,踏著晚霞歸來,在睡夢中入定神遊。低他帥劃。
而雪猿,不僅是他的師傅,他的兄弟,他的知己,還是他的明鏡,他看著雪猿就不會迷失自己。
當他的頭髮稀里嘩啦地掉在地上,陳十三知道,自己必須要去找到長生的秘密,他不是想要長生,而是想要在餘生裡能和雪猿繼續著這樣安靜而簡單的日子。
他在這裡,可以奔跑如飛雪中疾馳的雪候鳥,長槍舞得翻飛如龍,暢快淋漓。
他真的如父親說的那樣,遇到了那個人,並且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那個人,就是雪猿。
他愛上了這樣沒有紛爭、只有佛法的日子。
愛上了這個美麗世界。
可是他不得不去尋找長生的秘訣。
他看到深夜裡雪猿想要化道,以自己的生命精氣救他的時候,他心中悲痛不已。
他想要深入雪妖冰宮,尋找長生的秘密,可是雪猿卻攔住了他,他不知道雪猿為什麼要他別去,他已經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了。
當他進入雪妖冰宮的主墓室,打開金光流轉的供台,他看到了一個裝著嬰兒的襁褓,襁褓中有一抹讓他熟悉的氣息,那是一撮屬於雪猿的白毛。
他看向藍色佛牌的時候,向後驚退,他不敢相信,原來這雪妖冰宮中的雪妖,指的就是雪猿。
而長生的秘訣,就是雪猿的第三隻眼睛。
他要殺了與自己朝夕相伴的猿兄才能活下去?
他是多麼渴望活下去!
陳十三那天晚上,對著孤月和長空一直吶喊著,天意弄人!
當他的長槍指向雪猿的時候,雪猿動也不動,沒有還手的意思。
陳十三說,猿兄,保重。
那天晚上,雪猿嗚嗚啼哭,陳十三頭也沒回。
他提著心愛的梅花槍直接進了雪妖冰宮,他要鎮守這座宮殿,為了雪猿。
直到他此刻醒來,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三十年,他的容貌發生改變,恍惚回到了從前,他的頭髮柔長而飄逸,槍法更是出神入化,直抵巔峰。
一曲梅花槍舞畢,陳十三向在場的所有人都鞠了個躬,我帶頭鼓起掌來,眾人跟著鼓起掌。
陳十三抬起頭,看了我一眼說,照顧好我的猿兄。
接著,他用長槍刺穿了自己的心臟。
第163章千年雪蛟
陳十三用他心愛的梅花槍刺穿了自己的心臟。
他望著周圍看向他的眾人,望著我,望著雪猿,望著飛雪連天的長白山,倒在了雪地裡。
他本該在三十年前就死了。雪妖冰宮中的靈讓他以屍身活了下來,成為鎮守雪妖冰宮的屍王,掌控著雪妖冰宮裡的一切。
人死不能復生,玄門中人最忌諱之一便是將死人復活,更何況是一個死了三十年的人。
陳十三若不死,雪猿便會挖出自己的第三隻眼睛,而缺失長生天眼的雪猿壽命早已經枯竭,不該活那麼久,會頃刻間化成飛灰。
他累了,腦海中只想到七歲那年看到老北京的梨園裡,唱著昆腔的小角兒們在台上戲耍的情景。
雪猿嘶吼。它衝向陳十三,眼角的淚珠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陳十三抓住雪猿的大手,轉頭看向了我,我疑惑地走過去,陳十三說:「將來若是你遇到了浙三爺,請你告訴他他是誰。」
「什麼意思,他不是死了嗎?」我心中大惑不解。
「山海經第一百零八卷。」陳十三無力地說了一句,然後怔怔地看著眼前高大的雪猿。「猿兄,那孩子不錯,加以培養,將來會成為佛門武道的頂樑柱。」
陳十三指著遠處的宋剛說道。
陳十三說:「我在睡夢中看到了一個將來你們任何人都不想要面對的世界,你們不知道暗中有多少人都在日夜苦練。等待著未來某一天的到來。」
陳十三說完這句話,便化成飛灰,飄散在茫茫風雪之中。
我起身看著眾人眼中的傷感和迷惑,心中也是惶惑不已,當年鷹眼楊死的時候也是說了這句話,他們指的未來的某一天到底是什麼?
李青山招呼著眾人準備返回帳篷,然而這時候,冰層斷裂的聲音忽然傳來,在不遠處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隻身形高逾百米的怪物,那怪物全身長滿白毛。就像是一條巨蛇,但是他的背上卻長著兩隻翅膀,腹部也長著四肢,看起來不是很健壯,像是發育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