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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節

我想起在去荷葉村的時候打給師傅的那個電話,師傅說小閻王想要找到他的肉身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想要復活,第二種就是想要死。
但是去了荷葉村我才知道,當年糖娃兒的肉身已經被燒焦了,到現在恐怕只剩下一堆骨頭渣,而河童的肉身也只剩下頭顱,同樣沒法復活,那麼當時糖娃兒主導著小閻王的意識時,之所以放了我,就是想要死。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擁有近乎凌駕於一切鬼之上的能力,卻非要等一個人來殺他,師傅說,他不是在等我,而是在等我的道火,現在我看著他,而他卻看著我手裡的道火,露出渴求,我這才明白師傅的話。
「你要殺了他,殺了他!不然我也會魂飛魄散的!」河童又從地上翻身起來,嘴裡發出如牛一般的嗚嗚聲,東倒西斜地向我們走來,想要和糖娃兒融為一體。
我緩緩合上了手,手心裡的道火消失,糖娃兒疑惑地看著我,不知道我要幹什麼,我向他伸出手,點了點頭,小小的他仰望著我,茫然無措,他把他的小手放在我的手心裡,我帶著他去了最高的樓頂。
那天晚上,月明星稀。
第082章來生再見為Smile、花墜打賞玉珮加更
七十七年前,糖娃兒出生在一個叫做荷葉村的小村落裡,他生下來的第一天,就注定了和所有人都不同。
兩歲的時候,糖娃兒問姜寡婦。娘,為什麼小朋友都不和我玩?
姜寡婦沒有說話,只是哭。
從那以後,糖娃兒就沒有再問姜寡婦類似的話。
三歲的時候,糖娃發現自己有了一種奇怪的能力,他可以聽見水裡的小魚吐水泡的聲音,他時常跑到水塘邊聽著水面上咕嚕嚕的水泡冒出來。呵呵傻笑。
有一天早上醒來,他發現自己家的院子裡堆滿了蓮蓬,他高興壞了,他光著腳丫從蓮蓬堆上爬到蓮蓬上面,把他看到的最大的蓮蓬都挑出來,放在籃子裡。他想交朋友。
他看著村民們高興地到他家裝蓮蓬,他天真地以為自己就可以有朋友了。
所以,他當看見自己辛辛苦苦準備的蓮蓬被人打翻在地的時候,他哇哇大哭。
第二天早上,糖娃兒躺在小床上還沒起來,就被一臉驚慌失措的姜寡婦叫醒,姜寡婦說,等下無論多疼都要忍著,我說什麼你就說什麼,不然你就死了。
糖娃兒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然後被姜寡婦用栓狗的鏈子拴住脖子,姜寡婦和糖娃兒還沒出門就聽到一群人嘈雜的聲音傳來,她在糖娃兒的頭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她說,你要是死了,不要怪娘生下你。
她拖著糖娃兒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出去,糖娃兒哇哇大哭,後背的皮都破了,淌了一地的血。還沒等村長開口,姜寡婦就用柳條狠狠地抽在糖娃兒身上,她說,讓你個畜生不長記性,讓你害人性命。
姜寡婦把糖娃兒打得渾身都是血痕,把糖娃兒打得滿地打滾,哭聲震天。姜寡婦跪下來對著村民們磕頭說,求求你們,給我兒子一條活路,他就是個畜生,我以後一定把他拴好。
姜寡婦見糖娃兒只是哭不說話,就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讓他說話,糖娃兒哭著說,求求你們,給糖娃兒一條活路,糖娃兒以後再也不敢了,但是唐娃兒是人。
姜寡婦慌張地抬頭,看著一臉失望的村長,他把糖娃兒拉過來,又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說,說你是畜生,沒有人長成你這樣的。
糖娃兒說,我是人。
姜寡婦又給了糖娃兒一巴掌說,說你是畜生。
糖娃兒哭著說,我是畜生。
姜寡婦看著村長說,他說自己是畜生了,他知道自己是畜生了。
姜寡婦說完就磕頭,把頭磕得咚咚直響,直到所有人都離開。
那天晚上,姜寡婦給嗚嗚啼哭的糖娃兒擦著藥水,她說以後你就在家裡別出去,外面的人看見你會打死你的。
糖娃兒把姜寡婦推開,躺到牆邊的小床上,夜裡疼得直哼哼。
從此以後糖娃兒就被姜寡婦拴在家裡,直到他七歲那年,他的一隻眼睛被戳瞎了,他看到一隻極其醜陋的怪物從自家屋頂跳下來,將其中一個小孩活活咬死,還有一個小孩被那怪物從牆上拖下來,他疼得直哭,讓怪物不要殺那孩子,那怪物呲著獠牙瞪著他,然後跳到屋頂消失不見。
當衝進糖娃兒家裡的村民們看到糖娃兒面前躺著的小孩兒時,他們衝上去把糖娃兒打得一動不動,打成一個血人才停手,他們用鐵鉤鉤住糖娃兒的牙,將他一路拖到村口,綁在了鎮風樁上。
糖娃兒在熊熊大火中疼得醒了過來,他哭喊著說,娘,我好疼啊。
他嚎啕大哭,直到沒了聲息。
糖娃兒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身上發著白光,他心裡生出無邊恨意,他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不願意和他做朋友,難道就因為他長得醜陋?
他不受控制地殺了荷葉村的很多人,他看見自己動動小指頭就可以要了一個人的命,他的腦子裡一直迴盪著另一個聲音,他說他可以變成全天下最漂亮的小孩,他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只要他願意。
糖娃兒說他願意,要他幹什麼都可以。
於是,糖娃兒離開了荷葉村,來到另一個村子外面,他看見許多小孩在田野裡玩耍,那個聲音跟他說,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和你做朋友。
糖娃兒點了點頭,可是他還沒走到那些小孩身邊,那些小孩就嚇得直跑,嘴裡大呼著妖怪。
糖娃兒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向其中一個小孩,那小孩就突然倒下不動了,糖娃兒倉皇無措地走了過去,把那個小孩翻過來,那小孩看著糖娃兒,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那聲音說,你把他的臉皮撕下來貼在自己的臉上,以後你就能變成這樣。
糖娃兒不願意,可是他卻不受控制地將眼前的小男孩殺死,將他的臉皮撕下來貼在了自己的臉上,換上了小男孩的衣服,他小聲地抽泣,跑到小河邊看到了河裡的自己。
他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傳來,一群人向他跑來,他畏懼地向後退了幾步,其中一個女人看著他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然後把他牽回了家。
晚上,那個女人給他洗腳的時候問他白天是不是看到了妖怪。
糖娃兒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那個女人對他噓寒問暖,把他摟在身邊,糖娃兒眼淚嘩嘩,想起了自己的娘。
第二天,那個女人騎著一輛破舊的洋車帶著他去另一個村子上小學,他在青磚綠瓦的學校裡讀書唱歌,下課之後,許多小朋友歡呼著將他簇擁在人群裡,跟他玩丟沙包,踢毽子或者是玩老鷹捉小雞。
他們還說他是他們最好的兄弟。
上課的時候有小女生傳小紙條給他,說明天帶麥芽糖給他吃。
糖娃兒在那戶人家生活了一年,他習慣了管另一個女人叫媽媽,他還有了爸爸。
可是忽然有一天,糖娃忽然隱隱預約聞到了一股臭味,他發現自己臉皮竟然變得鬆垮下來,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蠟黃,甚至有些發黑。
糖娃兒問那個聲音他該怎麼辦,那個聲音說,你去告訴你最好的朋友,他會告訴你怎麼辦。
於是糖娃兒找到了班上和自己玩的最好的人,他告訴那個男孩自己不是自己,他說自己叫糖娃兒,那個男孩不信糖娃所說的事情,但是當他看到糖娃兒將自己的臉皮撕下來後,那男孩嚇壞了,臉色發白,說他是妖怪,他大喊大叫讓別人來把他打死。
糖娃兒親手把那男孩殺了。
糖娃兒問那個聲音說,你不是說他會告訴我的嗎?
那個聲音說,他已經告訴你了,這裡已經不能再繼續生活下去,你要換一個地方。
糖娃兒那天晚上哭著離開了生活了一年的新家,他到了下一個地方,他說他不想殺人,那個聲音並沒有回話,也沒有在控制他,可是無論誰看見他都把他當成妖怪看,所有人都想要打死他。
糖娃兒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尋找他的新朋友,結果全部失敗。
直到他有一天厭倦了漂泊的生活,他想起幾年前自己的新家,自己有爸爸和媽媽,於是他狠下心殺了一個漂亮的小男孩,那個小男孩家裡非常有錢,他在那人的家裡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要多少朋友都可以,他迷上了這樣的生活。
一年後,糖娃兒再次重蹈覆轍地殺了他最好的朋友,所有看到他樣子的人都被嚇壞了,他那天晚上不知道殺了多少個人,後來他被一個一路調查她的道士找到了,那個道士想要殺他,他一路奔逃,那個聲音告訴他,他不用跑,沒人能殺得了他,於是糖娃兒沒廢多少力氣就殺了那個道士。
後來,心灰意冷的糖娃兒又找到了新的臉皮,它就這樣走走停停,一直找了七十年,直到有一天他又回到了原來的家鄉,可是他依然一個朋友也沒有。
多年以來,糖娃兒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也殺了很多人,他發現他每殺一個人力量就會增加一些,尤其是前來抓他的人,他可以隨意掌控他人的生死,可是每到黑夜裡他就特別孤獨。
糖娃開始反抗腦海裡的那個聲音,他知道,正是身體裡的怪物讓他變成這樣的,他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他時常感到痛苦,他將那些被他殺了的小男孩的臉皮保存起來,過一段時間就給自己換一張新的臉皮。
直到他自己不再是自己。
直到糖娃兒說自己累了,不想活了。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我。
他說他一直在等一個人的出現,等一朵可以將他燃成灰燼的道火。來每私才。
那天晚上,我領著糖娃兒來到最高的一座樓上,坐在樓頂,看著北京城燈火通明的夜,看著頭頂明亮而皎潔的月。
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紅霞鋪滿天空,照耀在我們的臉上。
糖娃兒就那樣乖乖地蹲在我的身旁,一言不發。
河童從樓下爬了上來,被糖娃兒定在地上,太陽照在河童的身上,河童慘叫著,大哭著,他最終什麼也沒說,身上嗤嗤地冒著白煙,化為灰燼。
糖娃兒說,二十年前,他回了一趟家,他瞎了眼的媽媽是他殺死的,死於睡夢之中,他不想讓他媽媽再受罪。
糖娃兒說,他本來就不該來這個世上,他恨河童,也恨自己,更恨所有的人。
而我就那樣安安靜靜地聽他講完他的故事,我說,該走了。
我摸著他的頭安慰他,他問我,我們是朋友麼?
我把他的小手拉過來,在他的手上寫了四個字,糖娃兒小聲抽泣著,向我點了點頭。
我的手上燃起道火,糖娃兒說,他在我身後的卷軸裡看到他娘。
大風吹拂,我的下巴一陣翕動,看著他在熊熊大火中化為灰燼,散在風裡。
糖娃兒的聲音隱約傳來,糖娃兒說,我還看見了你的未來
我嗚嗚大哭,是師傅默許了他的死,我默許了他的死,他自己也默許了他的死。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還依稀記得在他的小小的手掌上寫下的四個字:
來生再見。
第083章北新橋鎖龍井
我坐在樓頂望著天高雲淡,一直坐到晌午,那天老北苑小區的樓下來了許多警察,樓下到處都是碎玻璃片,一些警察在詢問小區住戶。手裡的筆飛快地做著記錄。
這裡的陰氣已經隨著糖娃兒的消失而消失,我在經過小區門口的時候看見一輛黑色的軍用吉普從身邊經過,我從後座的車窗裡看到了一個人的臉,是余懸樑。
十幾年前,在我還七歲的時候,余懸樑因為王家村蛟龍事件到過王家村,他為了徹查真龍舍利並查出誰殺了蛟龍。將附近幾個村子裡患了絕症的人都抓到了一起,我還依稀記得他這讓我憎惡的臉,正是他讓自己的手下殺了那名保護我的村婦,也是他差點置我於死地,讓爺爺不得不帶著拖著受傷的身體提前下井。
我的眼裡露出一絲殺機。
余懸樑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往我看了一眼,見並不認識我也就沒在意,將頭轉了回去。
我看著的車子駛向老北苑小區裡面,當時他的車子剛好路過一把木質的舊長椅旁邊。那長椅年久失修,下面的釘子都已經鬆動,我遠遠地盯著那顆釘子。五指顫動。
啪的一聲,釘子從長椅腿裡面彈出來,射向吉普車的輪胎,巨大的爆胎聲傳來,余懸樑和車上的三個人從車上下來,我猛地一劃拉,釘子倏然射向余懸樑的腦袋。
余懸樑身旁的一個身穿西裝的中年人猛地將余懸樑推開,自己擋在了他身前,他竟然伸出手硬生生抓住了釘子,釘子雖然射穿了他的手,鮮血迸濺,但是釘子的確被他抓住了。
我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氣的存在,這人的身手竟然這麼好。幾人如臨大敵,都從身後掏出槍躲在車的四周尋找敵人,我攥了攥拳頭,裝作沒事人一樣沿著小區門口向學校走去。這余懸樑這麼喜歡研究神秘事件,遇到他是早晚的事情,殺他的機會多得是。
劉項飛看到我安全回來後並沒有多問什麼,我們還是到門口不遠處的小餐館裡隨便吃了點飯,本來想跟劉項飛去他租住的地下室裡將行李都收拾出來的,但是想到余懸樑此時可能還在裡面,就決定先陪劉項飛去找房子。
我們沿著學校旁邊的東直門內大街一直往西走,大概走了五分鐘的時間,快到雍和宮大街的交匯處,前面出現一座白石大橋,這石橋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月,橋上面寫著三個大字--北新橋。
我看到這白石大橋的時候心裡忽然有種熟悉感,總感覺好像在哪見過一樣,當我走上了北新橋橋面上後,我突然有種心慌的感覺,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難道有人想殺我?
師傅跟我講過,道家之術有成的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會收到預警,光天化日之下,在這能發生什麼事情?
走在前面的劉項飛見我沒了動靜,就回頭看向我,問我怎麼了。
我心慌的感覺越發嚴重,他見我臉色發白站站在原地不動,忙向我走來,我說:「感覺沒力氣了,快扶我走。」
劉項飛聽我這麼說,連忙攙扶著我將我架到橋的對面,沒走幾步我的身體就恢復了知覺,我驚疑不定地回頭望向那座大橋,我從來都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
我問劉項飛這座大橋是不是以前死了很多人,或者是有什麼鬧鬼傳說沒有。
劉項飛想了想說:「這片雖然不算太繁華,離東城學院旁邊的鬼街還隔著好幾里路呢,哪來的鬼?」
「難道是我昨天晚上和小閻王大戰的時候受了傷,導致今天道氣不穩,心血不暢?」我心裡暗暗想到。
「不過,」劉項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說道。「我好像聽誰講過這橋下邊有個鎖龍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