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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節

雙方失去了聯繫,情況就很棘手,我們沒有目標,又不想丟下老安不管,在周圍跑了兩個小時,孟小郎咬咬牙,道:「老兄,不行的話,你先走吧,我留下來找找安爺,實在找不到的話,會去跟你匯合。」
我不相信孟小郎有這麼大公無私,但也沒必要跟他客氣,當時就調頭朝來路走,一口氣就趕回了當時的出發地,又倒車離開,找了個賓館倒頭睡了一覺。
蘇小蒙喊我吃飯,但一點胃口都沒有,她一直在刻意的討好我,可我沒有心情,沒心情再多說一句話。她有點傷神,帶著尷尬的微笑走了,當我看著她的背影時,就覺得我和她之間,有了距離。
我在床上窩了很久,然後懶洋洋的起身,這時候距離我離開鐵木嶺已經有三天時間了,老安他們還沒有傳回什麼消息。正打算洗漱一下,手機響了起來,最開始我以為是孟小郎他們逃回來了,但是拿起來一看,是一個很陌生的號碼。以前不接電話,是怕背著武勝利那件命案被人查到,現在就沒這個顧慮,所以按下接聽鍵。
話筒那邊傳來一個很陌生的聲音,是個男人,聽著聲音年紀應該不算太大,跟我差不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但這人直接就問我道:「你那邊說話方便嗎?」
「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對方聽著我這邊的環境很安靜,接著就道:「我只想找你打聽個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意料外的相遇
這個陌生人的來電立即引起了我的警覺,因為發現了蘇小蒙的欺騙隱瞞,所以我的戒備更高,潛意識裡就認為周圍的人都不可靠,所以對方跟我說要打聽一個人的時候,我就想把電話給掛了。
「先不要掛電話。」對方攔住我,道:「可以聽我說完嗎?」
這個人的聲音很溫和,有一種我形容不出的親和力,或者說,讓人信賴的力量。我猶豫了,對著話筒道:「我們認識嗎?我們都不認識,你找我打聽什麼人?」
「我有一個朋友,失散了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找他,但是沒有任何結果,這不是我朋友的行事習慣,沒辦法,我只能盡力去找,同時,我也能預感到,他肯定出事了。」那人緩了緩,道:「能找的地方,我全部找了,能想的辦法,也全部想了,沒有用,所以,我想辦法調出了朋友的通話記錄,我發現,你的這個手機號碼,是我朋友在失蹤之前最後一個撥打出去的電話,他叫鄭童,你認識嗎?」
是鄭童的朋友?我的戒備馬上降低了一些,鄭童給我留下的印象很好,雖然和他不算非常熟,但就因為不熟,他盡全力幫我的忙,讓我能夠回到大雁坡,瞭解到當年事情的真相,我心裡感激他,也把他當做朋友。當時我到大雁坡以後,鄭童可能無法確定我在什麼時間段回來,所以就只能每天固定撥打電話,來確定我的行程,我沒能接到他最後一個電話,不過通話記錄卻顯示了這個沒有接通的電話。
「我,認識他。」我戒備降低了點,卻並沒有完全放鬆,因為鄭童陳雨他們現在有可能在紫陽手裡,我不敢保證這是不是紫陽的一個圈套,所以我暫時沒有說那麼多,只說我認識他。
「能跟我說說嗎?他有沒有跟你講過想要去什麼地方,或者說見什麼人?他和他的女朋友在一塊,而且還要照顧一個老人,如果沒有很重要的事情,他不會出遠門,這點我可以肯定。」對方繼續道:「拜託你提供一些情況吧,這對我來說很要緊,我可以付給你報酬。」
「不用報酬,他是我朋友。」我仔細的分辨著對方的話,從電話的歸屬地來看,這個人使用的是一個來自湖南長沙的電話,我認真回想了一下,我跟那邊的人沒有什麼來往,至於鄭童有沒有湖南的朋友,我不清楚。
「希望能幫幫我。」對方沒有多說什麼,但是從他的語氣裡,我能聽得出,他很擔心,擔心鄭童的安危。
在這一刻,我彷彿很理解他的心情,因為我剛發現青青他們不見時,也非常焦躁。我想了想,道:「他給我打最後一個電話,我沒有接到,現在這個不是問題,我只想問問,你用什麼證明你是他的朋友?」
「這個,真的不好證明。」那人沉默了一下,道:「現在,我只能用語言來證明。」
我緊張的思索著,蘇小蒙靠不住了,就代表我身邊所有人,包括老安在內都已經靠不住了,我在孤軍奮戰,我不敢想像,即便我全部按照紫陽的話去完成任務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有鄭童的朋友可以給予一定的幫助,可能會好一些。但是我不知道他的朋友是幹什麼的,假如只是個上班的小職員,那麼可能沒有用處。
「我能問個問題嗎?」想到這兒,我就直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我做點小生意,小本買賣。」那人道:「不過你有什麼要求,可以提,我會盡量滿足。」
對方前半句話很謙虛,但後半句話就有點讓人深思了,直覺告訴我,這肯定不是個小職員,甚至不是個普通的人。
「我沒有什麼要求,鄭童也是我的朋友,實話說,我在找他。」
「有眉目嗎?」
「暫時還沒有。」我不敢把實話說出來,現在只是通話,我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所以還不能交底。
那人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說有時間的話,方便不方便見面聊聊。現在正好老安和孟小郎他們都沒有回來,我有活動的自由。所以緊張的考慮了一會兒,我試探著問對方的位置。
「沒事的,你說你在那裡,我很快就到。」
我說了一個離我比較近的地方,對方說當天晚上會到。接了這個電話之後,我馬上就簡單收拾了一下,離開賓館,唯恐老安他們會突然趕回來,然後阻止我外出。出門時范團正好在門口晃悠,我告訴他我出去吃點東西,然後離開賓館打車,來迴繞了好久,確信范團沒有跟上來之後,才再次尋找落腳地,靜靜等待那個人的到來。
在我等待期間,蘇小蒙打了很多電話,我掛掉後回了條短信。我不想聽到她的聲音,我怕我憤怒,又怕自己有點放不下。到了當晚十點多鐘的時候,那個陌生號碼再次打來電話,告訴我已經到了。
我把接頭的地點安排到一個比較熱鬧的地方,現在的天氣已經熱了,儘管到了晚上十點多,但街頭路邊散步乘涼還有喝酒的人還有很多。
很快,我見到了那個人,還有一個他的同伴。這個人年紀比我稍稍大一些,看著很文氣,但是那種文氣後面,又好像有一種馴服不了倔強以及滄桑,他很友好的跟我打招呼,然而,在我望到他身後的那個同伴時,一下子就愣住了。
一些記憶裡的片段在不斷的漂浮,他的同伴靜靜的站在後面,一句話都沒有說,在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淡淡的眼神裡突然爆射出一道精亮的光芒。我的第一感覺,這是個很淡然的人,可能把一切事情都看的非常淡,無喜也無悲。但是他看見我,明顯有些壓抑,有些出乎意料,正是他的這種表情,讓我覺得我自己的判斷沒錯。
我見過這個人。
如果猛然看著他,可能會覺得很陌生,但是他的眉眼,他的五官,還有那種骨子裡與生俱來的沉默和內斂,都讓我回想起當時在夾江拐角的小山上,遇見的少年,那是無念老和尚兩個徒弟之一,當時他才多大?三十年後的今天,我真的無法確定是不是他。
但是他看見我時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和我通話的人看看我,又看看他身後的同伴,有點迷惑,道:「你們,認識?」
「從夾江來嗎?」我忍不住就朝他走了兩步。
「我記得你。」他輕輕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他的嘴唇上蓄著兩撇小鬍子,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這讓他看起來更加神秘,又很滄桑。當初第一次在無念老和尚那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有種感覺,我感覺他長大之後一定是個不平凡的人物。三十年時間過去了,他的經歷,或許比我想像的還要多。
我記得,他叫向騰霄。
本來我心裡有戒備,想要先和對方談談,然後再做決定,但是看到向騰霄的時候,我心裡的戒備立即消散了。無念老和尚教出來的人,不會有錯,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這些向騰霄經歷了什麼,他長大了,完全變成了一個中年人,可是我仍然能感覺到,他是一個正直的人。
我很高興,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興奮,當我在被周圍的人都欺騙和蒙蔽的時候,能夠遇見向騰霄,那是一個奇跡,也是一種幸運。
很可能來找我的人還有向騰霄本身也不怎麼相信我,但是有當年小夾江那段不是交情的交情,接觸起來就方便了很多,省掉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們重新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把彼此間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我沒有說過去的事,直說自己之前遇到了麻煩,然後遇見陳雨,繼而認識鄭童。
「他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和我通話的人笑著伸出手,道:「我叫師天。」
師天只是笑了笑,隨即就收斂了笑容,我覺得他對鄭童很重視,兩個人的關係應該非常好。
「你和鄭童認識很久了嗎?」
「不算太久,但是過命的哥們,必須得找到他。」師天道:「不僅僅因為他是哥們,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一些事情,我怕這些事從他嘴裡洩露出去之後造成一些麻煩。當初那件事把我們兩個,還有其他人都玩慘了,保險起見,得找到他。」
向騰霄還是當年的性格,我和師天在一起說話,他在旁邊默默的聽,不發表任何意見。師天問我有沒有鄭童的消息,我想了想,道:「我也一直在找,有點眉目。」
「知道他在哪兒?」
「這個不知道,但是知道他的失蹤和誰有關。」
我確定鄭童陳雨他們的失蹤和紫陽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所以整理了一下思緒,打算原原本本的講一下。這時候,口袋裡的電話響了起來,我以為又是蘇小蒙或者范團打來的,準備拿出來掛掉,但是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出來一個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的名字。
看到這個名字,我的心咯登跳了一下,預感著事情是不是無形中到了一個很關鍵的關口上?向騰霄和師天因為鄭童而聯繫到了我,隨後,這個人又打來電話。
事情一下子變的熱鬧起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平靜的談判
電話上顯示的名字,是候晉恆,也就是陳老剛剛死去的時候,負責調查偵破的那個警察。我當時跟他見過面,也通過話,所以電話裡存著他的號碼,自從半夜搬運武勝利的屍體事發之後,只收到一條短信,從此就再也沒有聯繫,後來事情越來越多,差一點就把這個人給忘記了。
然而就是在鐵木嶺看到蘇小蒙隨身藏放的照片,以及後面的一系列講述,讓我突然再次對這個警察產生了疑問和猜想,我不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準確,但那種預感一旦萌生,就在心裡扎根了。
電話一直在響,我看看向騰霄還有師天,向騰霄是當年的性格,很少說話,師天就對我打了個手勢,示意我自便。我起身走到一旁,接了電話。
「警官你好。」
「不用再喊我警官。」候晉恆還是過去的那副語氣,淡淡的,卻有一種沉甸甸的厚重,他在電話那邊對我道:「我已經辭職了。」
「太可惜了,公務員,說辭就辭了。」
「沒什麼可惜的。」候晉恆笑了笑,道:「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有,但是不知道從何說起,警官你呢?突然打電話過來,不會只是問候吧?」
「有的事情,到了該浮現的時候,誰也擋不住,總要真相大白的,蟄伏的過程結束了,就是要復甦的時候。有空嗎?見個面,喝喝茶。」
我沒有馬上答覆,自從聽了蘇小蒙的講述,重新確定了照片上那個小男孩的身份之後,我就隱約覺得,遲早都要和這個有些奇怪的警察再次相遇,不過沒想到會來的這麼突然。我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候晉恆,相遇是要相遇,但起碼得保證自己的安全。
「警官,你稍等一下,我這邊有點事,過五分鐘給你打過去。」
我掛掉電話,跟向騰霄還有師天說了關於候晉恆的事情,如果淡忘了這個人,可能不覺得什麼,但是一旦想到他,再把他和整個事情聯繫到一起,就會發現,這是個比瞎三爺還要隱秘的人。
他一直藏在幕後。
一聽到這個人可能和鄭童的失蹤有點關係,師天馬上就道:「約他出來見面。」
「他可能沒那麼簡單。」
「這個不是問題,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線索,不可能就這樣放棄的。」師天看上去白白淨淨,很像個讀書人,但是真的說起要緊的話,卻又一種豪爽的草莽氣息,他對我道:「我做了那麼多年生意,多少認識些朋友,都可以喊來幫幫忙,約他,不會有麻煩的。」
我不是不相信師天,只不過畢竟和他第一次見面,心裡有些沒底,想著,我就抬眼望著向騰霄。向騰霄不說話,但是輕輕點了點頭,他一點頭,我就好像有了強大的後援力量,心裡也隨即打定了主意。
我給候晉恆回撥了電話,告訴他,可以見面聊聊。對於這些,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所以電話裡沒有說那麼多,我問了見面地點,候晉恆想了想,道:「去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吧,你覺得呢?」
「可以。」
掛掉候晉恆的電話,我們三個人就開始準備,我暫時不打算再跟老安他們混在一起,眼下是個機會,如果能借此一鼓作氣的找到青青還有鄭童他們,當然是好的。老神棍暫時是顧不上了,我沒辦法把他也找回來,心裡猶豫了很久,覺得老傢伙有點可憐。
我們很快就上路了,師天不停的打電話,做一些安排,向騰霄永遠都是那樣,對一切好像都是淡淡的。我和他聊了幾句,說起無念老和尚的逝去,他淡然的神情裡明顯流露出一絲傷感。
「師傅很好,但是,我留不住他。」向騰霄道:「沒有誰可以不死的。」
「你跟鄭童,也是朋友?」
「我不認識他,他是我弟弟的朋友。」向騰霄看看旁邊忙成一團的師天,道:「我只是陪他來的。」
我們的行程很快,到了之前生活了很久的小城,其實,離開這個城市不算太長時間,然而可能經歷了那麼多,總覺得有些陌生。師天安排的人也馬上到了一部分,我問過師天他是做什麼生意的,師天說自己開了個花店。但是我看著他安排的那些人都是滿臉橫肉,愈發不能把他們跟花兒聯繫到一起。
等到一切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我跟候晉恆打了電話。當晚的凌晨,我們來到最初見面的那個地方,店已經打烊了,吃不到東西,也喝不到茶,我在長椅上坐著,慢慢的等,不久後,候晉恆出現了。
他穿的很樸素,而且整個人都像是被一團低調又尋常的氣息包裹著,可能,這是我第一次正視他,從那種低調的氣息背後,我嗅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息。
「很久不見了,你看上去還好。」候晉恆坐在長椅的另一端,跟我保持了兩米距離,他手裡有兩枚磨的發光的硬幣,「你說你記到我了,果然是記到了,一直過了這麼久,最終還是找上我。」我知道向騰霄還有師天他們就在附近,所以心裡並不慌張,從容的跟候晉恆道:「可惜我眼裡沒水,認出你的時候有點晚。」
「不晚的,一切都還來得及。」
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完全確定,這個叫候晉恆的警察,就是三十年前在大雁坡時見過的瞎三爺的孫子。一旦得知了他的身份,很多無形的線就可以連在一起。候晉恆顯然可以影響瞎三爺那幫勢力,而且跟八渡古寨的紫陽也有關係,儘管我現在還不知道他究竟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但毫無疑問,他絕對是個非常重要的人。
「我們走的,好像不是一條路。」
「其實,是一樣的,我相信你不會忘記自己心裡的一個疑問,那可能是你最大的疑問。」候晉恆拿出一支煙,點燃後道:「世界的本質。」
我不能不承認,這個當初輕語第一次告訴我的問題,已經成為心裡最濃重的疑團,世界的本質。
「每個人的路,都一樣的,只不過他們以不同的方式在走。」
「我想知道,你到底要幹什麼?」我道:「你可能跟老安,跟孟小郎,甚至跟紫陽都很熟?這期間發生的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甚至,你就是幕後的操縱者?」
「我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候晉恆道:「長生,我只想要長生。」
「那是扯淡。」我笑了起來:「這個世界不存在長生,沒有人可以長生。」
「你錯了,長生,存在著。」候晉恆很認真的對我道:「至少,有一個人從很久很久以前一直活到現在,我也想長生。」
我在分辨候晉恆的話,想從他的話裡得到一些別的信息,但是我們的交談有點隱晦。說實話,我不相信候晉恆的話,他是個明白人,不會不知道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長生,像無念老和尚那種人最終都難逃生命的衰竭,何況別人?
「告訴你,長生,不是目的,而是一種手段。」候晉恆抽著煙,慢慢道:「那種長生可能會很殘酷,但是為了達到目的,我不得不那麼做。」
「你的最終目的是?」
「理解世界的本質,從而控制它。」候晉恆道:「這就是唯一的目的了。」
「我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