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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節

炮神廟中看似寂靜,實則危機四伏,在進退無門的情況下,眾人當即決定孤注一擲,準備從地下墓道中脫身,但孫教授家裡一代代傳下的秘聞,連他自己也不敢保證是真的,廟堂地下有沒有古墓尚屬難言.
於是五個人一字排開,小心翼翼地用工兵鏟和精鋼峨眉刺一塊塊撬開地磚,發現殿內臨牆的地面都有炮銷,一排排暗藏鋪設,密集無間.那五雷開花炮並非地雷,沒辦法拆除引信,只能設法避過,整個廟堂中只有炮神爺泥像周圍一圈,沒有埋設火銷暗器.
眾人唯恐觸動火銷,誰也不敢用力過度,緩緩挪開最上面的幾塊青磚,見磚下是層清泥夯土,工後鏟長度過短,挖鑿夯土使不上力,胡夯土中可能混合了糯米和童子尿,土質堅密細韌,我們用鏟子挖了沒幾下,額頭就已冒了汗.
我只好和胖子去抬了關公刀過來,按搬山道人所留」切」字訣裡的穴陵古方,先在地面上淋了些隨身帶的燒酒,將夯土浸得疏鬆了些,然後倒轉了刀頭,用那三稜鑄鐵的刀往地上猛戳.這關公刀就如同一根數十斤沉的鐵鍬,鑿起堅硬的泥層來十分應手.
把這一層夯土戳碎了挖開,果然是一層一尺多厚的膏泥,泥下又有一層枕木.挖到這裡,已足能證明廟堂下確實存在墓室,所用的木料大概都是出自真正的古墓,方柱般的木材都已經半朽,晦氣撲鼻,用關公刀戳得幾下,排列齊整的朽木便從中下陷,露出黑漆漆一個地洞,裡面往外嗖嗖地冒著陰風.
胖子喜道:」看來民兵們已經把村裡的地道連成一片了」他話音未落,就聽炮神廟裡的那尊泥像轟隆晃了一下.原來地底的枕木早在原址就已受地下水所浸,朽得不堪重負了,一處木樁塌陷,竟然帶動得附近幾根橫木一併折斷.斷裂塌陷的幾根枕木,剛好位於懷抱佛朗機的炮神泥像底部.神仙晃動,沉重的泥像一頭撞栽向後牆,炮神爺的腦袋當場就被撞掉了,身首轟然砸落在地,只聽後牆隨即發出卡卡一聲怪響。
眾人心中都是猛地一沉,知道這是落地開花炮的銷簧發作了。我趕緊推了一把呆在原地的孫九爺:「走啊,還等什麼?」
此時廟中牆壁樑柱間都是炮簧作動之聲,我招呼他的同時,也顧不上墓裡是什麼情形了,連推帶拽就把孫教授推了下去,隨後其餘幾人也緊跟著跳進墓室。胖子覺得關公刀沉重結實,用著挺順手,雖然一個人肯定掄不起來,但劈個棺槨可正好用得上它,捨不得棄之不顧,匆忙中也不忘拖了這口大刀。
這座由數百根枕木疊成的墓室空間十分狹窄,人在裡面不能站直了,其中還擺有好大一具古老的木槨。我最後一個跳進來,正好落在木享蓋子上,還沒等落地的力量消失,就聽頭頂悶雷般轟鳴一聲接著一聲,泥土碎土不斷落在身上。
上面的炮神廟裡,一枚枚落地開花炮在殿中不斷爆炸,硝磺土悄橫飛,墓室中的古舊朽木受到衝擊,紛紛斷裂開來,一時間磚木齊塌。我在一片濃重的煙塵中翻倒在地,感覺到墓室隨時會完全塌陷,哪還來得及起身,在混亂中翻滾著摸向墓門,撞到同伴也分辨不出是哪一個了,只能拚命把他推向外邊。
慌亂中不及細辨,只是見那木槨槨室之外,似乎是條遍佈青磚的狹長墓道。我衝將出來,滿頭滿面都是磚泥碎土,一看身邊的人也都在,只有胖子腦袋上被一根木樁砸中,雖然戴著登山頭盔,可還是把臉上劃了條口子。他並不在科,彪呼呼地胡亂抹了一把,也分不清是泥污還是鮮血了。沒等我再去檢查其他人的情況。後方的槨室便已被斷木泥土徹底掩埋了,慢上半步都得給活活悶死在裡邊。就在眾人驚魂兀自未定之際,忽見漆黑的墓道遠牆。亮起了一簇簇鬼火般的慘淡光芒,映得人臉色發綠。
第四卷 第四十二章 緊急出口

青磚墓道的墓磚上都刻有工匠人名、出磚的窯名,以及「四庚辰」——這是舊話,按照現在的說法就是年、月、日、時,應皆是明代之物。整條墓道狹窄悠長,兩端皆是不見盡頭。我們剛從木樁坍塌的槨室中出來,還沒等站穩腳跟,就見墓道盡頭量起一盞盞微弱的鬼火。
那火頭比點然的火柴的火苗大不了多少,可能燃燒物中含有磷粉,亮起來的光芒都是暗綠之色,像一排蠟燭般齊刷刷的亮了起來,但那熒綠色的光芒黯然慘淡。我們離了約有二十米,已經超出了戰術射燈的照明視界。
隨即是一陣陣木齒咬合的詭異動靜,卻不知是什麼作怪=。Shirley楊隨後折亮了一支螢光管,對著墓道遠端甩了過去,黑暗中頓時熒綠之色大盛,這回終於看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墓道盡頭由窄變寬,探出一座門樓子來,當中是兩扇滿佈銅釘銅環的石拱墓門,規模形制與人間無異。是門前的滴水簷下探出六條木質龍頭,龍頭雙眼閃爍如燭,可能是我們突然闖入此地,混亂之中無意初發了什麼機括,是的木龍眼眶裡所藏的磷硝燃燒起來。
我們這五個人,除了胖子之外,多半能猜出此物來歷,只聽到木龍裡機括作動,再加上龍頭內部有磷火燃燒,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極其犀利的火箭銷器——一窩蜂。
那一窩蜂乃是明代軍中臨陣制敵的利器,外形有神鴉,火龍之狀,整體造型是個長長的木頭匣子,利用火藥或者機簧發射,射時有如群峰出巢,故名一窩蜂。有時箭頭帶火或是染毒,那樣殺傷範圍和威力就變得更大,後來也有人將之用來防備盜墓,最陰險的辦法是在棺材內部裝上幾具一窩蜂的暗弩,開棺者若無提防,立斃當場。藏設在如此狹窄的墓道中,更叫人防不勝防。
從Shirley楊拋出螢光管照亮了墓門,再到我們看清了簷下的木匣龍頭,也只在一瞬之間,那數架一窩蜂內所藏的火箭,便已擊射而出。這中間根本不容人有思考反應的餘地,只見木龍的龍頭出火焰忽起,墓道裡飛火流螢般的一片閃亮,數百支亂箭恰似群峰出巢一般撲面而來。
無數火箭在狹長的墓道裡激射飛來,聲勢格外驚人,嗚嗚呼嘯,聽得人腦瓜皮子都緊了一緊,多虧Shirley楊眼明手快,金剛傘一抖之際便已撐開,遮在眾人身後,把飛蝗般的亂箭盡數隔開。
金剛傘能耐水火,腐毒,刀槍,一窩蜂的火箭雖是勢道勁疾,又且箭鏃燃燒,卻奈何不得這柄金剛傘。只是墓道裡十分狹窄,若離墓門近了,一柄金剛傘難以盡數護住一字排開的五個人,眾人只好不斷退向墓道的另一端。
窩匣火箭構造簡單,又易隱蔽偽裝,思陵墓中用來暗算盜墓賊的常見銷器,但也是比較笨的一個法子。弩箭雖然厲害,卻能遮能擋,而且最關鍵的思匣中飛箭有限,又畢竟是無知無識的死物,有經驗的盜墓者在發現暗箭之後,可以通過不斷觸發,使機括銷簧盡絕。
但這條墓道中藏設的木龍箭匣似乎無窮無盡,箭出如雨,始終不見勢頭減弱,被金剛傘擋落的亂箭,在地面上兀自燃燒不絕。我們不斷退向遠處,身後留下遍地的箭枝,如同在墓道中鋪了一層乾柴,將半條墓道都點燃了。
我們後隊變作前隊,退出幾十步遠,眼看就要離開火箭攢射的範圍了,眾人不由得暗自慶幸。如果兩端墓道裡都藏有一窩蜂之類的火箭連弩機括,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我們此刻不免都要被射成刺蝟了。
可正在這時,就聽退路盡頭的黑暗中,發出一陣沉悶的咆哮之聲,好似金木交鳴,雷聲滾動,又像是有什麼巨獸在「呼喝呼喝」喘著粗氣。我心說:「麻煩大了,這可真是人要倒了霉,連他媽喝口涼水都要塞牙。」
還沒等我扔出照明物看看前邊究竟藏著什麼東西,就聽到墓道裡轟隆隆之聲響徹不絕,離我們的位置越來越近,轉瞬間就衝到了面前。在幾盞射燈和手電筒晃動的光線中,只見從黑處冒出一隻體型碩大的白牛,頭圓體方,壯碩異常,單是那顆牛首,便足有巴斗般大小,頭上雙角閃著寒芒,尖利鋒銳不讓劍戟。牛眼二目圓睜,直直地瞪視向前,但既無生氣,又無神采,唯聞牛腹中機括「咯咯」作響,竟是一頭銷器作動的木牛。
這條狹長的青磚墓道裡機關重重,每一步都是置人死命的陷阱,看到木牛衝撞而來的人皆是發出一聲驚呼。
現在這條墓道狹窄壓抑,寬度僅有不到兩米,沒有任何可以容人閃躲騰挪的餘地,而且那頭木牛沉重堅固,聽聲音是通過崩簧彈射,轟然衝擊之勢凌厲非凡,金剛羅漢也得教它撞翻過去,何況牛角上寒芒畢現,恐怕碰上就得被其當場挑個肚破腸流,死於非命。
此時一陣勁撲面,那頭木牛轉眼間便已衝至面前。有道是人急拚命,我一把抓住胖子所拖的關公刀,二人齊聲發喊,壓刀柄,掄刀頭,數十斤的青龍偃月刀翻了一個個兒,硬生生雜在木牛的牛首上,猛聽「啪嚓」一聲,竟將木牛車砸碎在了身前。
那牛首上鑄有銅蓋鐵角,震得我和胖子雙手虎口破裂,兩臂都是麻的。我低頭看了看被關公刀劈開的木牛,只見牛腹中藏著幾個皮囊,從中冒出一縷縷黃煙,濃得好似化不開來,我叫道不好,招呼其餘四人快戴防毒面具。
眾人忙屏住呼吸,匆匆將防毒面具罩在了臉上,不消片刻,濃黃色的煙霧已經擴散開來,墓道中那些燃燒的箭鏃火焰,被升騰的毒煙一壓,頓時暗淡熄滅,火頭一滅,門樓處的木龍弩匣也隨即停了下來。
我看這條墓道中的事物皆是出自明代。在元明只際,埋葬女子的墓穴中,才會有銅牛、木牛出現,而男子的墓穴中則多為犀。剛剛衝撞出來的這架公牛,不僅有銅蓋鐵角可以傷人,而且牛腹中藏有毒煙,如果盜墓者避開其衝撞之勢,木牛便會一頭撞在墓門上,使暗藏在體內的毒煙發做,同樣可以致人死命,實是連環殺機,教人無隙可乘。
墓道中濃黃色的毒霧凝聚不散,加上眼前隔著防毒面具,幾乎使人的視線降到了最低點,前後左右的情形都已不可辨認。為求盡快脫身,我們五個人只好緊緊挨在一起,摸著墓道裡的石壁,在濃霧中一步步向前趲行。
我剛往出現木牛機關的方向走了沒幾步,突然發覺墓道遠處隱隱震動,似乎有滾石或千斤錘一類的重型機關落下。此類機括是利用巨大的石球、石錘等物,對已經被盜墓者穴開盜洞的墓道進行二次封堵,在倒斗行裡稱其為碎骨樁,火人被碾到其中,當場就能變成肉醬。
我暗暗叫苦,趕緊會轉身去,連拍其餘幾個人的肩膀,讓他們趕快掉頭往回跑,跑到拱形墓門處還能爭取一線生機。
眾人也都察覺到了墓道前方的異動,當即後隊變前隊,住那身就向來路走返,好在來時的地形較為熟悉,不用在一步步摸索著行動,只是地上多有散落的箭只和木板,有人跑出幾步就被絆了一跤。這時候無法分辨前面摔倒的是誰,我和胖子在後面趕到,將那人從地上拽起來就逃。身後墓道中的震動愈加劇烈,死亡的壓迫感如大限相催,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在濃煙中直奔墓門前,見兩扇木門間掛著銅鎖,顧不上再想這裡面的墓室會有什麼狀況,直接用關公刀斬落大鎖,眾人一齊用力頂開石門,就在墓門開啟的同時,墓道中滾來的一尊千斤石碾也已轟然而至。
墓道地面上的亂箭於木板都被壓得粉碎,此時的形式間不容髮,我見那墓門剛被推來一條縫隙,能進得去人了,就把正在推動石門的同伴一個個推了進去,自己也緊跟著閃身入內,那巨大的石磙隨機撞在了墓門之上,震的四壁皆顫,把來路徹底阻斷了。
所幸在混亂中無人掉隊,都逃進了這間墓室。我全身氣血翻湧,伏在墓室中喘了幾口粗氣。由於墓室中已有部分毒煙流入,隨意沒人摘掉防毒面具,抬頭看看四周,見這件漆黑的斗室內稀疏的煙霧飄蕩,整座明朝的墓室內部也是狹窄低矮,只比普通民房的面積稍大一些。裡面並無棺槨,當中有一尊九色金牛,如尋常水牛般大小,通體鏨銀鎦金,顯得敦厚奢華,牛背上伏著一具女性乾屍,可能由於是從外邊盜發後搬運至此,古屍形骸消散,面目都有些不可辨認了,身穿得殮服也顯得骯髒襤褸,乾屍懷中抱著一個橫金的精製木匣,看樣子像是一個首飾盒子。
我先前屢次聽孫九爺提到,觀山太保秘密盜掘各地古墓,最終由地仙封師古,將墓中之物悉數藏於地仙村陰宅之中,所以在地下見到乾屍,明器、倭弩毒煙等物,並不覺得十分驚奇,可能整個地仙村下埋的,皆是歷朝的古塚墓穴。只是想不明白封師古為何要如此煞費苦心,在棺材山裡造出這樣一座古墓博物館。看其所作所為,真與瘋子無異。
就這麼稍微一走神的工夫,眼前的九色金牛雙目忽然眨動起來,我還道是跌昏了頭看花了眼,卻見那金牛托著背上乾屍,竟向前方撞來。
我個趕緊閃身躲避,九色金牛從我面前一晃而過,墓室四面見方,被石碾子擋住的拱門在其中一側,牛首原本側對墓門,一衝就是衝向一面石牆,當即撞個正著。不過金牛並未由於撞在壁上翻倒,背上的乾屍連動都未動,而是將墓牆頂得翻轉開來,壁後另有一間密室,金牛馱著屍骸,就勢沒入了牆後的暗室之中。
我心下大奇,難不成九色金牛能夠通靈感應?見有外人進入墓室,竟能馱著墓主屍骸逃往另一間隱蔽的墓室?我怔了一怔,猛然想起《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道」字卷中的記載,立時醒悟過來。原來這座古墓防盜機括連環發動,一旦有外人侵入墓室出發了銷器,這金牛便如同一具能夠行走的活動棺槨,離開將墓主的屍骨明器轉移到另外的區域,而那墓牆翻轉落下之後,我們所在的這間墓室立刻又會出現毒煙、伏火一類的機括。
那面被九色金牛頂開的墓牆,有個名堂喚作翻天蓋,此牆一翻,墓室中就會立刻變成一處死亡陷阱,現在石拱墓門已被千鈞巨石封堵,如果墓牆後的暗室再行關閉,就再無生路可尋。
我醒過味兒來的時候,金牛已竟翻天蓋頂了起來,眼看就要衝入暗室之中,只要那馱著屍骸的九色金牛一鑽進去,墓牆落地之後,永遠也別想讓它在次開啟。可我畢竟是過後醒悟,就算反映再如何之快,從後面趕過去也是來不及了。
在這眨眼之間,就見離那面牆壁稍近的胖子,猛地把關公刀向前一送,斜戳在地面的石槽裡,恰好別住九色金牛的蹄子。金牛雖是重物,卻只可按固定路線移動,無法離開石槽,更不能撞斷鵝蛋粗細的鑄鐵刀柄,硬生生被卡在翻天蓋下,在也無法向前挪動分毫。
我鬆了口氣,暗道僥倖,卻不知王胖子是哪根筋搭錯了,怎麼忽然變得如此英明果斷?真是探出倒海翻江水,力挽狂瀾於即倒。這時卻見他從地上怕將起來,掰開匣蓋看了一眼,便順手塞進了自己的攜行袋裡。
我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原來胖子剛才根本沒考慮別的,只是見九色金牛帶著墓主屍骸逃遁,又見屍體懷中藏有明器描金匣子,自然不能容其從眼皮子底下輕易溜走,甚至都不用經過大腦去思索,出於條件反射的所用,就迅速遞出關公刀把鑽入密室的九色金牛擋個正著,隨後立刻動手摸金,抄了那粽子懷抱的明器。
這時Shirley楊妹兒已把孫教授扶了起來,我發現在石拱墓門處仍有毒煙不斷從縫隙間湧進墓室,就對眾人打個手勢,讓眾人從九色金牛肚腹下鑽進暗室。
翻天蓋後又是一間陰晦狹窄的墓室,上方懸著一堵厚重的夾牆,牆壁間鋪著數層獸皮,在暗牆翻轉封閉之後,就會落下來頂死翻天牆,堅固的雙層墓牆會把盜墓者活活困死在先前的墓室裡。即便是王公貴族的墓穴,也少有如此狠辣巧妙的佈置,不知那九色金牛所馱的墓主曾經是個什麼來頭。
我顧不上再多想什麼,在翻天蓋後的墓室中找了一圈,見側面有道石階,想必是通往古棺材山上的陽宅,我們先前想從地下墓道裡摸入封家老宅,但現在看來古墓中機關重重,而且墓道墓室低矮狹窄,五個人都擠在裡面各本施展不開,如果在次遇到意外,難免要有損傷,反倒不如在地仙村裡可以周旋。
我對眾人指了指墓室中的石階,示意離開這座所謂的古墓博物館,改從上面行動,Shirley楊等當即點頭同意。由胖子在前打頭,揭開一層銅蓋,五個人一個接一個的鑽了出去。一看四周,正是置身於一間民宅之中,屋裡傢俬擺設一應俱全,件件考究精美,看那規模,雖不是什麼豪奢的貴族大宅,也是能算是人間的富足之家,老百姓家裡不會是這樣的。
暗道的出口是在一架雕花水木牙床之下,四周漆黑寂靜,空無一人。我劃了根火柴,見火焰毫無異狀,便摘掉防毒面具,鼻中所聞儘是陰冷之氣,屋內顯然是很久沒有活人走動了。
這次我學了個乖,不等後面的人都從床下暗道鑽出來,就先推開房門,讓胖子拖過來一把椅子擋在門前,以免又被關在屋裡。
胖子臉上的傷口已經止了血,卻由於擔心破了相,情緒顯得有些焦躁。他莫名其妙地問我:「胡司令你看這張床可真夠講究,拆散了拖到潘家園可值銀子了,足能震喬二爺一道。你說這是不是地主婆子睡覺躺的?」我說:「傢俱不錯,但院落不大,可能是大戶人家的外宅,我看像是老地主頭子和他姨太太的床。」胖子憤憤不平地說:「這世界上未必真是男的多女的少,可為什麼還有那麼多打光棍的呢?歸根到底就是有錢的地主階級飽暖思淫慾,家家戶戶三妻四妾,所以落實到咱無產階級頭上,連一夫一妻都不夠分了,憑什麼呀?結果光棍們揭竿而起,把全國的地主都給斗了。我看咱有必要將這優良傳統發揚廣大,跟觀山太保這伙孫子沒什麼好客氣的……」
我對觀山太保也沒什麼好印象,就告訴胖子說:「你也不用拐彎抹角找借口了,大明觀山太保是朝廷的鷹犬,以前暗中坑過不少倒斗的手藝人,單憑這一條咱也該把地仙村裡的明器倒淨盜空。可那些個陳年宿怨,都早已是歷史的塵埃了。咱這回還是得緊著正事來做,找到丹鼎天書也就罷了,如果落了空再算總帳不遲,臨走時放把火燒它一個片瓦不留。」
說話間,其餘三人也都陸續出了暗道,孫九爺似乎顯得格外疲憊,順勢坐在水木雕花牙床上歇息起來,但他坐下之後,便一動也不動了,就連臉上的防毒面具都沒取掉。
我看他行止有異,便緊緊按住工兵鏟走到床前,伸出手給他摘掉了防毒面具。眾人一見孫九爺藏在防毒面具下的那張臉,無不吃驚,一齊向後退開。
第四卷 第四十三間 噩兆

孫九爺藏在防毒面具下的那張臉,根本就不是一張人臉,面部肌肉收縮發紫,一根根扭曲了的青筋,血管,全都在皮膚下凸顯出來,兩隻無神的眼睛中血絲密佈,活像兩盞暗紅色的鬼火。
屍變了!這個念頭在我心中一閃而過,急忙撤步從他向前退開,工兵鏟也已放在了手中,同時握住了腰間的攜行袋,準備拿出歸墟古鏡以防不測。
正當我要上前動手之時,卻發現孫九爺仍然坐在那張雕花水木牙床上一動不動,好像一具早已失去靈魂的屍殼一般,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活氣,而且並沒有詐屍起來撲人,只是悄無聲自成地坐在床頭。
眾人心中粟然,更是完全摸不著頭腦,誰也不知孫九爺究竟是怎麼了,先前他曾說自己已經死了,發生在他身上的種種跡象,也都說明他遭遇了某種意外,可我總覺得事有蹊蹺,世上又怎麼可能真有行屍走肉?肯定是另有隱情。但此時面前的孫教授,分明就是一具行僵,活人的臉孔絕不可能如此猙獰恐怖。
在漆黑寂靜的屋子裡,我似乎都能聽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心想如此僵持下去,終究不是局,不管孫九爺是人是鬼,都得瞧個分明才是,當下把歸墟銅鏡遞給身旁的Shirley楊,讓她和妹兒在後照應。
我和胖子二人各抄工兵鏟,緩緩走近木床,正這時,忽聽孫九爺猛地咳嗽了一聲,隨即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臉上突出的血管以及充血的雙眼,竟自緩緩回復如常。他見我們拎著傢伙面色不善,就開口問道:「怎麼?真想去了我?」
眾人面面相覷,全都都聲不得,我再次拿過歸墟古鏡,往孫九爺面前晃了幾晃,也不知是青銅鏡面磨損得太嚴重了,還是卦鏡不能鎮屍,反正孫九爺在鏡前亳無反應,鏡中也根本映不出他的身影。
最後還是Shirley楊出言問道:「教授,你你剛才是怎麼了?」孫教授道:「沒什麼,只是在墓道裡接連受了些驚嚇,現下已經不打緊了。」
我忍不住說道:「九爺,剛才你坐在床上,臉色可不太好,我看你活像是古墓裡粽子詐了屍,難道你自己就沒發覺嗎?」
孫教授聞言怔了一怔,喃喃自語道:「發覺什麼?我的臉怎麼了?」隨即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似乎對剛才的事情渾然不覺。他對我說,剛才我腦子裡面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如果我真變成了行屍活僵,你們不用手軟。」
我點了點頭道:「有您這句話就成了。你現在沒事了吧?看來咱們之間還能夠暫時維持住人民內部矛盾的狀態。」
孫教授苦笑道:「如你所言,但盼著不會發展到敵我關係的那一步」他頓了頓又說,「先前我以為獨自一人進到棺材山裡,多虧有你們一同前來。恐怖我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咱們得盡快去封家老宅找到地仙封師古。」
我估計所有謎團的最終答案,都藏在地仙村中的封家老宅裡,心中也有速戰速決之意,便不再同孫九爺繼續糾纏。正想招呼眾人動身,卻聽Shirley楊問孫教授道:「您與地仙封師古畢竟同宗同族,當真要去刨自家祖墳嗎?
我中中一動:「Shirley楊這句話問得好生貼切,正是我一直想問但始終沒問出來的一句話,不知孫九爺如何作答。」
只聽孫教授長歎一聲,說道:「想我觀山封家,世代受著皇封,當年何等的顯赫?要不是封師古一心求仙、違背祖訓,也不會把偌大個產業都埋在棺材山裡,到頭來使得封氏人丁凋零,何況他居心不正,蠱惑無數百姓為他殯葬。咱們中國人最看重什麼?最看重的就是祖宗,我一生沒有子女,眼看到我這代,觀山封家就要香火斷絕了,所以我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在棺材山裡找到封師古,以便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Shirley楊說:「整座棺材山裡死氣沉沉,不像有什麼活人居住,封師古恐怕早已在幾百年前就死了,空餘古塚荒村在此,如今連那些古人的形骸都未必再能找到了,當初的求仙得道之說又怎能當真?」
孫教授道:「我是無神論者,可世事不可以常理計之者,卻也是所在皆有。而且當年封師古曾留下話來,說是有朝一日還要入世度人。我雖然從沒見過此人,卻聽父兄長輩屢屢提及,多是一代代傳下來的舊話。都道封師古絕非尋常之輩,他做出來的事情,每每出人意料,我不把他的屍骸焚化為灰,就不敢相信他確實死了。」
我插口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就算封家祖輩親口傳下來的言語,年頭多了也難免走樣。至於相信什麼羽化飛昇、度煉成仙之事,在原始社會和封建社會中是十分普遍的現象,古代人前仆後繼地追求了幾千年,只為了得一個海市蜃樓般的正果,其間確實做出了很多令現代人根本無法想像的舉動,倘若咱們不是親眼見到,絕難明白其中究竟。我看當年地仙封師古觸犯禁忌,暗中發掘了烏羊王古墓,那時他在墓中有什麼遭遇,咱們不得而知,但這件事肯定是他修造地仙村的最關鍵動機。深藏地底的這座棺材山,肯定掩埋著許多古老的秘密。另外我發覺此地處處透著邪氣,封家老宅中更不知會有什麼玄機。總之既然到了此地,怕也無用,乾脆放開手腳,進去搜他一個底朝天,才知那幾百年前的傳說究竟是怎麼一回子事。」
胖子說:「沒錯,不管封師古是死屍還是地仙、天仙,只要他有金丹明器,就算是只蛤蟆,胖爺我也得把它攥出尿來。」
孫教授也同意我的看法。棺材山裡迷霧重重,只有先找到封師古藏在什麼地方,才能再做計較,他他對胖子的言行不以為然,覺得王胖子整個就是一認錢不認人的投機分子。地仙村裡的東西都姓封,除了老封家的人,誰也不准亂動。
我替胖子開脫道:「其實這個同志的本質還是好的,雖然以前也曾一度鑽錢眼兒、摸錢邊,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迷失了鬥爭方向,可隨著在實踐中摸爬滾了幾個來回,現在他已經不怎麼把發財太當回事了,只不過只不過仍是比較熱衷投身於摸金掏明器的過程。」
胖子說:「就是的,還是老胡瞭解我。錢是王八蛋啊,胖爺我是那種忘本的人嗎?咱一窮二白底根兒永遠也變不了。我爹當年參加紅軍之前窮得都漏腚了,不照樣北上打日本鬼子嗎?所以咱不怕窮,窮得光榮啊。倒是孫九爺這廝的人品比較可疑,所作所為哪點像是受過考驗的老分子?」
我說:「孫九爺究竟是量變還是質變,僅憑表面現象還不好說,咱們要繼續觀察,不要輕易做出結論。」說罷看了看表,在地下陰宅裡耽擱的時間並不算久,無須再做休整,就讓大伙立刻動身前往封家老宅。
於是眾人各自抖擻精神,當即從房中出來,往四週一看,正是進入古鎮的街口處,不遠處便是那座炸毀了的炮神廟。地仙村裡一幢幢粉壁紅牆的建築,在黑暗中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個矗立凝固的白色鬼影。
沿著街道向深處走,只見各家各戶都像是鬼宅一般寂靜得出奇,全無人間煙火氣象,如果說地面上那座青溪古鎮,是一派被遺棄後的破敗荒蕪,這深藏在棺材山裡的地仙村,則完全給人一種「冥紙」的感覺,似乎全是用冥紙紮裱出來---專門燒給陰世死者用的一片冥宅。從內到外,一處處籠罩在詭異不祥的氣氛當中,可能是由於棺材山裡實在太黑了,眼中所見一切皆是恍惚不清,讓人感到極不真實。
每過一處房舍,我們都會向屋內窺探,卻沒在陽宅中見到一口棺槨,或是一具屍骸,各室器具完好無損,都落了厚厚一層灰法,似乎在建成之後,從來就沒有活人進去住過。
眾人心頭疑惑更深,卻不得要領,只好不再去一幢幢地查看民居,直奔位於地仙村中核心處的封家老宅而去。
走了許久,迎面一堵高牆攔住去路,並未見到顯赫的朱漆門戶和古牌樓,但面前這道院牆極廣極高,氣象非同小可,地仙村裡除了封家老宅,哪裡還有這等規模的宅院?
我們站在牆前微微一征,心下便已恍然:「八成是到了封家後宅的外牆了。」胖子打算順著牆找後門進去,我拉住他說:「走什麼後門?那是不正之風。聽我祖父說過,古代大戶人家的大宅子裡,常在前後二門和角門之中設有夜龍,專防禦高頭的響馬飛賊。」
妹兒也說早年間確有此物,夜龍也屬蜂窩山裡的銷器,和一窩蜂之類的窩弩火箭相似,多藏伏在門樓房簷之下,撞上了不是兒戲,最好是翻牆進去。
我說:「地仙封師古可不是善主兒,這宅子裡有沒有設置夜龍不好說,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避開門戶,從後牆直入內宅。」話雖如此說,我們這五個人卻沒有翻高頭飛簷走壁的本事,便由Shirley楊取出飛虎爪來,在手中抖了兩抖,拋在牆簷上,她與妹兒兩人身子輕盈,當先上了牆去。
我暗罵一聲好個地主頭子,比他媽皇帝老兒還會擺譜兒,若非掘了許多山陵巨
塚,哪有這些珍惜寶物?這所花園裡的瓊柯玉樹,恐怕全都是從古墓中得來的明器。
胖子也趴在牆簷上看得兩眼發真:「我的爺,這回咱可真是來著了。」此時也顧不得牆高壁陡了,仗著皮糙肉厚,直接滾下牆頭。
我急忙打個手勢,讓大伙從牆上下去。我跳到院中,快步趕到胖子身後,伸手將他拽住:「不義之財,取之無妨,可凡事都有輕重緩急,現在先找地仙封師古要緊。王司令你可是深明大義的人物,別學這小門小戶急功近利的作為。」
胖子耍起二皮臉來說:「這年頭不論是誰,只要一提深明大義四個字,不用說,他肯定是個欺巨盜名的主兒,咱就甭跟著他們摻和了」
這時shirley楊似乎發現了什麼,她打斷我們的話頭,對眾人說:「那邊那像有些東西,我先過去看看。」說罷按著金剛傘穿過花樹叢,逕自向庭院深處走去。
我擔心她有閃失,趕緊招呼其餘三人從後面緊緊跟上,只走出幾米遠的距離,就見花園中有片黑糊糊的巨大陰影,到近處看時,原來是座封樹儼然的丘塚,圓弧形的墳墓頂端有座玉石堆砌成的明樓,明樓約有半米來高,只起到裝飾作用,無法容人進入。
我本就有些迷惑,現在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了。這棺材山地仙村,真可稱得上是地中有山、山中有宅、宅中有墳,我平生從未見過這種環環相套的陰宅,所知所聞的風水秘術,在此也全都派不上用場了,不由得又想起卸嶺盜魁陳瞎子的那句話來--觀山太保所作所為,連神仙也猜他不到,封師古這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