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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節

中夜時分的海面上,明月當頭,一輪滿月將銀光撒遍海面,我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大這麼圓的月亮,當時都產生了一種恍然的錯覺,不免驚疑是「海洞」中無窮地吸力,竟將天上的月光都抽了下來。海象確如明叔先前所言,沒有一絲的海風,可海洞四周海湧大作,聲勢驚人。就在這詭異到難以形容的海面上,我們一面拚命駕駛三叉戟號擺脫著海洞產生的巨大漩渦,一面還要連連發炮,轟射追逐船隻的大海蛇。
以漆黑轟鳴的海洞為中心,海面上的海水旋轉翻滾,海柳船與猙獰的海獸如同在圓盤上兜圈,船身上下起伏,顛簸晃動得極為劇烈,在艙中想站穩腳根都很困難。眼看海蛇破浪而來,離船越來越近,震海炮卻無法擊中目標,脫膛的炮彈帶著一串火星,空自劃出一道道拋物線落入海中。
隨著一陣黑浪沖起,在滾動洶湧地漩渦中,海蛇終於趕上了我們的三叉戟號,在船身左舷露出形如牛首地蛇頭,裹攜著冰冷的海水從半空中壓向船身。我看得真切,情知不妙,對著船內的傳音筒聲嘶力竭地大叫,通知胖子和古猜趕緊開炮,但海湧波濤的巨響中,連我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好像張了半天嘴嗓子都喊破了、喉嚨中也沒發出半點聲音。
這時暮地裡一股硝煙從船側噴出,穿甲彈像個火球般射向大海蛇從海波中探出的身軀、這一炮距離很近,我和Shirley楊在手中捏了一把冷汗,只盼一發命中,可炮彈恰似流星趕月,從海蛇身軀的空隙間射破水幕,差了一兩米的距離,偏離了目標。
我見這麼好的機會竟然一炮落空,急得連連跺腳,可震海炮的炮彈雖未命中,那條大海蛇仍被剛剛擦身而過的炮彈驚得轉身沒入海中,只見海波中白影閃動,瞬間繞至船頭,進入了炮火的死角。
我心想這回可要玩完了,沒被海洞吸進去捲碎,最後卻是被海獸撞碎船身落水而亡,看來隔行如隔山,硬要讓摸金校尉來學這蛋民采蛋撈青頭的勾當,確是趕鴨子上架,這回要是媽祖保佑還能讓我等脫身,將來再不可做這無照經營的買賣了。由於船身不停地隨著海洞周圍的旋湧在海面轉圈,人人都覺得頭暈眼花,胸中煩厭欲嘔,生死關頭腦中仍是一片混亂,止不住要胡思亂想。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二十五章 乾坤一跳(下)

海面上海湧揚波,海蛇弓起怪軀攔在船頭,我們正沒理會間,卻見它突然掉頭猛竄,看那架勢竟似要爭分奪秒地遁入海中逃命,我心中一動,便知大事不好,原來海洞已經徹底形成,在不知不覺間,三叉戟號與那條大海蛇都被吸了進去,大海蛇似乎明白那海洞中心的厲害,顧不上再追逐舟船,立即就要奪路逃生。
我耳中全是耳鳴般的迴響,任何聲音都聽不到了,但畢竟眼睛還能使用,一見到海蛇行動有異,便緊接著發現船體忽然不再隨著漩渦轉動,海洞中的海水似乎沒有任何浮力,雖然水流旋動翻捲,但船體則固定在一個位置上開始逐漸下沉,船後的螺旋槳打著空轉,四周所見全是墨黑的海水,眼看大禍迫在眉睫,就連Shirley楊也不由得花容失色。
但我們這伙摸金校尉,久經艱險,都知道如果真有一線生機,往往都會出現在最危險的最後關頭,事到臨頭絕對不能放棄求生的希望,只有鎮定下來,才能尋找到逃出生天的機會,Shirley楊大概知道舵盤已經沒有用了,放手衝出駕駛艙,對我打了一個一同出去的手勢,就搶先直奔船頭。
我見船身懸壁立而起的水幕中被慢吞吞地吸進海洞,艙外儘是陰風黑水,如臨萬丈深淵。實不知她冒死跑向船頭想做什麼,但我也知道她不是嚇昏了頭想要投海自殺,甲板上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只好跟她同去。一出船艙便覺空氣海水中有股無形的力場,壓得人喘息不得,船並非是停住不動,而是被那股在逐漸失去浮力的黑色海湧帶得緩緩旋轉,在神秘的力場作用下,這一刻彷彿就連海水都已經凝固在了虛無的黑暗之中。
我屏住一口氣,抓牢纜繩跟在Shirley楊身後。船頭出白影朦朧,那大海蛇也正在拚命掙扎著想要從海洞中游出去,原來Shirley楊想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船體已經失去了一切動力。這艘三叉戟號船頭有捕鯨的漁叉,雖然這船並不能捕鯨,但英國人在船頭設置這種利器也是為了防備不時之需,這時候恰好派上了用場,Shirley楊把帶有倒鉤的捕鯨標槍填入漁炮裡,射到海蛇身上,倒鉤後便有極粗的魚索相連,連鯨魚都可貫入,只要鉤住海蛇,便能藉著它的怪力拔海柳船拖出海洞。
船體下沉的速度正在加快,身處海洞的力場當中,誰也無法張口說話,Shirley楊對我指了指前邊不遠的海蛇。孤注一擲的機會可能只有這一次,我更不遲疑,射出了船頭的捕鯨槍,槍頭帶著粗索猛地插進海蛇的脊背,白鱗密佈的蛇身飛起一片鮮血,捕鯨槍後連接的粗索立即繃得筆直。
船體下沉的速度正在加快,身處海洞的力場當中,誰也無法張口說話,Shirley楊對我指了指前邊不遠的海蛇。孤注一擲的機會可能只有這一次,我更不遲疑,射出了船頭的捕鯨槍,槍頭帶著粗索猛地插進海蛇的脊背,白鱗密佈的蛇身飛起一片鮮血,捕鯨槍後連接的粗索立即繃得筆直。
海蛇畢竟不像船體只能依靠螺旋槳的推動,它全身都是海洋巨獸的怪力,背脊中槍吃疼,猛地裡朝前一躥,硬是把被海洞牢牢吸住的三叉戟號,從黑色海水中拽出一截,船頭繩索中的每一根纖維都被巨力拉扯到了極限,雖然裡面混合了膠麻與人發,使最堅固耐磨的捕鯨索,可在海洞深淵與海底巨獸的拉扯下仍顯薄弱,隨時都有可能斷裂。
海蛇自身也被海洞吸住,全憑精熟水性,又兼有一身怪力,才勉強掙扎著沒被立即吞沒,但它龐然大物,終是血肉之軀,勁力再強也有其極限,拖著海柳船在渦旋中幾圈游下來,已盡虛脫,但被歸墟捲入海底必定有死無生,在一股強烈的求生慾望的支配下,它奮起軀殼被最後殘留的全部力量,巨龍抖甲般地將身軀狂扭,弓身射月,海蛇破浪猛竄之勢,直如乾坤一躍,竟然掙脫了海眼的吸噬之力,在一瞬間超出了生存與毀滅糾纏不休的界限,從海面上穿破層層水幕亂流憑空躍起,拖拽著三叉戟號躍離海面十餘米,飛騰上了半空。
圓月輝映之下,數十米長的大海蛇猶如御空行龍,我和Shirley楊在船頭抱住船上最粗的纜繩,根本不敢稍動,猛然間覺得臉側呼呼生風,眼前忽明忽暗,似乎是乘著一艘飛艇奔向了天際的廣寒月宮,恍惚中只見頭頂上明月當空,蟾宮玉兔彷彿已經觸手可及,還以為這是在臨死前的幻境當中,忽地一下天旋地轉,怎麼就突然上青天了?一時不知身心飄到了何處,還沒等我們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海蛇掙脫乾坤的一騰之勢已盡,自半空裡重重落下,同三叉戟號一併墜入海洞下虛無的深淵。
海洞中漆黑的亂流,正自慢慢消失,也許再撐半分鐘,三叉戟號就能脫離魔海的吞噬,這時拖著船身的海蛇,騰身躍上海面,可它終究是血肉之軀,在如此的巨力之下,不免全身筋骨寸寸折斷,如同一匹風暴中的白練,從半空墜了下來。
海柳船三叉戟號與海蛇脊背相連的捕鯨索雖是結實,這會兒也到了極限,從中崩斷開來,我和Shirley楊抱著船上綁縛的纜繩,剛剛還恍惚看見了明月清輝閃動,身體直如騰雲駕霧,可猛然間船身急劇墜下,船體幾乎整個豎了起來,我們登時被甩出船外,眼前一黑掉進了無底深淵。
海洞中產生的亂流雖已盡尾聲,餘勢仍然驚人,感覺身體好像掉進了水龍卷的暴風眼中,水流帶動的風壓都快把身體扯成了碎片,好在慌亂中我還和Shirley楊互相拉扯著,兩人的體重相加,還不至於在海洞中被漩渦捲飛,這時腦子已經徹底懵了,耳中儘是惡風盈鼓之聲,五臟六腑似乎也跟著翻翻滾滾,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二十六章 歸墟

下落的身體,猛然間撞上一股非常灼熱的氣流,墜落之勢頓減,但這陣熱風溫度極高,一瞬間令人窒息欲死,只消再過得片刻,人體中的水份就會被這熱風淘盡,烘為乾屍,可忽地裡身上又是一涼,身體卻已落入水中,我連灌了幾口海水,在水下尋到Shirley楊的身影,她熟悉水性,墜入水中也未失去神智,我們都嗆到了水,也無暇細想為什麼落進這裡,急忙分水浮上。
頭部一出水,就立即連咳幾聲,張大了口貪婪地呼吸著水面的空氣,睜開眼朝四周看了看,放眼所見,全是清冷皎潔的光芒,但卻並非是天上的月光,我們大概是被吸入了海眼,而這海眼正是海底山脈中的一個無底洞,令人驚奇的是,周圍全是無邊無跡的海水,彷彿置身於一片地底的海洋,頭頂穹隆,嵯峨倒懸,萬象羅目,直徑數里的海眼
在上方十幾米處,有一股混沌般的熱風上生凝聚,已經將珊瑚螺旋的海水堵塞,大海似乎在一種神秘的力量下保守著它的秘密,在將船隻吸入海洞之後,又立刻抹去了海漏陷蝕的痕跡,如果不是落進裡面,很難發現這雙層之海的秘境。
我雙腳踩水,好半天也難以從天旋地轉的眩暈中回過神來,回頭看到三叉戟號也落在不遠處的水面上,船身破了幾個大窟窿,正在慢慢下沉,海柳船本身有十六個小型隔水艙,一處船體漏水根本不會影響航行,可見現在船體已經大破,不得不選擇棄船了,船上的人也都摔得不輕,胖子正指樣古猜把傷者從漏水的船艙拖上甲板。
胖子見到我和Shirley楊游出水面,先自鬆了口氣,對我們連連招手,可能是讓我們游回船上,幫忙搬東西放救生艇,我見狀就要過去,Shirley楊忽然在水中拉住我,我順著她的目光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已筋斷身死的大海蛇屍體盤伏在側,屍身旁平靜的水面上露出幾道鯊翅,就像貼近水面發射地漁雷,穿開水波,正悄然迅速地朝我們逼近。
我和Shirley楊都未曾攜帶驅鱉劑,在水中遇鯊非同小可,這片地下的大海中,海面露出許多突起林立的磚柱銅人,大概都是海底殘存的古時遺跡,被海眼吸入此地,有些部分露出水面,水下更是層層疊疊如同廢墟。這些巨大粗硒的石柱石人,常年遭到落下海水的沖刷,大多都環繞在海眼正下方的周圍,幸虧剛才我們落水的時候、沒有一頭撞上,否則早就頭破血流腦漿崩裂死在水裡了。
見水中鯊魚接近,Shirley楊在水中對我指了指前方,那裡有根青石巨柱,斜沒在水下,只露出兩米多高的一個斜角,正可暫時棲身。形勢緊急,又怎容多做考慮。我立即同她游過去先後攀上石柱,我們在傾斜的石柱頂端抽出隨身的潛水刀。以防鯊魚突然躍出水面傷人,並且大聲呼喊著,讓船上的胖子等人注意水面動靜。
Shirley楊見鯊魚就圍著石柱在腳下徘徊,那邊的三叉戟號也徹底完了,被捲入海洞下的深淵雖得不死、但座船沉沒,只憑兩艘橡皮救生艇在茫茫大海上求生,卻又談何容易,況且能不能回到真正的海面都不好說,不禁輕歎了一聲:「老胡,我看這回……咱們算是出局了……」
我見眼下的狀況真可謂是坐困愁城,有這麼多鯊魚,就甭想從水中游過去與船上眾人匯合,也只能等胖子等人劃著救生小艇來接應我們,遠遠的望見船上那五個人都在行動,看來便是受了些損傷也並不嚴重,此時聽得Shirley楊為大伙目前的處境憂心仲仲,便勸她說:「從一開始出海我就覺得事情太過順利了,太容易使人產生麻痺心理,都快被勝利沖昏頭腦了,現在這樣也好,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是咱們摸金校尉習慣應付地局面,你看這地方究竟會是哪裡?」
Shirley楊舉目向遠處看了看,這片治理整王洋之水,其寬廣縱雲深皆未可知,也不知是湖是海,但這裡的水應該都是海水,剛才被海眼吸進來的時候,若不是被一陣熱流擋得一擋,把從百米高空落下的力量消去,否則直接落到這地下的海面上,即使沒一頭撞上廢墟的石塊,也跟直接撞上水泥牆的力量差不多,海眼似乎是一種有時間規律的自然現象,月滿有陰火出現的時候,海洞就會漏下,但時間不久又會被地下升騰的熱流重新閉合,若是晚上片刻落下,那逐漸增強的灼熱氣流也回將人和船都燒為灰燼,但早得片刻,又不免被海洞中地亂流捲成碎片,掉下來的時間之巧竟然能得不死,也算是奇無跡了。
我心想陷入歸墟不死,可不是什麼奇跡,要是採了蛋不落進海眼,而是平安回去,那才是奇跡,掉進來了不死又出不去,實屬倒霉,不過我並沒有對Shirley楊這麼說,我只是跟她講,這歸墟中沒有天空,但星月清光與外界無異,我看這些都是南龍形勢使然,龍脈中海氣凝結產生地陰火附在岩層中,才會產生這種月色如水的異象,海氣散發地陰光猶如月光,特殊的光源照得歸墟之水一片墨綠,但用手掬起海水,水色仍呈透明,可見是海水太深,輝映成暗綠之色。
Shirley楊聽了我說的理由,卻搖頭道:「海眼所通之水,必定是歸墟無疑,相傳歸墟在古時有數座城池,其中的居民們掌握著龍火的秘密,青銅文明非常發達,但留存於後世的文物和遺跡太少,至個沒有太多的學者願意承認海外曾經存在過這樣一個善於治煉青銅的「迷蹤之國」,我看所謂南龍餘脈中的龍火,實際上應該是海下的一座巨大礦山,咱們現在看到的清光如月,還有封住海眼的熱流,都是礦層效應所至,這歸墟恐怕就是一個礦洞。
我奇道:「果然還是工人階級有力量,不對……那時候好像還沒產業工人,大概都是奴隸之類的,他們竟然挖得開這麼大的礦山?」不過隨即一想,也覺得Shirley楊說得極有道理,在那個生產力相對原始的時期,青銅乃是國之重器,是軍事、政治、經濟、文化中的核心物質,為了追求煉銅的高溫,當時砍伐了大量的原始森林,比如近代所發現的一件國寶級文物「司母戊鼎」,要造那樣一口銅鼎,所需要燒掉的木材,至少是能覆蓋北京頤和圓那麼大區域的一片萬年原始森林,也許所謂的「龍火」,正是一種蘊藏在海底岩層中,並可以在水裡燃燒的特殊礦石。
我對Shirley楊說:「珊瑚螺旋海域中諸島蹋陷,可能就是和在海底大規模的採礦行為有關,咱們既然走背字陷進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境之中,在這干呆著怨天尤人也是於事無補,想發財想活命還得靠自己,我看先把人員裝備收攏清點起來,然後再想辦法摸清歸虛裡的地形和洋流走向。」
我們商量了幾句,計議已定,便招呼船上的胖子明叔等人,盡快划艇過來接應,但他們在三叉戟號上的行動進展緩慢,一是由於船身已經漏水傾斜,在甲板上走動比較困難,二是除了必要的各種生存裝備,還要把底艙裡的青頭貨都帶上,而且阮黑似乎傷得不輕,可能是臂骨撞折了,胖子給他做了些應急處理,接上斷骨用夾扳固定,胖子手底下沒輕沒重,疼得阮黑接連昏過去兩次,多玲正抹著眼淚想找止疼麻醉一類的藥品,她自己頭上也兀自流血不止,而明叔則想把底艙的石棺拖上來帶走,但終因力薄做罷,只抱著那尾合珠的人魚,以及裝著月光明珠的背包匆匆爬回甲板,被胖子當面撞上,一把將包裹搶將過來,挎在自己肩上。
我見船上亂做一團,雖是有心相助,但苦於水中群鯊阻隔,難以過去幫忙,只好望水興歎,盼著三叉戟號沉得再慢一些,也許是頭頂上的海水停止灌入,歸墟中的水正自漸漸下落,水面上露出的古城廢墟更多了,數不清的沉船和石柱、銅人、銅鼎之物的殘骸漸漸浮出,遠處海平線上更有一片灰濛濛的山影顯露出來,宛然有座依山而建的古時宮閥,在我們的視線中擾如海市蜃樓一般變幻陸離,忽遠忽近。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二十七章 海之淵 鯨之腹(上)

隨著歸墟之中水位的下降,遠處一片被淹沒的古城廢墟露出水面,城池依山而起,幾千年的歲月似乎並為將它徹底摧毀,遠遠看過去,其大體格局依舊保留了下來,城後是一條條黃中帶紅的煙霧在海平線上飄動,我和Shirley楊在石柱殘骸上觀望許久,都覺這地下之海離奇詭異,前方去路吉凶難卜。
我心想被海眼吸進歸墟的都是海面建築物的殘骸,絕不會有整座古城都陷進來,除非它本身就是建在這裡,便隨口對Shirley楊說:「恨天古城怎麼會在海眼下邊?這地方可真夠隱蔽,要是沒漢奸帶路,可能連鬼子都找不著。」
Shirley楊秀眉微蹙,望著海面上的古城似是若有所思:「我小時候聽一位老船長講過巨鯨吞沒城市的傳說,此後古城裡的人們就生話在鯨腹裡面,可你看歸墟中的地形,便似極了鯨腹,天地造化之奇,真讓人難以思量。古書所載,一入歸墟,則見海象隨陰風聚散,有如舟行鯨葬冥海,舵失迷航,水色茫茫,莫知所措。這一描述雖然並不完全準確,但身臨其境,其如置身混沌虛無的冥海,也多少與古時地理學者所言有些吻合。」
聽Shirley楊這麼一說,我才察覺到這裡的地形,確實如同在巨鯨的肚腹之中,而海中那片廢墟裡面,說不定會有古人燭照龜卜的秘密。我一時忘了座船已經損壞,困處茫茫海中的境地,反倒想過去一探究竟。不過我心中也隱隱知道,這麼做非常不合時宜,頭頂上的地層中有數個大小不均的海眼,陰火中蘊涵的高熱,使這些海底的窟窿中產生劇烈旋轉的熱風,猶如地熱噴湧,擋住了海水下落。但凝結的海氣一旦形成氣候,海洞還會再次將大量的海水捲入下面的歸墟。我們無法判斷這種現象間隔有多久,也許會隔上一兩天,也許會有一兩個月,總之海洞就如同懸在天上的定時炸彈,一旦使海水漏下,那我們就「人或為魚鰲」了。眼下當務之急,便是要先找到一處相對安全的區域稍事休整,再考慮下一步的行動。
忽然船上一陣喧嘩將我的思緒打斷,胖子和明叔等人也在剛才看到了歸墟海面上出現的奇觀,目瞪口呆了片刻之後,明叔又說那裝著南珠的背包,是大伙的身家性命,怎能讓胖子這號不知輕重高低的粗人拿著?說著伸手要取回來親自看管,胖子一抬胳膊,做勢要抽明叔,嚇得明叔不敢再言語了。胖子見自己如此有威信,不禁得意起來,大大喇喇地隨手拎著背囊,轉身去指揮古猜和多玲,抬上受傷的船老大阮黑,準備棄船上救生艇。
這時由于歸墟之水漸退,船體破損嚴重的三叉戟號漏水後,擱淺在了一片灰色的巨石浮雕上,一時倒無葬身水底之憂。可船體向側面傾斜,給船上眾人的行動帶來許多不便。古猜和多玲兩人先將阮黑搬到船下的廢墟石板上,然後又協同明叔去拖橡皮救生筏下水,胖子則一趟趟地將各種應急裝備搬至船上。
在搬運一組水肺的時候,胖子剛在石板上落足,可那石壁在海水中浸得久了,上面覆蓋了不少造礁生物和喜礁生物,滑溜得緊,他一落腳沒能踩穩,便立刻仰面摔倒,挎在肩上的背包蓋子被破碎的石櫞刮開,裡面裝的幾粒珠子順勢滑落水中,明晃晃得幾道精光甚是耀眼。胖子趕緊起身下到水裡去撿。
水中的廢墟倒塌堆積得毫無規律,巨石銅像以及沉船形成地間隙,猶如無數道溝繁縱橫交錯。胖子看附近水面沒有鯊魚游動的跡象,便到沒腰深的水裡,去摸掉落在一處石頭上的南珠。南珠光照百步,亮可滅燈,掉在淺水裡倒也不難尋找,可我在遠處石柱上看的清楚,只見胖子剛撿到明珠,他身前十餘米的地方便水花翻滾,露出一張八仙桌子大小的暗黑色魚背,魚脊倒豎如劍,衝著胖子就去了。
我不知水中出現的是哪種惡魚,只是急忙大叫胖子小心,水裡有東西。在船上地古猜和多玲等人也同時看見了,紛紛大喊:「海怪!海怪!」抄起魚槍就往水面上一陣攢射,魚箭落處,只是稍稍將來勢阻了一阻。胖子見狀不妙,握了南珠連滾帶爬地從水中躥回身後廢墟。
水面上黑漆漆地魚脊游到近處已是晚了半步,忽地沉入水底,不見了蹤影。我們見胖子脫險,都鬆了口氣,胖子摸了模自己的屁股還在,對自己剛剛面臨地危險也不以為意,順手把南珠塞回背包,他這回學了個乖,將背包上的扣索打成了死結。
Shirley楊以手攏音,提醒船上的人們不要放鬆警惕,然後回頭問我:「老胡,你剛才有沒有看清水裡的海怪是什麼?」
我見她神色凝重,便不敢胡說,剛才距離稍遠,那惡魚又只露出黑漆漆一片背脊,實在是分辨不出它是海中的哪一種惡獸,但瞧它那體型,許不是大號的鯊魚?可鯊魚的脊翅又怎麼會這麼寬大?
Shirley楊說:「冰海有種逆戟鯨,非常兇猛殘忍,不僅能夠在水下獵殺靈動的海豚,更可以從海底衝破冰層,吞咬冰面上的人或海豹,南海有種類似的劍脊鯨鯢,體形比逆戟鯨要小,闊口、黑背劍脊、腹呈扁圓,也善於出水傷人,可以直接從海裡騰身出水將船上的水手拖進水中,與逆戟鯨是齊名的海中屠夫,素有殺人鯨鯢之稱。我看剛剛那惡魚的脊背,十分像是深水殺人鯨鯢,如果水裡存在這種海怪,咱們乘坐在救生艇上就會太過接近水面,非常危險。」
我們急忙告訴胖子和明叔等人,讓他們盡量遠離水面,以防鯨鯢出水傷人。胖子等人本已經把救生艇放低,受傷的船老大阮黑也被抬到了艇邊,準備搬完了東西就棄船蹬艇,見情況有變,只好再去把傷員抬開,免得離水邊距離太近被海怪襲擊。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二十七章 海之淵 鯨之腹(下)

明叔和古猜兩個,剛踏著傾斜石坡接近躺倒在地的阮黑,就見水波忽起,一條全身漆黑的大鯨鯢破水而出,多半截魚身落在岸上,一口咬住了阮黑,搖頭擺尾之間忽又縮入水中,立刻一屢屢地血水夾雜著白花花的汽泡冒了上來。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事先全無半點徵兆。眾人驚呼一聲,誰也來不及出手相救,眼睜睜看著船老大阮黑被鯨鯢張口咬進水裡,就算我們現在跳進水中,捨命以白刃搏擊蛟龍之觸,也以不及,想那被稱為劊子手的劍脊鯨鯢何等兇猛,一口吞人入水,阮黑又不是金身羅漢,此時還焉有命在?
就在我們稍一愣神的當口,阮黑的徒弟古猜就口銜短刃,赴水去救他師傅,明叔想拉他都沒拉住,只把他的衣衫扯了下來。實際上明叔十分愛惜古猜的人才,見他下水送死,頓時急得叫罵:「你個蛋仔瘋了,不要命啦!」。這歸墟中困著許多魚龍水族,除了劍脊鯨鯢,更有許多鯊魚,混雜在水下相爭,弱肉強食,比起上面的珊瑚螺旋海域,是更加的凶險萬分。
我在石柱上看得焦急,見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只好咬了咬牙,對Shirley楊說:「咱們下水救人。」,Shirley楊點頭答應:「好!」。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上水下的諸多危險,二人抽得潛水刀在水,就要從柱子上跳進水裡,對面船上的胖子也抓了魚槍,都想下水救回古猜。
我們剛要冒險跳進水裡,就見海水翻滾起來,一大團一大團的血水從深處湧起,顯然水下正在進行一場生死相拼的惡鬥。一股海湧捲起,只見古猜叼著分水刺,用手施著全身濕淋淋的阮黑,藉著水流湧動的力量回到石台上,也不知他如何施為,竟將阮黑從鯨鯢口中奪回。
我們其餘地人不禁看得目瞪口呆,雖說蛋民賴以為生是全憑一身水下本領,但葬身惡魚之腹的災厄卻也難免,從沒聽說有蛋民當真能與惡魚正面相搏。古猜只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是珊瑚廟島土著居民。這時見他從水底救回阮黑,實是令人難以置信,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這小子究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本事?
古猜在水底以石砂分水刺割傷了殺人鯨,早就餓紅了眼的群鯊,受到血腥的吸引,紛紛過去圍咬劍脊鯨鯢,水面混亂如同沸水。我見機不可失,趕緊招呼胖子將救生艇划過來,接我跟Shirley楊去與眾人匯合。
三叉戟號傾斜的船甲板上,古猜和多玲正圍著阮黑放聲大哭、阮黑被鯨鯢一口咬住了雙腿,幾乎都快齊根斷了去,傷口太大,沒辦法止血。他氣若游絲,眼見這人就是活不成了,等我和胖子等人來到他身邊,阮黑忽然把眼睜開,我知他這是迴光返照,可能要有什麼遺言需要交代,於是趕緊握住他冰涼的手,對他說:「阮老大,你想說什麼儘管說,我們一定盡量做到。」
阮黑雙眼無神,吃力地張了半天嘴也沒吐出半個宇,他只是把視線移向多玲、我猜到了他的心思、便讓他放心,我一定幫多玲找到她在法國的親人。
Shirley楊也垂下淚來,阮黑等人都是她雇來幫忙的,否則他們師傅三人至今還在島上打漁采蛋,日子過得雖然艱難貧困,可至少不會送掉性命。
阮黑用盡力氣發出聲音,斷斷續續地告訴眾人,他們蛋民這一輩子,對采蛋之事就如同中了魔,明知道海底有危險,風高浪急,惡魚吞舟,十采九死,可還是心甘情願地冒死前往,以前想不明白,這時候好像突然清醒了,歸根到底,都是錢鬧的。不頂千尺浪,采不得萬金蛋,既然上了這條道,是死是活都自己擔著,須是怪不得旁人,一旦倒霉趕上了死采,那就是蛋民祖師爺「漁主」不賞這碗飯,只有認命了。
他在世上一窮二白,除了這兩個相依為命地徒弟之外、也沒什麼過多的牽掛,不過船老大阮黑采蛋半生,卻生不逢時,從未採得真青頭,他希望他死後能在口中含上一枚「駐顏珠」,這是自古以來蛋民最體面的葬法,走到人生的盡頭,捨珠入土,算是最後對自己有個交代,也不枉這些年風裡來浪裡去出生入死下海采蛋的艱險。
我聽罷心中默默歎息,都到這時候了還惦記著南珠,難道蛋民都是這種價值觀?人都死了,口中含珠又頂什麼用?難道生前未享,卻真能死後受用?不過也許是蛋人自古習俗如此,如今阮黑彌留之際,我只有一一尊凜,讓他安心上路就是。
阮黑見我應允,眼睜睜盯著胖子背上的背囊,那裡面就是他一生捨命難求的南海明珠,他忽地抬起胳膊,虛空抓了一把,一口氣倒不上來,就此撒手西去。
我問胖子要過一枚精光最盛的明珠,用摸金校尉從墓主口中取珠的手法,頂住阮黑屍身腦後地枕骨,按開頜骨、將駐顏珠塞入嘴裡,一扶下巴,又將阮黑的嘴唇牙關合隴。他剛剛去世,屍體尚未發僵,很輕易便納珠入口。以我們在珊瑚螺旋所採南珠精氣之盛,在此時以屍首藏珠,即便百年之後,我們這些人都盡歸黃土,他的屍體也會不僵不化,面目如生,始終保持著現在地樣子。
按照以往的舊歷,蛋民若得善終,則不得水葬,在海上將屍身包裹沉入海中水葬的習俗非常普遍,一是因為屍體停在船上不吉利,二是也恐天氣炎熱,屍體腐爛傳播疾病。可是蛋民一生都要面臨著葬身魚腹的凶險,死後如有全屍,大多希望入土為安,我看附近也只有那歸虛古城的遺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二十八章 龍獺(上)

古猜和多玲兩人年歲不大,閱歷有限,朝夕相處的師傅突然身亡,他們都缺了主心骨,顯得失魂落魄,流著眼淚手足無措,在我的勸說下才暫收悲聲,忙著給阮黑收斂遺體。
明叔見我把最好的一枚南珠藏入阮黑屍體的口中,似乎有些心疼,繞著地上的屍體轉圈度步,可這情形又不便明說,只好忍痛割愛了,不過他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不同尋常的跡象,過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將我拽到古猜背後:「胡老弟,你看他這蛋仔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我看著古猜蹲在地上整理阮黑遺體,他上身精赤,上衣在剛才入水救人的時候,被明叔扯掉了,露出滿身的花繡,這一身花繡五顏六色繁雜精細,皆是大海洋波,海中魚龍追逐火珠,或是潛水遨遊海底的複雜紋路,顯得大氣磅礡,奧妙神奇,南洋地區很流行紋身刺青,可似古猜這種如此精緻的全身錦繡卻不多見,但我並不知明叔所言是何用意,這個少年能下水搏擊鯨鯢,豈是蛋民學徒力所能為之事?
我想到這裡,頓時覺得心中一凜,便問明叔此話何意?難道古猜有什麼地方不對?明叔湊在我耳邊低聲說道:「我看古猜這蛋仔的身世非比尋常,這蛋仔可能是海中之龍……」
我聽得明叔所言,又回頭看了看古猜,轉念一想,便有些不以為然,古猜即便水下本領過人,敢搏鯨鯢鮫鯊,但他也是血肉之軀的常人,卻又如何會是什麼海中之龍?龍鱗之族儘是漁民蛋民們口中子虛烏有的傳說,難道世上還真有鱗族不成?未免危言聳聽得過頭了。這小子充其量也就是個大西洋海底的來客,這一點我當初早就發現了。不過比起當時中國家喻戶曉的偶像「麥克.哈克斯」來他可差遠了,沒有瀟灑俊朗的明星相,反倒是黑瘦得像條水泥鰍,但我估計他這種善於潛水的天賦,也差不多和麥克爾一樣了,是「一根從大西洋裡漂過來地木頭」。
明叔說:「剛剛確實沒有危言聳聽,阿猜阿玲這兩個蛋仔,他們以前的身世咱們只瞭解一個大概,阿猜就是海外珊瑚廟島上的一個孤兒,但你們看他的紋身是不是非常奇怪?我在南洋大風大洋裡闖了半世,都沒見過有人在水中遇到劍殺鯨鯢,還能毫髮無傷地走個來回,以阿叔我的經驗來判斷,咱們現下身陷海眼,也許古猜能幫咱們的大忙。說不定他懂得辨水色識龍穴的本領。」
我和Shirley楊互相望了一眼,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說古猜這小子是龍非人。Shirley楊說觀水色以識龍居的辦法,據說以前搬山道人頗為精通,不過現在早已失傳,難道古猜竟然會這種古術?他一向跟著阮黑學徒,采蛋尋蚌的手藝都是得自他師傅,可阮黑似乎也不會這些方技。
明叔見我們不信,只好詳加解釋,揭露了一些鮮為人知的蛋人往事,明叔對海上地諸般行當所知極詳,知道采蛋之人的來龍去脈,摸金校尉和蛋民,雖然同屬七十二行,是自古便有的勾當,不過兩者最大的不同,便是摸金校尉能夠相形度勢,有進有退,而蛋民向來是「死采」,以命奪珠,非死不回,他們拜的祖師爺是「漁主」。
我們今時今日所說到的「蛋民」和「采蛋」的手藝行規,都是明代才開始形成的,采蛋這一職業正式起源的時期,則遠遠早於明代,其傳統和歷史非常地古老,嘗聞在秦漢之際,南海水上有龍人,世世代代居於舟上,赤身裸體,披頭散髮,在海中來去自如,彪悍絕倫,最善赴水採珠,週身雕有魚龍花紋,他們以魚龍鱗屬自居,不服王化,不尊王道。
後來由於生存環境日趨惡劣,不得不受了朝庭地招安,稱為「蛋人」,專門司職在海中採珠,蛋人正是後世蛋民的前身,他們自幼便在週身花繡魚龍大海之釁,赴水時赤身裸體,據說這種紋身的圖案喚作「透海陣」,令海底惡魚見之,常誤以為同是水族,便往往不肯加害,蛋人體質特殊,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在海底採珠捕魚,使他們地後代眼睛逐漸生出一層細膜,在潛流洶湧的海底,對他們來說就如同走在寬闊平坦的街道上,都和家常便飯一樣。
可因為古代統治階級對「蛋人」的盤剝太酷,加上蛋人本身比較野蠻嗜血,天生一身反骨,無論是宰蚌屠鯨,抽龍筋剝鮫皮,還是入龍穴搏黿鰲,向來都是恬不畏死,所以常常在被官府逼壓過緊之進,便鋌而走險殺官造反,一代一代下來,降了反,反了又降,畢竟他們人數不多,力量有限,難成什麼大事,最後被官府剿殺得幾盡絕跡,這支生活在海上的古老民族就逐漸徹底消失了,但皇帝貴族還需要大量明珠,蛋人從事的工作,就都由沿海地區的貧苦漁民接替,慢慢形成了現在的「蛋民」。
蛋民的手藝和行規,都同古時蛋人相近,基本上是照貓畫虎,俗話說把式把式,全憑架式蛋民采蛋頂多是照葫蘆畫瓢,掌個樣子,不過古代蛋人的絕活,他們大都沒能學會,兩者之高下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只是蛋民的生存環境依然殘酷惡劣,常常在官兵的嚴密監視下,頭上白刃危懸,不顧海底危險異常,被逼綁上石頭沉入水中采蛋,基本上十采九死,也有蛋民不甘繳上以命換回的南珠,在水底以利刃刮蚌,吞珠入腹,暗中藏納,但回到水面,一旦被識破,就要立遭開膛破腹之厄,當場綁住四肢,剖開肚皮,從腸胃割到肛門,搜腸刮肚後,再棄屍入海餵魚,蛋民大多星活在最底層貧困無以為生的人,或是刑徒流放之輩,他們就算死得再多,也沒人皺一皺眉頭。
第二卷 南海歸墟 第二十八章 龍獺(下)

Shirley楊聽到此處,不禁歎息道:「王公貴族們之所以對此物求之無厭,正是因為物以稀為貴,越是珍稀,越是貴重,就越是能襯托自己的地位、身份和財富,孰不知,南海蛋民皆是以人命換珍寶,把這些用無數生命換來的東西配帶在身上,難道就不怕怨魂纏身麼?」
明叔說,那又有什麼希奇,皇帝天子就是有這種特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萬人煉丹,一人升天,不然,哪裡會有那麼多人想要當皇帝?就連那些不走運的倒霉鬼,不是也常安慰自己皇帝輪流做,風水年年換嗎?可見,對權和利這兩樣東西,是凡夫俗子人人都夢寐以求的。
我心想明叔只要說話兜圈子,就必然有所圖,說了半天蛋民采蛋行當的來歷,卻不知其言下之意究竟何在,龍在古代有許多含義,除了是天子的象徵,在風水行家的眼中又是山脈,到了海上又另有名堂,難道先秦時期的蛋人會是海中龍族?便對明叔和Shirley楊說,社會上為什麼會存在人剝削人的現象?其原因可以參考盧梭寫的《論人類不平等現象之起源和基礎》,那都是哲學家和社會學家們該考慮的問題,咱們還是說說蛋人之事,古猜一身繡面紋體確是不凡,難道他竟是海上蛋人的遺族?
明叔說他也正是如此猜測,雖然現在海島上還有許多以采蛋為生的蛋民,他們除了捕魚采蛋,也做撈青頭的勾當,由於其水下經驗豐富,依靠原始裝備便能進行打撈作業,所以經常受到打撈隊的僱傭。可真正的古時蛋人,卻幾乎絕跡幾百上千年了,就算還有遺族,恐怕也是寥若晨星,不過據阮黑生前所言,古猜身繡魚龍海獸,都是得自於他親生父母,他天生魚眼,水性出奇,這絕不是一般漁民蛋民所具備的素質,剛才見他入水救人的舉動如此迅捷悍勇,豈是常人可為?所以才敢斷言他是蛋人後裔。
根據以往的傳說,最早在秦漢時代的蛋人,蠻居海上,全靠搏擊風浪為生,男女皆善采蛋,其中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人,體上遍繡「透海陣」,這種蛋人,男子被稱為「龍戶」,女子稱為「獺家」,都是龍王漁主的子孫後代,古猜很可能正是蛋人中的「龍戶」。
明叔在海上漂泊半生,可他除了古猜之外,再未見過世上還有其他「龍戶」,魚眼古猜身上的紋繡刺花,就如同是蛋人古老的迷咒,紋身的同時可能還在皮膚裡下了某種秘藥,故此可保得他潛海穿波如履平地,在水下能夠不遭海怪所害,但是古猜父母去世較早,這套流傳了幾千年的「透海陣」紋繡圖案,以及蛋人不肯外傳的秘藥針法,就從此徹底失傳了,古猜恐怕已經是這世界上最後一名「龍戶」了。
蛋人中龍戶、獺家之輩最拿手地便是觀水色識龍居,或是入龍穴奪龍頜之類奇險無比的勾當,所謂「龍穴、龍居」,都是含頜珠老蚌之代稱,其中觀水識穴奪丹,赴水剮蚌屠龍,儘是龍戶與生俱來的本領,明叔認為這歸虛之水亂流奇多,海底可能有更為複雜的水眼與泉誦,盲目周旋,定成死采,若有龍戶古猜相助,眾人在這裡無論是進是退,便都多了幾分把握。
我並不同意明叔的話,古猜縱然真是蛋人中的龍戶出身,天賦異於常人,可他畢竟才十六歲,不能讓他冒無謂的風險,也絕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一人身上,而且明叔話裡話外的意思,將來還要由他引了阿玲和阿猜兩人,他們的師傅不在了,明叔希望以後照顧這對孤兒,將來帶著他們做些撈青頭地勾當,這事我和Shirley楊都不能答應,多玲的親生父親是法國軍隊的一個軍官,奠邊府戰役之後,法軍匆匆撤出越南,她全家就此失散,如果由Shirley楊去找這多玲在法國地親人,也不算什麼難事,古猜也可以跟著他師姐一起去法國過安穩日子,何必要跟著老賊明叔在海中到處撈青頭冒險。
我們商量了幾句,最終也沒答應明叔的請求,見胖子已經用油布裹好了阮黑的屍體,眾人就打算趁著水中鯊魚圍攻劍脊鯨鯢的機會,劃著救生艇前往歸墟古城的遺跡,可這時歸墟中的海水近於平穩,水位不再下降,露出海面的廢墟沉船多得難以估算,各種年代的船體殘骸堆積在水裡,不論是長桅巨帆,還是機輪艦艇,只要是遇到海難沉在珊瑚螺旋海域東側、便無一例外地被海眼吸入歸墟,折戟沉沙於此。
放眼四周,如同進入了沉船的墓場,水下深處,更不知堆積著多少船體殘骸和恨天之國的遺跡廢墟,水位下降後,擱淺在巨石上地海柳船三叉戟號旁邊,赫然顯露出一艘白色游輪的船首,看來沉入海中時間不久,並不像其餘地沉船那樣腐銹不堪,白色的船體在黑綠色的海水中十分顯眼,我們在登上救生艇的時候,都注意到了這艘沉船露出水面的船頭,看上去好生眼熟,很可能正是我們搜尋的主要目標瑪麗仙奴號。
眾人發現了載有秦王照骨鏡的沉船,不由得都停下正在進行的動作,要撈秦王照骨鏡這件大青頭,也許只有現在這一個機會,不過我們眼前的處境是自身難保,說不定海眼還會再次吸入海水或是燒起陰火,水下地形複雜,潛流暗湧遍佈,又有鯊魚出沒,想潛水進入沉船需要冒極大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