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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節

「當時大家懷疑是遇害的當鋪老闆的東西,但查不出來,就不了了之了。」
「我認為那就是被害人的打火機,但兇手不是寺崎。照我的推論,想讓寺崎背黑鍋的人如果不是把那東西偷偷放在他那裡,就是找了什麼借口給了,他。」
「這也是雪穗玩的把戲?」
「這樣推論比較合理,總好過寺崎剛好與被害人有同一款打火機。」
古賀歎了口氣,隨即變成沉吟:「老爹會懷疑雪穗,思路這麼開闊,這一點我很佩服。的確,那時我們因為她年紀小,沒有詳加調查,可能真的太大意了。但是老爹,這只不過是一種可能性啊,不是嗎?你有證明雪穗就是兇手的關鍵證據嗎?」
「關鍵證據……」屜垣深深吸了口煙,緩緩地吐出來,有一瞬間煙凝聚在古賀頭部,隨即擴散開來。「沒有,我只能說沒有。」
「既然這樣,不如從頭再重新想一次吧。再說,老爹,很遺憾,那個案子已經過了時效。就算老爹真的找到真兇,我們也奈何不了他。」
「我知道。」
「那……」
「你聽我說,」屜垣在煙灰缸裡摁熄了煙,然後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在偷聽,「你誤會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不是在追查那件當鋪老闆命案。順便再告訴你,我也不止在追查唐澤雪穗一個人。」
「你在追查別的案件?」古賀兩眼射出銳利光芒,臉上也現出搜查一科科長應有的表情。
「我在追查的,」屜垣露出自得的笑容,「是槍蝦和蝦虎魚。」
3
帝都大學附屬醫院的診療時間從早上九點開始,栗原典子的上班時間則是八點五十分。這是因為從醫生開始接診到處方傳回藥房,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差。
處方一傳到藥房,藥劑師便以兩人一組的方式配藥。一個人實際配藥,另一個人確認是否有誤,再將藥裝袋。確認者要在藥袋上蓋章。
除了為門診病人服務,還有來自住院病房的工作,例如運送藥劑或配製緊急藥品等。
這一天,典子正與同事為這些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時,一個男子始終坐在藥房一角。他是醫學系的年輕副教授,眼睛一直盯著電腦屏幕。
帝都大學於兩年前開始通過電腦積極與其他研究機構進行信息交流。其中最具體的成果之一,便是與某製藥公司中央研究所進行在線合作。凡是該製藥公司生產銷售的藥品,院方均可通過此系統實時取得必要數據。
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使用這套系統,但條件是必須取得用戶名與密碼。這兩者典子都有,但是,這架用途不明的機器搬進來後,典子從沒碰過。想了解藥品相關信息時,她會採取以往的方式,即詢問製藥公司。其他藥劑師也都這麼做。
坐在電腦前的年輕副教授正與某製藥公司合作,共同進行某項研究,這件事眾所皆知。典子認為,這樣的系統對他們而言一定很方便。但電腦似乎不是萬能的,就在幾天前,院外的技術人員前來和醫師們討論,他們懷疑電腦被黑客侵入了。典子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
下午,典子到病房指導住院病人服藥,和醫生、護士討論各患者的用藥,然後回到藥房配藥。這是一如往常的一天,她也一如往常地工作到五點。正準備回家,同事叫住了她,說有電話找她。她心裡一陣激動,也許是他。
「喂。」她對著聽筒說,聲音有些沙啞。
「啊……栗原典子小姐?」是一個男子的聲音,但一點都不像典子期待的那個聲音。對方的聲音細小得令人聯想到易得腺體疾病的體質,有點耳熟。
她回答:「我就是。」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籐井,籐井保。」
「籐井先生……」這個名字一出口,典子便想起來了。籐井保是通過婚介所認識的男子,唯一約會過三次的那個。她哦了一聲。「你好嗎?」
「很好,托福。栗原小姐也不錯吧?」
「還好……」
「其實,我現在就在醫院附近。剛才我在裡面看到你,你好像比以前瘦了一點。」
「啊……」典子很驚訝,不知道他到底找她做什麼。
「請問,等一下可以見個面嗎?一起喝杯茶。」
典子感到不勝其煩,還以為他有什麼正事。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
「只要一會兒就好。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要告訴你。只要三十分鐘,可以嗎?」
典子故意大聲歎氣,讓對方聽見。「請別再這樣了。你光是打電話來,就已經造成了我的麻煩,我要掛了。」
「請等一下。那麼,請你回答我的問題:你還和那人同居嗎?」
「嗯?」
「如果你還跟他住在一起,我一定得把這件事告訴你。」
典子用手掌遮住聽筒,壓低聲音問:「什麼事?」
「我要當面告訴你。」可能是感覺到這句話已引起她的關切,男子堅定地說。
典子有些猶豫,但無法置之不理。「好吧,在哪裡碰面?」
籐井指定的是距離醫院幾分鐘路程的一家咖啡館,就在荻窪站附近。
一進店門,坐在裡面座位的一名男子便舉手招呼。像螳螂般細瘦的身影沒變,他穿著灰色西服,但上衣看起來簡直像掛在衣架上。
「好久不見。」典子在籐井對面坐下。
「不好意思,突然打電話給你。」
「是什麼事?」
「先點飲料吧。」
「不用,聽你說完我就要走了。」
「可是,那不是三言兩語說得完的。」籐井叫來服務生,點了皇家奶茶,然後看著典子微微一笑,「你喜歡皇家奶茶,對吧?」
是,以前和他約會的時候,她常點皇家奶茶。看到他連這種事都記得,典子覺得不太舒服。
「你母親還好嗎?」她想借此挖苦他。
籐井的表情突然蒙上陰影,搖搖頭:「半年前去世了。」
「啊……請節哀順變。是因病去世嗎?」
「不,是意外,噎死的。」
「吃了年糕之類的東西?」
「不,是棉花。」
「棉花?」
「她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吃了棉被裡的棉花。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取出來一看,棉塊竟然比壘球還大。你能相信嗎?」
典子搖搖頭,感到難以置信。
「我又難過又自責,有一段時間沒心思做任何事。可是,傷心歸傷心,心裡卻不免感到鬆了一口氣,想,啊,以後再也不用擔心媽媽亂跑了。」籐井呼出一口氣。
他的心情典子能夠理解。因為工作的關係,疲於看護的家屬她見多了。但是,她想,這可怨不了我。
奶茶送了上來,她喝了一口。籐井看著她,瞇起眼睛。「好久沒看到你這樣喝紅茶了。」
典子垂下眼睛,不知該如何作答。
「其實我母親走了,我除了鬆了一口氣外,也有種不安分的想法。」籐井繼續說,「就是,現在她應該願意和我交往了吧。我說的她是指誰,你應該知道吧?」
「已經那麼久了……」
「我一直忘不了你,我跑到你公寓那裡去。那在我媽去世後一個月左右,我才知道你和別人一起生活了。老實說,我很震驚,但是除此之外,看到他也讓我非常驚訝。」
典子看著籐井:「有什麼好驚訝的?」
「我見過他。」
「不會吧?」
「是真的。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但他的長相我記得很清楚。」
「你在哪裡見到他的?」
「就在你身邊。」
「什麼?」
「那是去年四月的時候。我老實跟你說吧,那時候我只要一有時間,就到醫院或公寓那邊去看你,只是你沒有發現。」
「我完全不知道。」典子搖搖頭。她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人暗中看她,不禁反感得起了雞皮疙瘩。
「但是,」籐井似乎沒有察覺她的不快,繼續說,「那時候觀察你的,不只是我,還有一個人。他來過醫院,也去過你公寓。我覺得一定有問題,甚至想告訴你。可是不久我就忙著工作和照顧母親,挪不出半點時間。那人的事我一直掛在心上,但後來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你說的那人就是……」
「對,就是跟你住在一起的人。」
「怎麼可能?」她搖搖頭,感覺到臉頰有點僵,「你一定是弄錯了。」
「絕對沒錯。別看我這樣,我對人的長相可是過目不忘。他就是那時候的那個人。」籐井篤定地說。
典子拿起杯子,卻沒有心情喝茶,種種思緒像狂風暴雨般在她心中翻騰。
「我並沒有因為這樣就認定他是壞人。他也許只是跟我一樣,是因為愛慕你才那麼做。只是,要怎麼形容呢?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時候的氣氛實在太不尋常了。一想到你跟他在一起,我就坐立難安。話是這麼說,我又認為我不該干預,就這麼忍到今天。但是,前幾天,碰巧又看到你,從那天起,我滿腦子都是你,今天才下定決心告訴你。」
籐井後來說了什麼,典子幾乎都沒有聽進去。他的主旨似乎是要她與同居男友分手,和他交往,但典子甚至無心應付他。並不是因為覺得太可笑,而是她的精神狀態不足以支撐。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等到她回過神來,已經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他說是四月,去年四月。
那不可能,典子是五月遇到秋吉的,而且他們的相遇應該純屬偶然。
不是嗎?難道不是偶然?
她回想起那時的事情。秋吉的臉因為腹痛而扭曲,在那之前,他一直在等典子回家嗎?那一切,都是他為了接近她才使出的演技?
可是,目的何在?
假設秋吉接近典子帶有目的,那為什麼要選她呢?她清楚自己的斤兩,十分確定中選的原因絕非美貌。
是她符合什麼條件嗎?藥劑師?老姑娘?獨居?帝都大學?她心裡一驚,想起婚介所。在入會時,她提供了大量個人資料。只要調閱那裡的數據,要找到符合期望條件的對象並不難。或許秋吉能接觸到那些數據,他以前在一家叫Memorix的軟件公司工作,婚介所的系統會不會就是那家公司設計的?
不知不覺中,她已回到公寓,腳步有些蹣跚地爬上樓梯,打開房門。
「一想到你跟他在一起,我就坐立難安。」籐井的話語在她耳邊響起。
「要是知道這個事實,你就沒有什麼好不安了吧。」她望著漆黑的房間喃喃地說。
4
有人在腦海裡敲鐵錘。嘟——嘟——啷——
同時還有細碎的笑聲,聽到這裡,她睜開眼睛。帶有花朵圖案的牆上有一道光,是從遮光窗簾縫隙射進來的晨光。
筱塚美佳轉過頭去看枕畔的鬧鐘。那是康晴從倫敦買回來給她的,鐘面上有會動的人偶。一到設定的時間,便會有一對少年少女配合音樂跳著舞出現。美佳把時間定在七點半,指針即將到達那個時刻。只要再等一分鐘,輕快的旋律便會照常響起,但她伸手關掉了設定。
美佳下床,打開窗簾。陽光透過大大的窗戶和蕾絲窗簾灑滿室內,讓原本昏暗的房間立刻明亮起來。牆邊的穿衣鏡中,一個穿著皺巴巴的睡衣、滿頭亂髮的少女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難看到極點。
又傳來啷的一聲,接著是說話聲。她聽不見談話的內容,但可以想像,反正是些無聊的對話。美佳走向窗邊,俯視著草地仍顯得綠油油的庭院。果然如她所料,康晴和雪穗正在草地上練習高爾夫球,應該說是康晴在教雪穗打高爾夫球。
雪穗拿著球桿擺姿勢,康晴在身後貼著她,手覆在她的手上握住球桿,猶如雙人羽織。康晴對雪穗耳語,同時牽著她的手移動球桿,緩緩揮起,又緩緩放下。康晴的嘴唇好像隨時都會碰到雪穗的脖子,嘿,他一定不時故意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