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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節

即使這樣做有點缺德,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點兵請鬼,最好的地方就是墳墓。用頭骨祭煉,是為了激起他的怨恨。他越怨,我請來的陰兵就越猛。
胖子眼睜睜的看著我挖人家的頭骨,面露不忍之色,他欲言又止,似乎還想勸我。
「海生,真的一定要這樣子做嗎?」
「必須這樣做」我靜靜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那滿是屍油的手,打開了懷中的盒子,把令旗倒插在頭骨之上。
請鬼需用符,但現在無符無紙,唯有以人血為墨,天地為紙。
我拿出一把小刀,緩緩的隔開了動脈。用滴下來的血,在地上畫起了五鬼請兵符。
當符咒畫好,我屏息而坐,手掐請陰指,緩緩念動了請兵的咒語。
「天開地府鬼王令,六方陰聖助鬼王……吾奉鬼王大帝親敕令,一請一方吊死鬼,二請二方冤死鬼,三請四方枉死怨魂無主遊魂,五請……」
第五章  二十四方兵將
披頭散髮的落屍鬼,陰森的吊死鬼,冤氣沖天的的怨死魂……林林總總,至少有兩位數之多。
我不知道我招來了多少方鬼魂,只是感到自己的身體差不多要抽空了,我才停了下來。
令旗一揮,將這些鬼魂都招進了木人之中。
當遊魂兵將一點一點的融進了木人之後,他們的身影慢慢的幻化,猶如實質,和真人無異。
這就是點兵之術,無論是草木,或是薄紙做成的替身,當兵將融合之後看起來都和常人無異。
「桀桀,多少年了,我終於擁有了自己的替身,終於不用待在那暗無天日的枉死城了。」
說這話的是位於坎位的一個陰魂,鬼氣森然,隨著他說話的節奏,那皮膚一點一點的癟下來,看起來像個七八十歲的老頭。
我暗暗皺了下眉頭,卻是沒想到居然招出了枉死城的惡魂。一靈二鬼三怨四煞,這惡魂的修為幾乎都接近煞了,連那木頭做的容器,都禁不住他身上氣息的腐蝕。
他朝我詭異的一笑,我心頭一個咯登,暗道不好。
「桀桀,這木頭的肉身毫無生氣,一點都不適合老鬼我。小子,既然是你把我招出來的,那就乖乖的把肉身奉獻給我吧。」他雙手成爪,猛得朝我抓了過來。
對於這看似兇猛的攻擊,我也只是略挑了下眉頭,既然招魂,我就做好了惡鬼沖身的準備。何況陰山派成派以來,類似的事情並非沒有發生過,怎麼可能會沒有應對的辦法。
我不動聲色的把手伸進了懷裡,握著懷裡的四方小印,只等老鬼撲來,那我就讓他魂飛魄散。
懷中的印,正是陰山派的陰山法主印,道家之中,法印向來是道士的必備之物,我陰山派也絲毫不例外。陰山六印,陰山法主印,鬼力大王印,天砰蓬元帥,地府王爺,盤古大帝……每一印都有其中的妙用,或拷鬼,或調兵,或護身,或伏魔。
我雖然已經沒有祭煉其餘五印,但這陰山法主印,對付一個連煞都不是的惡鬼,已是綽綽有餘。
「天上五雷將,地上五雷師,將師一起出,……」
我還沒把陰山印拿出來,一旁的胖子就動手了,出手即是華光的入門武法五雷掌,狠狠的打在那枉死老鬼身上。
五雷掌極陽,雷和火一樣,是陰魂的先天克制之物。一掌轟下,瞬間讓這老鬼發出一聲慘叫,就連身上的怨氣也減弱了許多。
「哼,要奪我兄弟的主,你也得先問過我一聲」胖子握著五雷掌的姿勢,朝著蜷縮在地上的老鬼狠狠的呸了一口唾沫。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剛才老鬼意識鬼迷心竅冒犯了兩位上仙,請兩位上仙原諒。」胖子的這一手,不僅擊退了心懷不軌的老鬼,也震懾了在一旁蠢蠢欲動的陰魂。
唉……看著這些陰兵陰將,我心裡卻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道士引兵,通常都會給兵將一個下馬威,只有這樣,兵將才會服服帖帖的受你管教。如果道士修行差勁的話,恐怕招出來了鬼,第一個就會被鬼反噬。
很簡單的道理,冤死的鬼不得投胎。如今有個上好的替身在這裡放著,沒有哪個鬼會傻得放走。
「海生,說實話,我實在是不贊同你這樣點兵,人鬼本就殊途,你招得鬼多了,對你自己也不好。」胖子走到我身邊,將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搖頭一笑,反問道:「我陰山的法術本來就重調兵遣將,你讓我不要招鬼,那我還靠什麼本事混。」
胖子瞬間被我這話問得語塞,憋了許久也憋不出一句話來。
「散」令旗一揮,我發動招來的兵將四處散開,去尋找隱匿在深山之中的老貓仙。
我走到那蜷縮在地上的老鬼身邊,低頭看著他。
「如果你能替我好好辦事,我不僅不會責罰你,還會送你一具上好的肉身修行。」
他抬起頭,詫異的看著我道:「你說的是真的。」或許,他心裡很不明白,明明他想奪我的捨,為什麼我不僅沒有責罰他,反而還許了他好處。
我點點頭,笑道:「當然是真的,這次我請這些鬼魂上來,是要找一個修出了靈竅的野貓。他就隱匿在這座山之中,誰能殺死她,那這具肉身自然而然就是誰的,各憑本事。」
老鬼聽了我的話後,像打了雞血一樣跳起來,不用我多說,他就迫不及待的衝進了深山老林。
而我,自然而然的是和胖子坐到了令旗旁,靜心的等待著消息。
胖子走到我身旁,皺著眉頭問我:「海生,你真的打算把那老貓的肉身送給這枉死城出來的老鬼?」
胖子的疑惑我懂,但凡是遊魂野鬼,或是修出了靈智的野仙,都喜歡佔人體修行。野仙喜歡鑽進死人的肚子裡,吞食五臟六腑。有道行的陰魂喜歡佔據人的身軀,給自己找一個替身,瞞過天機而生存。只不過,這類的修行方式與道相勃,非正道的修行方式。靠這種方式修行的仙鬼,多半都逆天而行,吸人氣,吃魂魄,更別說會給你論因果,守善德。
只是,我真的會這麼傻嗎?當然不是,我也怕造孽,也怕佔據了屍體的老鬼到處害人。
我指了指插在骷髏頭骨上的令旗,朝胖子微微一笑。
胖子恍然大悟,隨即也嘿嘿一笑:「原來你是打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是的,我答應了老鬼,只要他能夠找到貓仙,那我就把貓仙的屍體送給他。但我沒說過會放走他。與其留著一個未知的可能到處去造孽,倒不如收為兵將,留在我身邊更好一些。
我和胖子坐在墳墓邊靜靜的等待,兩人的臉都有些陰沉,心情都不怎麼好。我笑不起來,是因為青青,胖子笑不起來,卻是因為我。或許,他始終都怕我掌控不住自己的心性,成為了一個邪道的術士。
我能怎麼說呢?其實我也很迷茫,有時候,我也在問自己做的事是對是錯。我也常常糾結不清,我是正還是邪。後來,我乾脆順其自然得不去想它。正如我面對著楊七爺毫無懼色的說出那番話一樣。正邪黑白,早已被世俗顛倒,既然在塵世這個熔爐中浮沉,那就難免沾染因果是非。行人做事,只要你覺得問心無愧,那就放手去做便得。
我不知道我以後會怎麼樣,但至少現在,我覺得問心無愧,招鬼又怎麼樣,法術陰損又如何。我眼睜睜的看著我的愛人死在我面前,卻讓我保持著一顆慈悲心去感化那兇手,有可能嗎?看著愛人死,你卻要我古井不波,裝那太上忘情。
與其這樣,我倒不如脫去這道袍,拿起把砍刀,做一個普通人,用一個普通人方式去討回一個公道。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恰恰過了寅時,插在頭骨上的令旗一陣顫動。
終於有消息了……
我根據令旗所指的方向來到了一個隱秘的灌草叢之中,十幾個兵將正在和一個黑袍的老女人廝殺。
這老女人身形枯瘦,但動作卻很靈敏,簡直比一般的野貓都不逞多讓。引人注意的是,在這老貓的背後有一條長長的尾巴,她的眼睛也是幽綠色的眼白,中間一顆黑眼珠,和貓在夜色裡的眼睛一模一樣。
她雖然很強悍,但也敵不過眾多兵將的廝殺。畢竟兵將都是靈體,你和他們群毆,這完全就是找死。他們的身軀都是臨時的木頭。即使身體沒了,對他們來說也無關緊要。除非是道家的一些能傷害到靈體的法術,否則物理上的攻擊,對他們永遠起不到傷害。
貓仙在眾多兵將的圍攻下步步後退,敗相已顯。這時候,老鬼適時的衝上去,在貓仙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往貓仙的後腦勺一抓。
無論人和動物,後腦勺都是極其薄弱的地方,野仙被老鬼這麼一偷襲,一個屍神,暈倒在了地上。
這時候,天已經逐漸的亮了,我掐起法決,令旗一揮,除了老鬼之外,把其餘的陰魂都送了回去。
當陰魂都送走,空蕩的地上只剩下了一捆捆樹枝椏綁著的木柴。其中有不少已經千蒼百孔,爛成了一堆木屑。
在我的點頭示意之下,老鬼迫不及待的朝地上的貓仙撲了過去。
陰魂與野仙是不一樣的,野仙可以佔據死人的身體修行,但陰魂不行。如果一個人死了,生氣全無,對陰魂也沒有絲毫的用處。所以,陰魂附體,多附在活物身上。
我悄悄的在背後拿著令旗,掐著指決,只等老鬼佔據了貓仙之後,我便揮動令旗收了他。
老鬼毫無防備,只一心顧著蜷縮在地上的貓仙,在他快奪舍的瞬間,我眼睛一凝,就準備揮動令旗。
然而,我還沒揮動令旗,只看到忽然間眼前一花,老鬼就慘叫著倒飛了出去,而且倒飛出去之後,那魂體居然與替身木脫離了。
「嘿嘿,陰山法教這一脈,不是早已在道家中失傳了嗎?想不到今天居然讓老身給撞到了,只不過,我從見過陰山派道士的本事像你這麼弱的?」
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在灌木叢中響起,這聲音尖銳而嘶啞,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尖酸刻薄的潑婦。
只是,當這潑婦從灌木中顯露出身形時……,我和胖子,都他媽的愣住了。
第六章 半路殺出個胡仙
來人身穿一身黃色的衣服,衣擺寬鬆,兩袖似袍,手裡正拿著一根三五牌的香煙,砸吧砸吧的抽著。
這人一出來,我和胖子好像被一根連九龍水都化不開的魚刺卡住了喉嚨,愣是看著他好半響都沒回過神來。
你說,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拿著一根香煙,兩眼朝天的鄙視著你們,而且他還抿著嘴,整一就街邊老太婆的神態。就連說話,也和街邊買菜那市場大媽討價還價時的語氣一模一樣。準確的說,是那聲音完完全全就是一女性的。
我和胖子面面相覷,皆是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胖子嚥了口唾沫,小聲的問我:「這人該不會是從泰國回來的吧?」
我點點頭,這是我第一次贊成胖子的話。
「咳咳,我說小信子,下次能不能換個味道的草卷,這種實在是嗆喉,奶奶我抽不慣。」年輕人旁若無人的自言自語,百分百是個老太婆的聲音。
緊接著同一副身體裡,居然又出現了第二個聲音
「奶奶你就忍著點吧,這草卷還是別人送俺的捏,俺就只有這存貨了,現在俺們還是趕緊把這野貓給帶走吧,否則無法向常爺他老人家交代呀。」
這聲音,雄厚而有力,活生生的就一男人的聲音。
我和胖子互望了一眼,皆是從對方的眼睛裡讀出了一個信息,東北,出馬仙家。
如今這個世道,可謂是四分天下。佛家,道家,犁頭巫家,出馬仙家。
四家之中,佛家最為興盛,打著普度眾生的旗號到處傳揚佛法經菉。雖神通不顯,但卻是五家之中最會忽悠人的,信徒也最多。
其次便是道家,道家的底蘊為四家之最,是華夏五千年來最古老的文化傳承,但發展到了今天,佛家的發展隱隱約約卻有了超越道家的勢頭。這其中的原因卻和道家的思想有關係,道家講究順其自然,無為而治。你信也好,不信也拉倒,總之別來打擾我修煉就得,我如果要收徒緣分到了我自然會收,緣分沒到,送上門的我也不要。
佛道之後,便是犁頭巫家和出馬仙家。切莫以為巫家只是旁門左道,我記得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存在即是合理。犁頭巫家雖然隱跡於雲南,和養蠱師一樣隱跡於少數名族之中,被外人認為是巫家小道。
但內行都知道,巫在遠古之時,是備受尊敬的一個稱號,指的是一群能和神靈溝通的人,只有能感悟天地,請下神靈者,才能配得上這個稱號。雖然巫家之中多是只流傳符菉巫術,但可別忘了,巫家,魯班教,陰山法教並稱為世間的三大絕教,凡是沾上了絕字的教派,門中都出過令玄門都聞風喪膽的人物,都不容小覷。
其次便是到了出馬仙家,是東北地域文化所產生的宗教,雖說仙家都是動物仙所修成,和法教一樣,無固定的道觀,固定的地點傳承,但行內人都熟知東北仙家的傳承一點都不必道佛兩家的短,若追溯起根源,東北仙家和犁頭巫家一樣,也都是上古巫文化所衍生的產物。
我雖然也沒接觸過出馬仙,但也在李楓師傅和青松叔口裡聽說過一些
出馬仙中,以胡(狐狸)黃(黃鼠狼)常(蛇)莽(蟒)四仙最為常見,修行最高,合稱為出馬四大教主,也是最為常見的動物仙。在這四仙之外,還有著一些老鼠,刺蝟,蛤蟆,老虎修成的野仙。有的歸入了四大教中,成為了四大教主門下的八梁之一。有的則食雲露,走四方,做一個自由自在的散仙(野仙)。
討口彩,奪人氣,鑽屍體修行的,也多是這些無人管束的野仙。
聽這黃袍小子的說話的語氣,再根據動作略一分析,我和胖子不難看出,他就是北方的出馬弟子,而且現在正有一個胡仙在附著他的身
為什麼這麼說,很簡單,仙家上身,多有一些特徵。胡仙喜歡抽煙,把煙喚作草卷,黃仙最喜歡喝酒,把酒喚作卡辣。
眼前這黃袍小子,三五分鐘就是一支煙,如果是人的話,早就已經抽死了,有這麼大煙癮的,除了胡仙之外,還有誰?
不過,這黃袍小子當真是奇怪。我雖然沒有和東北仙家交過手,但也聽聞仙家上身,弟馬就會失去理智。如今像這黃袍小子這樣,仙家上身還能保持理智的,我卻是聞所未聞。
我不動神色的把令旗背在背後,將受傷的老鬼送回了陰間。隨即,我和胖子站在一起,望著那黃袍小子問道:「不知道這位是誰?胡奶奶突然現身又有何指教」
黃袍小子拱了拱手道:「大合堂,方信。」而後語調一變,又變回了那尖酸刻薄的老婦人。
「你這娃眼力還行,居然認得胡奶奶我。」她咯登一笑,讓人雞皮都豎起。
仙家之中,以狐狸,黃鼠狼,蛇蟒修成的四仙不計其數,多有一個稱號而代之。胡奶奶便是狐狸的稱號。
我指著地上的老貓向眼前這一人一仙道:「大家快人快語,胡仙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言下之意,自然是責問她為何突然現身打傷我的兵將,救下這老貓
被胡仙附身的方信抽了口煙,隨即道:「我要把這貓仙給帶走。」語氣斬釘截鐵,絲毫不留餘地。
他這麼一說,我馬上火了,老子費了半天勁才抓到這野貓,現在你倒好,冷手撿個熱煎餅,和我搶現成的。別說我和這老貓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就算沒有,我也不可能就這麼便宜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