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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無妄災,甘瘋子

    小木匠修為已成,五感通達,聽到頭頂上的瓦片響動,就感覺不對勁兒了,當破空聲響起的一瞬間,便立刻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而當他紮了馬步,沉身站定的一瞬間,那把彷彿是隨意擱在的舊雪刀,便也落到了他的手上來。
    這刀看上去就跟普通的砍菜刀一樣,毫不起眼,卻給小木匠一種莫大的安全感。
    舊雪刀在手,他原本有些慌亂的心頓時就穩住了,這才發現,幾把尖銳的飛刀,從頭頂上落下,只不過並沒有朝著他們這兒殺來,而是飛往了馬家集的那三人,以及先前趕過來的那個胡和魯以及黑襖刀客那兒去。
    鐺、鐺、鐺……
    最先反應過來的, 是那灰白頭髮的老刀客崔叔,以及那個身材高大的黑襖刀客。
    這兩人是修行者,而且也是浸淫刀技多年的老刀客,對於危險的感知,以及出刀的動作,已經變成了本能。
    當下他們也是快刀出手,將那突如其來的暗器襲擊給擋了下來。
    不過那飛刀也是勢大力沉,非常厲害,即便是擋下了,彈開去的力道也是很強的,有一把飛刀甚至落到了小木匠的跟前,居然直接插進了那山神廟的地磚上去,而且還是深入大半。
    這樣的深度,顯示出了甩飛刀的人,是動了殺心的。
    要不然,可不會有這麼可怕的力量。
    那飛刀被擋下了,但危機並未解除,爬到山神廟頂兒上的那幾人當下也是破瓦而落,有的吊著繩子滑下,有的直接躍了下來,皆是手持快刀,撲了過來。
    而與此同時,那門口以及旁邊的破爛格子窗邊,也有人影撲入其中。
    一時之間,四面八方,都是強敵。
    小木匠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並不想與這幫人交鋒,當即也是往牆壁旁邊退去,希望那幫人能夠知曉自己與馬家集的人並不是一夥兒的,手下留情。
    然而他這邊一退,旁邊一個離他最近的傢伙,當即也是一刀揮來,朝著他的脖子砍去。
    這角度,這力道,倘若是小木匠稍微驚慌失措一下,恐怕就要沒命了。
    在那一瞬間,小木匠感受到了這幫不速之客的凶狠。
    這種凶狠,可比馬本堂這種暴躁脾氣,以及偷了白馬的那種鬼祟伎倆,要來得強烈太多。
    這完全是一種漠然、冰冷以及殺氣騰騰的態度。
    小木匠平白無故撞到這麼一場禍事,心情自然是糟糕透了,當下也是出刀,將對方那恐怖的一刀給擋了下來,這才瞧見對方在這寒冷的天氣裡,居然全身勁裝,而且還蒙著臉……
    瞧這架勢,很顯然是專門過來殺人的。
    他猛然往下一壓,正待將人給弄倒了去,卻聽到一聲驚叫,回過頭來,瞧見在他那堆篝火邊兒上酣睡的田家爺孫,也被這動靜給驚醒了。
    那個叫做田獅子的少年當即也是叫出了聲來,在那旁邊的一個蒙面人瞧見,完全不管,沒有一點兒情緒地出刀刺去。
    老田頭瞧見這情況,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去擋,而田獅子則是直接給嚇傻了。
    小木匠於心不忍,放開了跟前這傢伙,不與他糾纏,而是飛身過去,想要救下那萍水相逢的老田頭。
    結果就在這時,旁邊有人慌裡慌張地衝了過來,小木匠正要揮刀過去,瞧見來人卻是那個穿著白西裝的男子,當下也是一猶豫,卻被那傢伙給直接撞到在地。
    白西裝摔倒在地之後,身手矯健地跳了起來,又朝著廟外跑去,而小木匠這時爬起來,瞧見那老田頭已經被人給捅穿了胸口。
    呼……
    小木匠心中滿是憤怒,怒吼一聲,箭步衝前,一刀落在了那人的身後。
    那蒙面人捅了老田頭,還想要斬草除根,殺了小獅子,卻不曾想身後有人撲來,當即一個回身,抽刀回劈,想要將這攻擊給擋下來,卻沒有想到小木匠盛怒之下,舊雪刀帶著劇烈的破空聲,重重斬下。
    舊雪刀身發出了恐怖的爆發力,竟然直接將對方沾著老田頭的刀給斬斷。
    刀一斷,小木匠的刀勢便無法阻擋,直接將那蒙面人持刀的右手手臂給砍了下來。
    啊……
    那人惡狠狠地叫罵一聲,這話語古怪,小木匠聽不懂,心頭卻是滿懷仇恨,刀勢連綿,將那傢伙逼得滿地亂滾,然後大聲高呼求救。
    周圍立刻撲來幾人,想要攔下小木匠,但終究還是攔不下這頭暴怒的猛虎。
    那個一刀捅了老田頭的蒙面人,最終還是被小木匠抹了脖子。
    當那人閉上眼睛,沒有了氣息之後,小木匠心頭的那一股火也終於熄滅了。
    他瞧見身邊圍著好幾個蒙面人,都拿著纏了布條的快刀,小心翼翼地盯著自己,隨時都要撲上來的樣子,方才回過神來。
    小木匠的心裡肯定是有一些懊惱的,因為此刻的他,其實已經知曉了這幫蒙面人,應該是衝著馬家集的幾人過來的。
    因為那個白西裝胡和魯慌裡慌張地衝出去,卻沒有人追過去找他。
    蒙面人的主要目標,卻是那位馬家小姐,所以才會集中大部分的人手,殺了過去,而小木匠這邊也因為殺了他們的人,圍了好幾個傢伙來。
    小木匠單手持刀,瞧見那幾人不上來,他便緩步挪動,來到了篝火旁邊。
    此時那個黑襖刀客也衝了出去。
    他顯然是奉命保護白西裝的,對於在此纏鬥並無興致。
    小木匠來到了田家爺孫的跟前來,瞧見老田頭胸口中刀,口中不斷吐出鮮血,已然是沒救了,而那小獅子則從睡夢中醒來,突遭變故,完全就嚇傻了,渾身都在顫抖。
    但他的雙手,卻死死地抓著自己爺爺的衣襟。
    甘墨與他對視了一眼,能夠瞧得見那少年眼中深深的恐懼與絕望。
    這情緒,與當年的他,簡直就是一般無二。
    小木匠單手持刀,身子弓著,空著的左手伸過去,想要將小獅子給拉起來,結果那少年因為恐懼,整個兒都嚇掉了魂,完全不配合。
    而就在兩人的拉扯中,旁邊的幾個蒙面人也終於用眼神溝通了,在小木匠低下頭的一瞬間,陡然撲了過來。
    這幫人一看就是經常殺人越貨、習慣了的主,不動則已,一動便如同潮水一般,左右連擊,配合默契,而且使的,都是最為凶狠毒辣的手段,都是奔著一擊致命的目標去的。
    這幫洶洶的架勢,一般人或許瞧見都感覺害怕了,但小木匠卻沒有。
    他瞧見小獅子整個人都嚇呆了,死死扯著爺爺的衣襟不放,知道沒辦法將人給轉移了去。
    作為一個過來人,小木匠無意苛責那少年此刻的表現,而是轉變了思路,一人一刀,將眼前這三人給攔住,隨後反守為攻,一把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舊雪刀,翻滾起來,卻有紛飛刀光,而且勁氣鼓蕩,讓那三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反攻為守,不得不承受著小木匠那風格變幻不定的刀法來。
    這樣的狀況,讓那幾人直接就懵了。
    用後世一句流行的話來說,他們以為眼前這後生只是一個青銅,結果一上手,發現對方是個王者。
    這尼瑪還怎麼打?
    三人有了怯意,開始朝著身邊的同伴退去,而小木匠卻鬥得興起來——別看他先前丟了馬的時候選擇了隱忍,遇到田家爺孫又成熟溫和,與馬家集的人發生了衝突又選擇了和解……
    但事實上,他的內心之中,也有狂躁、暴戾和黑暗的一面。
    這個叫做甘墨的小木匠,從來都是一條野地裡流浪的野狗,他所有的溫和謙遜,都是從別人身上學來的偽裝而已。
    有的時候,偽裝久了,自己也信了。
    只有當那黑暗面爆發出來的時候,他才能夠感受和觸摸到以前最真實的自己。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惋惜、難過和憤怒,讓他變得不像平日裡的自己。
    殺……
    於是,在山神廟的另外一邊,努力應付著近十人圍攻的馬家集三人,突然間感覺到自己身邊的壓力驟減。
    而隨後,被崔姓刀客和馬本堂死死護住的馬家小姐馬小霞,瞧見那個待別人溫和、待己方冷漠,但總體上算是個溫良之人的甘十三,就如同發瘋了一般。
    他一個人,一把刀,卻是直接捅穿了這幫蒙面人的後陣。
    那傢伙的刀法老辣流暢,完全不遜於崔爺,而氣勢更加凶悍,就跟瘋子一樣,而且砍人的時候,冷靜果決。
    當敵人倒下去的時候,他甚至都不去低頭看一眼。
    他宛如一塊冰,一把鋒利的殺人劍,犀利得讓人害怕。
    而後陣那瘋子的突然爆發,讓蒙面人原本志在必得的心思一下子就亂了,在死了五人之後,蒙面人終於繃不住了。
    有個領頭的大喊了一聲,隨後卻是集合一處,朝著旁邊一個破窗子突圍而去。
    跑、跑了?
    馬家小姐又驚又喜,呼呼地喘著粗氣,而那崔爺則收了帶血的雙刀,還了鞘,衝著不遠處那丟馬的年輕人拱手,說道:“多謝援手,我……”
    那年輕人卻不理會他,而是轉身,來到了篝火邊,跪倒在地。
    他將那地上的老頭扶起來,柔聲問道:“大爺,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