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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侏儒

    面前這傢伙冷冷地形容完這殘忍可怕的毒藥之後,開口說道:“我講這些,你肯定覺得我是在嚇唬你,所以……”
    小木匠趕忙打斷他的話:“我信,我信,我全部都信的!”
    那傢伙卻很是奇葩地說道:“你,你別敷衍我——這種藥,一般人聽了,都不會相信,我須得演示給你看。記得,咬著牙,別亂叫出聲來……”
    說罷,他嘴裡嘀咕起來,而緊接著,小木匠感覺手腳處有一些癢。
    他下意識地想去撓,結果那種有蟲子在身上鑽來鑽去的麻癢感,一下子就遍佈全身了,他兩隻手都用不過來,不斷地撓,渾身直哆嗦。
    那種癢入骨髓的感覺幾秒鐘之後,又變成了痛。
    他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坨在熱鍋上的豬油,直接就化了,趕忙喊道:“停,停,停,你要幹嘛,直接說就是了,我都做……”
    大禍臨頭,他趕忙認慫。
    即便如此,那傢伙也讓小木匠感受了一下這地獄一般的痛苦,方才打住。
    他雙手合十,猛然一指,那種深入骨髓的麻癢感和痛楚,方才緩慢消失。
    而小木匠整個人彷彿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汗出如漿,衣服都濕透了,散發著一股汗臭和酒味。
    這一下,他倒是徹底清醒過來,先前的酒液,也已經變成汗水,排出體外。
    不過清醒過來的小木匠,卻顯得很絕望。
    這樣一個可怕的傢伙,他該怎麼應付?
    好在展示完自己的拳頭之後,面前這傢伙也提出了自己的訴求,在得知小木匠住在江邊那間外國人開的酒店後,讓小木匠去附近找個竹筐背兜來,將他給帶過去。
    這滿渝城到處都是袍哥會的耳目,鬼王即便是躲在這自力巷陰森之處,也沒辦法逃脫。
    反倒是讓小木匠幫忙藏匿,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小木匠的性命握在旁人手中,生殺大權旁落,鬼王心意一動他便死了,哪裡敢討價還價,只有照辦,在鬼王的指點下,找到了一個竹背簍,將他給裝在裡面,上面蓋著一張破麻布,便朝著那酒店走去。
    那鬼王粗手粗腳,臉孔又如成年人一般,但身材卻跟兒童一樣,所以重倒不是很重。
    小木匠回過神來,心中已經沒有那麼詫異了。
    畢竟像這樣的情況,小木匠見得不少,特別是在“水蠱”猖獗的湘西湘南之地,更是如此,那些得了水蠱的孩童,後來就長不大了,慢慢發育延遲,就成了這般侏儒模樣。
    師父魯大曾經跟小木匠說起,他碰到過西洋來的傳教士,說那“水蠱”,其實叫做血吸蟲。
    那是一種極為細小的蟲子,它常年寄生在田里地頭的釘螺身上,移到人身,便會進入人體的五臟六腑中,將其蛀空,築起蟲巢,十分的可怕。
    但這玩意防治也簡單,不去污水中生活,糞便隔離之類的就行了。
    至於鬼王前後的差別,想來也是不願意別人知曉自己的身體缺陷,特地偽裝得那麼高大吧。
    他背著那鬼王往回走,一路上倒也順暢,就算是遇到了巡邏的人,那幫人卻也都認識小木匠,不但沒有人來檢查,反而紛紛上前問好,甚至還有人主動提出要不要幫忙。
    這待遇,顯然是因為慶功宴上,程龍頭帶著他敬酒這事兒,已經傳開了,方才會如此。
    按道理說,別人這麼給面兒,小木匠的心裡應該是很高興和自在的。
    但此時此刻的情形,他又如何能夠高興得了呢?
    終於,回到了酒店房間,他將門給關上,那鬼王從竹背簍中爬了出來,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小子倒是闊綽,住得起這麼貴的地方呢。”
    小木匠無奈解釋:“這是朋友的人情,我還準備過兩天退了呢。”
    鬼王又說道:“這一路上,我聽到好多渝城袍哥會的人跟你打招呼,瞧你一副很場面、很社會的樣子——你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
    小木匠無奈托底,將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
    然後他說道:“鬼王前輩,我就是個手藝人,靠著幫別人蓋房子過活的,不是江湖上的人,攪和進你們的紛爭來,我也是無奈,所以您高抬貴手,就把我當一屁給放了吧。”
    生存面前,小木匠的姿態擺得很低,畢竟他是市井出身的,自然知曉,這個時候還要將腦袋給昂起來的話,那麼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
    找死。
    鬼王聽完了他的講述,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笑著說道:“我想起來了,那天在獨望村,你硬生生從我那幫蠢笨手下的手中,將好幾個人質給救走了,而且還殺死了我鬼面袍哥會的人——哼,無冤無仇,虧你說得出來……”
    小木匠趕忙糾正:“你,殺死他們的,不是我,我只不過是幫人隱匿和救人而已。”
    鬼王問:“你用什麼隱匿?”
    小木匠如實回答:“藏身咒……”
    鬼王聽到,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哈哈哈,魯班教的旁門左道,果真是有一點兒意思,就這麼一點兒障眼法,卻是把那幫蠢貨給糊弄得團團轉,哈哈哈……”
    小木匠瞧著跟前這喜怒無常的傢伙,心中很慌:“前、前輩,我……”
    鬼王瞧見他這般慌張的樣子,卻平靜地說道:“你不要怕,我不會因為你殺了幾個蠢貨,就怪罪於你,讓你死的。你放心,我只需要在你這兒藏兩天,恢復傷勢而已,並不會要你的性命——咦,你這兒有洗澡的地方?”
    小木匠趕忙說道:“有。”
    鬼王說道:“來,你抱著我去洗一下。”
    小木匠不敢違背,將鬼王抱著去了浴室,這酒店的浴室十分先進,不但有自來水,而且還有一個浴缸呢。
    當然,價格自然也不便宜。
    小木匠給浴缸放好了水,然後幫著鬼王脫去那滿是破口和血污的衣服。
    那傢伙此刻虛弱無比,所以能不動就不動,任憑小木匠伺候著。
    小木匠將鬼王脫去衣服,發現他畸形的身體上面,滿是傷口,有細密的劃痕,也有嬰兒嘴唇一般大小的傷口,不過這些都已經不流血了,結了痂,只是看上去有些可怖。
    小木匠用毛巾蘸了熱水,小心翼翼地給鬼王擦洗著,能夠感受得到對方因為疼痛而肌肉抽搐。
    但這個傢伙也狠,卻是一聲“痛”都沒有哼出來。
    小木匠小心翼翼地幫忙清洗完畢,將鬼王帶回了臥室,在衣櫃裡翻找出一套衣服來,用刀裁了,給鬼王勉強穿上去。
    大概是這一陣忙碌,讓鬼王感覺很舒服,坐在床頭盤腿打坐的鬼王居然伸了一個懶腰,瞧見旁邊略有些忐忑的小木匠,忍不住笑了,說道:“小子,你別怕,只要你別犯傻,跑去渝城袍哥會那兒出賣我,我可以保你平安。”
    小木匠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卻還是擔心得很。
    然而鬼王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說道:“你管那天是你殺了鬼面袍哥會的人,還是你朋友,這些都是小事——事實上,若是我能夠回去的話,也要將那幫人給殺了。”
    小木匠這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鬼王大概是在回程的時候,擱竹背簍裡打坐回氣,精神頭也足了,又或者心裡憋得有些久,對著小木匠,居然毫不避諱地說道:“鬼面袍哥會裡面,有人想要替代我的位置,所以我才會被人出賣,落得這副田地——從頭到尾,這都是一場陰謀,一場騙局……”
    小木匠聽到這些,已然忘記了自己身處的險境,問道:“您是說,鬼面袍哥會與渝城袍哥會的衝突,是場陰謀?”
    鬼王說道:“對,慫恿我的那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謀算的不是渝城,而是我辛辛苦苦創立的鬼面袍哥會,儘管我巴心巴肺地想要跟他們合作,但他們到底還是不信任我,他們想要徹底掌控鬼面袍哥會,變成他們厄德勒的西南鴻廬,我反而成了最大的絆腳石,只有搬開我,他們才能夠徹底掌握鬼面袍哥會的所有力量……哈哈哈,我真的是傻,一直到這幾把境地,方才想明白過來……”
    他說這話兒的時候,情緒激動,居然有眼淚流了出來。
    小木匠感覺到了這侏儒眼中流露出來的痛苦與悲傷,那是被人背叛、被人當做猴耍之後的難過。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感同身受,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厄德勒?這是什麼,怎麼說起來這麼拗口啊?”
    鬼王說道:“那是西洋話,翻譯過來,叫做全知全能,你知道太平天國嘛?其實就跟洪秀全的拜上帝教一樣,只不過他們這個,更加隱秘而已……”
    他似乎不願意談太多東西,只是簡單地說了幾句。
    隨後他再一次給小木匠吃定心丸:“所以你別擔心,我不會濫殺無辜的,只要你老老實實的,我絕對不會害你。”
    小木匠小雞嘬米一樣點頭,說好,多謝前輩寬厚。
    鬼王瞧見“乖巧”的小木匠,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隨後,他彷彿有了新發現,對小木匠說道:“你近前一些。”
    小木匠不知其意,走到床前來,鬼王伸手過去,一把拉開了小木匠胸口的衣服,往外一扯。
    這一扯,卻是露出了小木匠的胸膛。
    鬼王瞧見,不由得狂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