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二章 於心不忍

    周鳳薇不再言語，從她默然的眼神可以看得出，她心裡還是不忍心，但事理卻也明白。
    「瀟瀟，你長大了。」喬娜看著我，笑瞇瞇的說道。
    「長大不是什麼好事兒，與其說長大了，倒不如冷血了。」我苦澀道。
    蘇靖緊緊抱住我的肩膀，安慰道：「人都是會變冷血的，小時候因為阿貓阿狗的死去，會難過一個月，長大以後，隔夜便好。這世上，沒有人能夠盡善盡美，哪怕是佛祖道尊亦是如此，我們能唯一能夠盡力做好的事情，僅僅是保護身邊之人而已。有小家才能有大家，如人人都能保護好自己身邊的人，這世上就會少了很多生離死別的悲歡離合。」
    是啊，我只不過是一個女人，哪怕身為冥妃，亦是如此，消瘦的肩膀，哪裡能夠承擔那麼多的大仁大義呢。能夠保護好身邊的人，做到問心無愧，已經不易。
    與此同時，現場陷入了死寂，不再有半點聲音，哪怕喘息聲都不見了，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對面的遠方。
    天與地，在月光照耀下的昏暗地平線，出現了一片森森黑影。
    那黑影連綿不絕，像是一條黑線，又像是墨色的浪潮，翻滾壓制而來。
    之前興奮無比的衛士們，逐漸冷卻了下來，顫抖再次產生，但這一次並非是興奮驅使，而是恐懼使然。他們心裡都清楚，今夜過後，怕是沒有多少人能活著看到明日的太陽，但是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後退。
    衛士的命運，不就是替尋常之人去死嗎？
    「禦敵！」
    中排的道士齊聲高呼，紛紛舉劍掐訣，而最前排的和尚，則紛紛席地而坐，雙手結印，二掌合著佛珠，嘴裡唸唸有詞，似是巍巍佛音。
    最先發生的，並非是硬碰硬，而是純粹氣勢的較量。巍巍佛音，組成一道無形的牆，減緩了黑影襲來的速度。佛氣之前，任何邪祟皆無遁形，遠方的黑影逐漸具象化出來，擁擠糾纏在一起的屍骨陰人，滾滾而來，像是一坨由大量人體形成的混合物，已經分不清那裡是頭，那裡是胳膊。
    「吶、唔、阿……」複雜玄奧的梵文佛音，越來越響亮，也越來越森嚴。
    與佛音對立的則是滲人的鬼哭狼嚎，這些彷彿來自於地獄的可怕聲音，一度壓過了佛音，彷彿陷入泥潭裡，移動緩慢的陰人邪物，在鬼哭之聲的開路下，再次恢復了詭異的速度。
    眼看著佛音已經無法阻攔陰人行進的步伐，前排的和尚立刻放棄了吟誦，整齊劃一的站起身，將手中的佛珠捏在手裡，用力一拉，將佛珠串分散成單獨個體的佛珠，然後隨著低喝聲，將佛珠拍出。
    平淡無奇的佛珠，這一刻卻發揮出了驚人的效果。每一顆佛珠，都彷彿一顆小型手榴彈，還沒有接觸到陰人，單單是因為空氣中愈發濃郁的陰氣，便紛紛在空中炸裂開來。一時間轟鳴聲不絕於耳，而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則一而再的減緩陰人的速度。
    可惜，佛珠終究有限，當一切歸於平靜，佛珠的餘威消散之後，一眾和尚不得不做出最後的掙扎。
    所有和尚不約而同往前踏了一步，面對越來越近的陰人，他們異口同聲的發出威嚴無比的高呼聲。
    「大羅佛手！」
    聽到『大羅佛手』這四個字，坐在我身旁觀戰的周鳳薇驚呼道：「這些和尚全都抱著必死的信念！」
    「你怎麼知道？」我趕緊問道。
    周鳳薇眉頭微皺，眼神凝重：「大羅佛手乃是佛家除魔辟邪的高級招式，類似於道家神咒，威力無窮，但是損耗極大，非得道高僧不能用之。而這些和尚佛法淺薄，就算他們合力施展，也必然會被這一招搾乾生命！」
    「這對他們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蘇靖同樣注視著近在咫尺的戰場，語氣平靜的說道。
    周鳳薇眉頭皺得更深了：「人之將死，難不成還是好事？」
    「人固有一死，區別於怎麼死。他們耗盡生命斬妖除魔，對於他們來說是最好的歸宿，至少也比被陰人撕成碎片，死於痛苦好上太多。」
    聽到蘇靖的回答，周鳳薇眉宇之間的寒霜溶解開了，似乎她心裡也很明白，對於很多衛道士來說，最壞的解決別是死在陰人手裡，而恰恰十之有九的衛士都是這般死法。
    在我的注視下，前排和尚在同一時間抬起雙手，將掌心朝向對面的陰人，然後整齊劃一的奮力拍出。
    接下來的一幕，驚得我目瞪口呆。
    只見兩股無形的力量，重重的轟擊在黑壓壓的陰人陣線之上，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與撕心裂肺的嚎叫聲，整個陰人陣線被分割成三段。在陣線之上，出現了兩個巨大的缺口，之前所處缺口位置的陰人，魂體者直接煙消雲散，有實體者，則化作一灘血肉渣滓。而這兩個巨大缺口的形狀，正是兩個手掌印！
    我此生第一次看到威力如此巨大的佛法攻擊，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因為這已經不是人力可以辦到的地步了！
    不過就在我震驚之際，耳邊卻傳來蘇靖深沉的嗓音：「願你佛與你們常在。」
    那些合力釋放出『大羅佛手』的和尚，來不及欣賞自己的傑作和戰績，便像是被搾乾了所有精氣神的『人干』一樣，軟趴趴的癱軟了下去，最後再次變成盤腿席地而坐的姿態，只不過他們的腦袋全都低垂著，我也無法再感受到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絲毫氣息，包括生命的氣息。
    雖然他們用生命點燃的攻擊，對整個陰人陣線造成的傷害，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立竿見影，但他們以生命捍衛人間的決絕，卻讓我十分動容。也難怪連向來『理智到有些冷血』的蘇靖，都會由衷的替他們默哀。
    我們作為『旁觀者』，有時間感慨萬千，而戰局之中的人，卻根本沒有這個心思。在和尚們死去的剎那，中排的道士便接替了他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