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奶奶遺言裡說的泉眼,就是這裡嗎?
奶奶常年吃齋念佛,可能早就身心清淨,能預料到一些事情,比如說那天晚上我被鬼蛻皮纏上,她在家裡給我們準備了糯米,就好像她感知到了我們要用上。
難道奶奶對村裡發生的事情都瞭如指掌?
她要把自己葬在這個地方,不入祖墳地,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想來想去不明白,乾脆就不想了,奶奶現在還活著,想那麼多幹嘛?
易揚說:「這可能是多年的泉眼,看這泥土濕潤度就可以知道,下面一定還有水源。位於高處水質好,方便輸送的泉眼,為什麼被封起來,下山之後你問問村裡的老人。」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裡有泉眼,下山後等奶奶從堂屋出來,我就問問。」
易揚讓我和他一起把良婆的棺材蓋子蓋上,他在棺材底部貼了一張符。
「良婆是好人,你為什麼要給她貼符?」
易揚說:「符有很多種,作用各有不同,有辟邪驅鬼的,有鎖魂封印的……我給良婆的這道符,是守護的作用,一旦有人來搞破壞,我就會感應到。我們先下山,現在太陽當空,陽氣最盛,不適合做事,適合小睡一會兒。」
我還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易揚,趕緊趁著下山在路上問。
「你說說十三鬼穴,道長。今天那十三條黑狗圍著棺材,場面太嚇人了。」我心有餘悸地說,「柳木匠說,黑狗屬陽,陰陽相剋,所以棺材裡的人不腐,我覺得他真是在亂說。」
「你為什麼覺得他是在亂說?」
「我只知道,黑狗血是辟邪的,鬼會害怕黑狗,怎麼成了黑狗怕死人?」
易揚說:「柳木匠確實在胡說。黑狗拜墳這也許就是十三鬼穴的奧秘,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十三鬼穴具體的內涵,但是卻知道這陣法非常厲害。為什麼黑狗會拜棺材,到底是拜的良婆,還是……拜的棺材下面的東西。」
「棺材下面的東西?」
「泉眼被封死,下面一定有東西!」易揚斷定,「今天下午,我就把這個打聽泉眼的任務交給你。」
我點點頭:「我去找村裡老人問清楚,為什麼你說柳木匠要死了,他聽見十三鬼穴就嚇成那樣?」
「柳木匠莽撞,向師爺還沒死呢,他就想取而代之,這樣沒頭沒腦,早晚會成為別人的棄子。更何況他破了十三鬼穴,他必死無疑。」
「那十三鬼穴這麼厲害,破了它的人就會死?」
易揚表情凝重地說:「是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民間各種法術高深莫測,我都不知道其中千分之一的奧妙,更何況是帶有巫術性質的十三鬼穴……」
此時我們走到山腰,我看見村裡到處人影晃動,三五成群的在追趕著什麼,不時傳來一兩聲大吼,叫抓住什麼,別讓他跑了。
「村裡好像出事了。」我慌張起來,「會不會是我爹去林大志家拆橫樑,發生糾紛了?」
我和易揚一路小跑回村,剛巧就在路上碰見了我爹。
「村裡發生啥事了?」我看見我爹在,放心了些。
「林大勇和黃海發生糾紛,兩人從村頭打到村尾,現在全村的人都在追他們兩個。」我爹說,「兩個人手中都有凶器,兒子,你和易道長先回去避一避。」
「黃海不是瘋癲著?好了?」易揚問。
「哪裡好!胡言亂語的,滿村說他和孟金蓮的風流事,說得不堪入耳,把林大勇給惹急了,拿了一把殺羊的尖刀就去追趕他。」我爹無奈的說,「孟金蓮跑回娘家了,那不要臉的王金環還跟看熱鬧一樣。」
「大勇叔有危險了,我們去幫他。」我說,「爹,你不在的時候,大勇叔對我很好。」
「你是小孩子,你去只能幫倒忙……」
我爹的話還沒說完,村小那邊傳來了幾聲殺豬般的慘叫,許多人都往那邊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鋤頭鐮刀之類的工具。
還沒到村小,就聽到那裡傳來的怒吼聲:「我殺了你!我殺死你個狗日的!我殺!我殺!」
接著就是「噗噗噗」的聲音,好像砍西瓜一樣。
等我們跑過去,現場一片血腥,慘不忍睹。
林大勇手上一把尖刀閃著寒光,不停起落,戳向地上的黃海。
黃海已經成了一個血人。脖子被割了一半,血流滿地,尤其是下半身,褲子被褪到膝蓋以下,襠部一片血肉模糊。
地上一灘血,旁邊有一條肉棍,那一定從黃海身上割下來的老二。
「大勇,住手!」
我爹衝過去阻攔林大勇,被易揚攔住,他說:「人已經死了,阻攔也沒用。」
地上的黃海確實死了,林大勇的怒氣還沒有發洩完,他的一把閃亮的尖刀在手中不停翻轉,將黃海的腦袋割了下來。
沒有人敢上去勸他。
「這是男人幹的事!」
「他終於當了一回真正的男人!」
村民們議論紛紛,我聽出來他們早就知道黃海和王金環的事,林大勇也知道,只不過這一次終於爆發了。
我看著幾近瘋狂的林大勇,心裡難受極了。大勇叔殺了人,他就要以命抵命,那麼,他真的要死了。
誰也不敢去勸林大勇,直到他自己累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那地上的黃海已經不成人樣,腦袋在一邊,下體在一邊,中間是身子成了密密麻麻的篩子眼。
林大勇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了看周圍的一切,嘿嘿的笑了。
「嘿嘿……你這個外地佬,我看你往哪裡走?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打倒!」
眾人面面相覷,這聲音不是林大勇的,而是一個細細的陰陽聲音。
陰陽聲音,就是一半男人一半女人的聲音。
「他被附身了。」村小的老頭老於說,「這聲音我認得,是游西樓的聲音,游西樓的三個台柱子就是被黃海的爺爺打死的,這話是黃海爺爺喊的口號,游西樓回來報仇了。」
老於的話讓大家非常害怕,畢竟誰也說不清當年的事,自己家裡的長輩有沒有參與,按上一次向師爺和老於的說法,這村裡人都有份。
易揚慢慢走到老於身後,目光不停在老於的身上掃來掃去。
老於好像是發現易揚目光的炙熱,轉身就進屋去了。
現場血腥狼藉,我爹叫大家不要破壞現場,有人叫我爹趕緊通知鄉里派出所來處理,趁著林大勇現在精神恍惚,還能當成精神病處理。
林大勇平日裡老實巴交,村民當然是偏袒他,而不是沾花惹草鼻孔朝天的黃海。
我爹覺得村民的建議是對的,現在林大志林大勇兄弟倆,一個死了,一個殺人了,扔下兩個支離破碎的家,誰來照顧他們的家人?
他準備去鄉里走一趟。
林大勇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拿起那把沾滿鮮血的尖刀,慢慢的說:「不用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人是我林大勇殺的!我沒精神病,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自首!」
這一次明明是林大勇自己的聲音!
「大勇!」我爹說,「既然這樣,我陪你去!」
我爹交代我聽易揚的話,他晚上就回來,叫我不要去打擾奶奶,我一一應答下來。
村民們為林大勇讓開一條道,他像一個好漢一樣,昂首從大家身邊經過,一雙眼睛不再是血紅色,而是一片平靜。
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林大勇停頓了一下。
「浩子,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強忍著眼淚對著林大勇點點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往前一步,身上的血腥味兒更重,就像殺豬匠身上的味道那麼難聞。
他附在我耳邊,輕聲說:「想知道誰害你,今晚零點,到我哥哥的墳前去,見到的那個人,就是害你的人。」
說完,他大踏步的走了。
「叔……」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因為我發現他背部濕漉漉的,被鮮血浸透了,不知道傷到哪兒了。
「照顧強子,做好兄弟!」
這是林大勇扔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我爹送林大勇去自首剛走,黃坤就來了,一見到此情此景,他一個字也沒有說,一頭栽倒下去暈死了。
黃坤家一個星期死三個人,任誰都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
正好他那幾個本家來幫忙給李翠芬遷墳的親戚,都還沒有走,他們幫黃海收拾屍體,又把黃坤也抬了回去。
人群都散了,易揚說,我們去村小小賣部看看。
「你一定是去找老於。」我說。
「廢話。」
小賣部營業的門關著,只有老於居住的地方開著門。
我和易揚走過去,「噗」!一盆水迎面潑來!
水的氣味太難聞了,糞水!
我和易揚淋了個落湯雞。
「不好意思,浩子,你咋不在外面叫我一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我是看大勇被鬼附身,所以端一盆糞水來潑他,誰知道你們迎面來了!快進來我給你們找衣服換換。」
「不用了。」易揚淡淡的說,「浩子,我們回家換衣服。」
易揚濕透了,比我嚴重。
走在村小,易揚跑得飛快,邊跑邊問哪兒有乾淨的池子!
我說村小下面就有一個池子。
他讓我帶他去,一到了那裡,他一把將我推了下去!
我瞬間被水淹沒,這個季節雖然中午暖和,但是洗冷水澡不行。
「你幹嘛,我要凍死了!」
幸好我會水,不然我沒凍死之前,就被淹死了。
「你先把身上的髒水洗掉。」
他邊說邊取下布背包打開,裡面的東西也被糞水淋濕了。
「該死!」易揚氣憤極了。
「他不是故意的,洗一洗就好了,還有,你為啥不回家洗?」
「被糞水髒了的法器,全都失去了作用!我這裡的一切法器,等於是紙老虎,沒用。」易揚的怒氣還沒有消,他氣沖沖地說,「你身上有我給你布下的法咒,被糞水潑了,也失去了作用。」
「你覺得老於是故意的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絕對是!」他看著一攤子被糞水泡過的東西說,「今晚非常重要,我有信心找到那其餘幾個陣眼,可是,法器被毀了,我們啥也做不了!你說這是巧合,還是他故意的?」
「今晚啥也幹不了,我們可以睡個安穩覺啊!」我有些高興地說。
「你除了吃,就是睡!出息……」易揚說,「當你在睡覺,你的對手在成長,說不定明天醒來,你看見的就是陰間的太陽!」
我泡得難受,走到池子邊想上岸,被易揚一腳又踢下來了。
「那個老頭是啥來頭……」
我準備回答易揚的話,後面傳來了胖虎和東健的聲音。
「浩子,村口有個女的要找你呢!」
「誰找我?」
難道是我媽回來了,不好意思進村?
可我媽,胖虎東健也認識的。我心裡升起的希望自己就滅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啦!浩子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東健遠遠的取笑我,見到易揚在旁邊,兩人都不敢過來。
「洗乾淨再出來,不然我讓你泡一下午。」易揚嚴厲極了。
「有人找我呢。」我怯怯地說,「我想看看是誰……」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你太笨。」易揚取笑我。
「是風子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