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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薑是老的辣

  這老頭衣著十分邋遢,一頭亂髮如同稻草一般堆在頭上,臉上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一道一道的灰痕,就一口牙還是白的,身上的衣服更是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估計一拍都能揚起灰塵來,手裡抱著一捆柴火,睜著兩個眼,一臉迷茫的站在門口。
  這老頭一出現,那侏儒的臉色就瞬間一變,沉聲道:「朋友是哪條道上的人?滇南馬幫在此辦事,閒人走開!」
  我聽的一愣,這老頭不是他叫來的人嗎?怎麼聽這話,他好像完全不認識啊!
  那老頭抱著一抱柴火,啊啊叫了兩聲,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了,隨即手一鬆,柴火掉落一地,翻手一指自己的嘴巴,我順門縫看去,他口中只有半根舌頭,竟然是個啞巴!
  那侏儒的面色卻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伸舌頭舔了下嘴唇,啞聲道:「天聾地啞!竟然是宋爺,小的馬幫杜白狗,見過宋爺!」
  汪爺這時才冷笑道:「現在知道怕了?白髮馬如龍雖然死了,可我汪天龍還在,宋潛龍也還在,馬幫三條龍,還有兩條活著,我們雖然不問世事了,可還輪不到你們這些狗牛蛇犼之輩橫行,回去告訴馬天南,讓他安生點,我們看在馬老大的面子上,不與他計較,別以為他就真的可以橫行天下了。」
  這句話一出口,門口那老人臉上的迷茫之色就忽然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陰狠,一轉身走了出去,眨眼間又轉了回來,一隻手裡抓著三個人的褲腳,就這麼倒拖著拖了進來,隨手一拋,三個人就像稻草扎的一樣,直接拋的飛了起來,砰砰連響,全都摔在那侏儒的面前,又啊啊兩聲,才走到汪爺的身邊,往汪爺身邊一站,動也不動。
  那侏儒的嘴唇顫了幾顫,看了一眼那個啞巴,卻沒有說出話來,看他的樣子,顯然是害怕到了極點,可不知道怎麼的,我心裡卻沒來由的一緊,好像天大的危機就要發生了,不由的看了一眼張大傻子。
  張大傻子則一臉的輕鬆,見我看他,將頭一低,在我耳邊輕聲說道:「馬如龍就是馬天南的父親,馬幫的老幫主,十年前已經死了,汪天龍、宋潛龍,當時合稱馬幫三條龍,其中馬大爺為人最仗義,汪爺手段最強,也最念情分,宋爺卻因為天生耳聾,青年時與人爭勇鬥狠,又被割了舌頭,性情大變,最是狠辣,只要一出手,最輕的也會折斷人家的手腳,凶名遠播。」
  「所以杜白狗不怎麼懼怕汪爺,因為他知道汪爺就算動手,也會給他們留一絲餘地,比如剛才一腳踢飛大白狗就是如此,以汪爺的腳力,一腳踢死那大白狗完全不是問題,可畢竟他們是馬幫的人,所以汪爺就留了許多力道。但宋潛龍出現了,那就不一樣了,搞不好命都得留下。」
  我剛聽到這裡,外面的汪爺陡然一拍椅子扶手,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厲聲道:「還不滾!等著老三折斷你們的手腳嗎?」
  那侏儒深深的吸了兩口氣,看了一眼躺在面前的三個人,又看了一眼那啞巴老頭,最後目光定在汪爺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極為奇怪的表情來,緩緩歎了口氣道:「汪爺,你是鐵了心要幫林遠峰了?」
  這句話一問出口,我心中更覺奇怪,現在這個場面,看上去已經完全在汪爺的控制之中了,他哪來的底氣這麼問?難道就不怕惹惱了汪爺,也落個手斷足折的下場?一念至此,我立即看了看外面躺在那侏儒身邊的三個人,一個體型魁梧高大,滿面橫肉,生就一副凶悍的模樣,一個乾枯瘦小,面如獼猴,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滿是細密的紅毛,最後一個卻是個四十來歲的半老徐娘,保養的極好,皮膚白嫩,面容姣好,身材也是玲瓏有致,只是躺在那裡,略顯狼狽。
  三人雖然都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可臉上卻也沒有痛苦的表情,手腳更是完好無損,一看到這裡,我忍不住問道:「張伯,你說這個啞巴出手最是狠辣,一出手最輕的也是折斷人家的手腳,可為什麼躺在地上的那三個人,手腳都是好好的呢?」我這麼一問,張大傻子就面色一變,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外面已經響起了一聲慘叫。
  慘叫聲一起,我的心就立即沉了下去,我聽的出來,慘叫聲正是發自汪爺之口,隨即就聽到汪爺嘶聲喊道:「老三,你......」
  那啞巴並沒有回話,一個女人的嬌媚聲音卻已經響了起來:「汪爺,你還不明白嗎?宋爺隨你退隱與此十年,就是為了這一天,從十年前你要離開馬幫的那一刻開始,天南哥就已經料到你必定有會和我們反目相向,只是委屈了宋爺,在這破地方一呆就是十年,可也沒辦法,別的人,也無法取得你的信任。」
  「可惜啊!到了今天,你還是不能體會天南哥的苦心,在林遠峰這般重大的事情上,仍舊與天南哥做對,雖然天南哥仁厚仗義,念你是馬幫元老,不願意持刀以向,可我們卻不會讓你壞了天南哥的大事,只好冒犯你老了!」
  「不過你老放心,你死之後,我們不會將你背叛馬幫的事情抖出去的,你不要顏面,我們馬幫還要呢!我們只會對外宣揚,你為了幫馬幫對付林遠峰,被林遠峰所殺,以你這麼多年和林遠峰明爭暗鬥的經歷,以林遠峰的本事,大家一定會相信的,這樣可以給你留個好名聲,馬幫後代子弟還是一樣敬仰你。」
  汪爺的聲音怒吼了起來:「你們好卑鄙,殺了老子還要老子背上背信棄義之名,當真是心如蛇蠍!」話聲剛落,陡起風雷之聲,轟的一聲巨響,又是一聲慘叫聲起,可這一次,我卻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因為這次的慘叫聲,卻是那個啞巴的聲音。
  當下我急忙湊到門縫前,放眼看去,只見那啞巴已經躺在了地上,嘴角邊血跡殷殷,顯然受傷不輕,正一手捂胸,一肘支地,掙扎著爬起,那滇南四獸,雖然都已經站了起來,卻個個臉色巨變,面露駭然,一齊看向站在那裡如同標槍一般挺直的汪爺。
  汪爺正緩緩的從後腰上抽出一塊鐵板來,有二十公分見方,厚如薄瓷,隨手一拋,擲地有聲,落地之後,看得清楚,鐵板之上,赫然有五指抓印,凹陷半厘米左右,忍不住心頭驚駭,這一抓之力,足可裂石碎骨。
  我一見汪爺竟然沒有上當,還趁機反傷了那啞巴,頓時大為愕然,萬萬沒有想到,汪爺是早有防備。
  這是汪爺才歎了一口氣道:「老三,我一生無子,從天南小時,就視他如己出,可惜天南從小被我們幾個寵壞了,嬌縱傲橫,掌權之後,更唯利是圖,行事確實有頗多看不過眼之處,可就憑他是馬老大的兒子,我又怎麼會不盡心扶持?怎麼會離開馬幫?」
  「你還記得嗎?老大臨終之前,曾單獨與我一談,說你因身懷殘疾,心態暴戾,馬幫因利益糾紛較多,殺伐不斷,你置身其中,只會增加惡業,他若一死,你更無人可管束,長久下去,必將成凶殘嗜血之徒,所以老大臨死之前,給了我兩個選擇,一是殺了你,以絕後患!二是讓我帶你歸隱山林,企圖讓你修身養性,以減少殺伐惡業,好能有個好結果。」
  說到這裡,汪爺忽然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才繼續說道:「可惜啊!我帶你歸隱十年,你表面上凶性漸收,可偶爾從後面看我時,卻目露殺意,你我兄弟數十年,你什麼心性我哪能不瞭解,不得不防備與你。」
  「一直以來,我都祈禱上蒼,不要讓這種情況發生,你、我、老大三人,多少次並肩作戰,多少次生死攸關,替對方擋的刀,為對方受的傷,數都數不清,我又何嘗願意與你刀兵相見。」
  「可今天你一出現,我的心就涼了,因為我知道你必定參與其中了,替林遠峰守護孩子的事情,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知之不過三五人而已,你卻能及時出現,我不得不懷疑啊!然後你拖了青牛、亮鱗和紅犼進來,三人雖然不動,可身上卻沒有傷痕,以你的心性,可能嗎?就算他們是馬幫的人,也應該斷手斷腳才對。更何況,你一站到我身旁時,那股殺氣狂湧,處處都顯示著你殺心大起,當時我就知道,我們這輩子,兄弟算是做到頭了。」
  「不過我仍舊心存一絲僥倖,心想只要你能念在我們這數十年的兄弟情分上,哪怕出手之時留點分寸,不下死手,我都留你一命,萬萬沒有想到,你一出手就是死著,要不是這鐵板替我擋了一下,如今的我,只怕只有死路一條了。」一句話說到這裡,汪爺的雙目之中,已經淚光隱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