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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再生

  到了晚上,伺候爺爺睡下,我回到屋裡,盤膝坐在床頭,開始修煉黃小天教我的「六字真言」。
  
  通過這段時間的練習,我逐漸掌握了呼吸和意念的結合,能體會到一些妙處,最直接的效果就是我的心性不像以前那麼毛躁了,頗有點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意思,觀物觀事能跳出來看。
  
  這一坐時間可就長了,入定之後不見時間,整個人完全沉浸在內視之中。修到第四個字「吼」的時候,突然心底動起一層波瀾,緊接著一股陰氣從腳底板升起,襲遍全身。我大吃一驚,想動一動,可全身又動不了。我冷汗出來了,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我在心念中喊了幾聲「黃教主,黃教主。」可黃小天沒有聲音。
  
  這怎麼辦,我深吸幾口氣,保持冷靜,就在這時,在床頭附近隱隱出現一個人影。
  
  我凝神去看,是狐狸臉人身,它站在那裡,惡狠狠地看著我。
  
  白德旺當時設下毒計,用鬼崇符轉移了狐狸的怨氣和業力,這股陰氣始終纏著我。沒想到在我現在入定的時候,它出現了。
  
  黃小天教我這套功法的時候,曾經交待過,說修煉六字真言,人一旦入定,就好像一杯水放在桌子上,水不動而沉渣泛起。我的心結、糾葛、病根,都會在入定中出現,這就是所謂的魔相。
  
  狐狸的怨氣此時真的出現了。現在能做的既不是和它對抗,也不要失了心智,平常對待,它和桌子和椅子沒什麼區別。
  
  我穩定心神,凝神內視,觀其在自不在。用黃小天的話說,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當它不在就完了。
  
  狐狸虛影緊緊盯著我,我盤膝在床上,我們互不影響,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外面傳來唧唧唧的聲音,我分神去觀,發現有很多黑色的東西撲在窗戶上,個個做著鬼臉,窗戶突然拉開,從外面翻窗進來一人,正是趙大魁。
  
  趙大魁一臉凶相,用手指著我罵罵咧咧,我聽不到他的聲音,卻能感受到他的憤怒。不知是我自動屏蔽了他的聲音,還是他根本沒有發聲。
  
  趙大魁早就嗝屁了,此時出現的依然是心中魔相而已,很可能就是那隻狐狸怨氣造出來的。
  
  趙大魁罵了片刻,看我無動於衷,開始砸屋裡的東西,隨手打爛。他碰其他的我都無所謂,可他最後奔著裝毛球的盒子過去了,一把抓住裡面的毛球,緊緊捏住,開始狂笑,依然沒有聲音。
  
  他把毛球拿起來,放到自己嘴裡,準備撕咬。這個時候我再也坐不住了,大吼一聲:「住手!」
  
  我睜開眼,屋裡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此刻全身酥軟,連床都下去了。好半天能動一動了,我疾步來到盒子前,裡面的毛球還是安好的。
  
  我像是虛脫一樣,氣喘不停。黃小天忽然在心念中歎息:「小金童,就差最後一步。六字真言你已經通透前五個字,可惜啊可惜,就差最後一字,便能大成。」
  
  我已經確定剛才看到的都是魔相,心中也在可惜,便說:「那再來,六字真言從頭再練。」
  
  「沒用了。」黃小天惋惜:「這東西是講究時機的。出現魔相說明你修行大成在即,而沒有魔相就是一般的練呼吸。魔相奇幻種種,下次未必就是毛球,但肯定會出現讓你最糾結的景象,下一次你未必還能過去,很多人一輩子就卡在最後過不去。」
  
  「下次不管出現什麼景像我都不會搭理,哪怕我身邊的人都被殺光。」我也是生氣,說了氣話。
  
  黃小天道:「如何勘悟是你的事,行至於此我就指點不了嘍。完全看個人的造化和心性。」
  
  「那這六字真言,你過沒過?」我問。
  
  黃小天頓了一下,說道:「我過了這六個字,但在這六個字後面,還有一個字。」
  
  「其實是七字真言?」我目瞪口呆。
  
  「不,還是六字。我和你不一樣,我是精靈修道,最後一個字便是我的劫,這個字是什麼,怎麼渡我完全不知道,只能等那大劫臨頭的時候再說。」黃小天歎息。
  
  說來也怪,練了六字真言之後,我沒有疲倦之感,一晚上過了大半,看看表已經凌晨三點,卻頭腦清醒沒有睏意。我不想重複再做,這東西不能勉強,心浮氣躁無法入定,就算空坐一天,也一點用都沒有。
  
  我睡眠極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爺爺早就起來了,一條胳膊打著繃帶,在外面收拾東西。馬上就要開春了,過些日子就可以去各村收山貨,到山裡去採藥,寒冬終於過去,這是個萬物復甦的季節。
  
  晚上的時候接到電話,居然是李瞎子打來的,他問我在哪呢。我差點罵出來:「我說老李,你可真行,找你的時候不在,現在事情完了你出來了。」
  
  「到底咋回事啊。我一直在山裡沒有出來,店裡發生什麼事了,聽說店面都讓人砸了。」李瞎子道。
  
  我跟他說,過幾天我會回去,到時候再細說。
  
  掛了電話,我盤算了一下,等毛球的肉身徹底死亡之後,再離開家回瀋陽吧。爺爺的胳膊恢復很快,我們家有自己配的草藥,專門治跌打傷,還是爺爺去山裡采的。他說這些草藥可比醫院的強多了。
  
  這幾天毛球的情況越來越差,能感覺到它的生機漸漸渙散,身體隔了很久才會喘息起伏一次,我的心情很是鬱鬱。
  
  這天晚上我正在修行六字真言,到第五個字的時候,忽然那狐狸臉人身的怪物又出現了,靜靜站在床頭,臉上的憤懣之色少了,只是平靜地看著我。
  
  我沒有搭理它,見怪不怪,魔相而已。就在這時,怪物忽然說話:「小金童。」
  
  我暗暗吃驚,這些天來我幾乎天天都能看見魔相,魔相只有虛影沒有聲音,現在怎麼會出現聲音了呢?
  
  此時在六字真言中,我無法請教黃小天,黃教主告訴過我,這個功法心境只能自己修自己破,他是絕對不會給出任何幫助的。
  
  我狐疑的時候,怪物又道:「你不用這麼謹慎,我是附著在你身上的狐狸怨氣。咱們之間的糾葛就不用多說了吧?」
  
  我抬起頭看它,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魔相?」
  
  「我是實相,為紅狐狸臨死前怨氣所化,虛無中凝實相,紅狐狸臨死前把這股怨氣依附在你的身上。」怪物說著。
  
  「你想和我說什麼?」我沉聲道。
  
  「紅狐狸知道你不是害它的人,鬼崇符對它這種道行來說也沒啥大用,為什麼它臨死前還是把這股怨氣給了你?」怪物說。
  
  「為啥?」我詫異地說。
  
  「紅狐狸知道,它把怨氣給那個罪魁禍首,也無法折磨到他,無法為自己報仇。所以它把怨氣和業力給了你。」怪物說。
  
  我氣不打一處來:「它啥意思,以為我好欺負?逼著我為它報仇?」
  
  「它要自己報仇。」怪物說:「那人竊取了紅狐狸的妖丹,毀了它的道行,但是他沒法毀掉狐狸的修行和心境,只要有怨氣和業力,它就能重新聚形。」
  
  我疑惑:「涅槃重生?」
  
  「對。」怪物點頭。
  
  「那時候,它還是它嗎?狐狸還是狐狸嗎?」我說。
  
  怪物道:「此身雖異性長存。狐狸新生後不是那隻狐狸,但一點性情真靈還在。」
  
  「好吧。」我說:「這件事說起來我也有責任,我應該怎麼幫你。」
  
  怪物道:「你聽過哪吒的故事沒有?」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我道。
  
  怪物說:「當年哪吒三太子割肉還母割骨還父,骨肉盡毀以一點真靈凝聚荷花葉,脫胎換骨重生。這是仙家妙術,也是紅狐狸再生之機。」
  
  我7搖搖頭:「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
  
  怪物道:「如今狐狸的真靈還在,它依托再生的肉身也在……」
  
  「等等,它想借助什麼樣的肉身重生?」我說:「如果它要奪舍其他生靈的肉身,我斷不能答應!」
  
  怪物的目光轉過來,看向盒子裡的毛球:「這是靈貂,天生靈物,正是狐狸再生所需要的最完美的身體。」
  
  我愕然,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緩緩道:「毛球是我的骨血,更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就這麼把它給你。」
  
  「我知道。」怪物說:「賜生者便為父母。狐狸依托靈貂再生,便視你為父母。此番死去活來,它若再生,必將洗心革面再世修行,這是大機緣,也是大福德,冥冥中自有定數。」
  
  「好吧,」我緩緩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對你們有用,那就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