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黃大仙兒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梟雄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梟雄

  把爺爺安頓好,我和黑大壯從醫院出來,在附近找了一家肯德基。黑大壯讓我把怎麼得罪的趙大魁,前前後後詳詳細細再說一遍,一個細節都不要露下。
  我納悶:「黑大哥,電話裡我已經和你說過一遍了。」
  黑大壯搖搖頭:「兄弟,我總覺得不對勁。趙大魁怎麼就認這個死理盯上你了,其實打擊神棍集團你是出了力,但不是什麼決定性的,他真要報復,找的人太多了,為什麼這麼下功夫研究你呢?我很不理解。」
  「我也納悶,」我恨恨地說:「癩蛤蟆跳腳背,不咬人膈應人。我真他媽倒霉,怎麼就盯上我了。」
  黑大壯道:「所以讓你把整件事的細節都說出來,咱們一塊分析分析。據我江湖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偉人說的對,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什麼事的發生總得有點說道,有點原因。我如果是趙大魁,我的第一反應是跑路,避避風頭過了再說,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為什麼他本來已經漏網了,跑都不跑,就死盯著你呢,他就不怕落入法網?所以……」他頓了頓:「這裡肯定有玄機。」
  我把怎麼臥底張宗堡別墅的事,一五一十都說了,包括看到紅狐狸的事。黑大壯接觸過很多奇人異事,對於這樣的事見怪不怪,他沒有質疑我,只是很仔細地聽著。
  等我說完,他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輔助思考。他讓我把趙大魁翻窗進屋那段再仔細說一遍。
  黑大壯道:「你和這個趙大魁打交道只有兩次,第一次是你詐稱肚子疼要出去拉屎,他阻攔了你。第二次是他順著外牆爬進窗戶,把你堵在屋裡。」
  「對!」我點頭說。
  黑大壯道:「前後兩次,你都沒有傷害到他,無非就是把香爐砸向他,他躲開了。」
  我點點頭,覺得黑大壯果然是老江湖,他覺察出什麼味道了。
  「可不可以這麼說,你和他之間,先不論公事,私下是不可能有私仇。」黑大壯說。
  我說,可不嘛,不知怎麼的這瘋狗就盯著我了。
  黑大壯叼上一根煙,緩緩擦動打火機:「你記沒記得這麼個細節,你爺爺遇襲的時候,放出你們家的大狼狗。」
  我「嗯」了一聲。
  黑大壯說:「趙大魁和狼狗在撕扯,你爺爺當時看到趙大魁眼睛是血紅色的,你說這是入魔之相。普通人是不可能有魔相的吧?」
  「對,」我點點頭。
  我忽然醒悟,隱隱約約好像抓到了什麼事,又一時想不明白。
  「這個趙大魁,」黑大壯吐出一口煙圈:「我猜想,會不會是被什麼附身了?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你繼續說。」我皺著眉沉思。
  黑大壯道:「對你有這麼大仇的,其實不是趙大魁,而是附在他身上的什麼東西。」
  我突然意識到了,一拍桌子,牙齒咯咯響,不會吧?難道說,紅狐狸放棄了張宗堡,上了趙大魁的肉身?
  這麼一解釋,全都打通了。趙大魁給我打電話時候說過,你想想你做的好事。
  我一直沒往別的地方想,現在回憶起來,意味深長。李瞎子當時分析過,說我在紅狐狸吸人氣最高潮的時候踹了它一腳,相當於損了多少年的道行。這狐狸精如果想不開,肯定會找我來報復。
  我越琢磨越是這麼回事,趙大魁翻窗進屋,很長時間沒從房間裡出來,我當時還有些納悶,但在跑路,就沒多想。會不會在那個時候,他被附身了?
  紅狐狸放棄了張宗堡,佔據了趙大魁的肉身。
  我有點坐立不安,黑大壯看我臉色不定,問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我把剛才的推斷說給他聽,黑大壯道:「這可有點棘手了。紅狐狸很難對付,既有狐狸的狡猾,又佔據了趙大魁的人高馬大,真要下決心弄你,還真是個麻煩。」
  我急著問怎麼辦。
  黑大壯不停吐出煙圈,想了想說:「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引出來,跟你當面對決,只要他露面就好辦了。就怕現在他在暗咱在明,出的什麼陰招咱們都沒辦法防範。」
  「是這麼個道理不假,可怎麼把它引出來?」我心亂如麻。
  黑大壯道:「你先別急,我有個辦法。你能不能聯繫上張宗堡?」
  我愣了:「他現在好像半身不遂吧,在保外就醫,找他幹什麼?」
  黑大壯道:「這些都是咱們的推斷,要證實就得親眼看看張宗堡的情況。再一個,一旦咱們猜測的是實情,那也得從張宗堡那裡瞭解一下紅狐狸的來歷,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我一想是這麼個理兒,還是有些擔心:「張宗堡能搭理我嗎?」
  「試試唄,不試怎麼知道。」
  我拿出手機給九哥的助理打了個電話,直白地告訴他,我想和張宗堡面談一下,看看能不能安排。
  助理遲疑片刻,沒有明確答覆我,只是讓我等通知。
  我無事可幹,只能在肯德基等消息。黑大壯真是夠哥們意思,一直陪著我,公司都不去了。
  我們足足等了一天,那煙抽的煙灰缸都滿了好幾次,在黃昏的時候,助理來了電話,告訴我已經安排妥當,但我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目前張宗堡還屬於保外就醫的情況,病房有警察看管。這半個小時是疏通多少關係硬擠出來的。
  我和黑大壯從肯德基出來,他開著車送我到了張宗堡所在的醫院。到了之後,我們在醫院辦了手續,又在警察那裡登記,由警察帶著我們到特護病房。
  黑大壯被攔在外面,只允許我一個人進去,而且我還不能一個人,有兩個警察在旁邊看著。
  我進了病房,裡面很小,只有兩張病床,一張空著,還有一張上面躺著一個老人。
  老人臉上是重重疊疊的皺紋,雙眼渾濁,全無光彩,眼珠看起來像是假的,前額斑禿,後面是白裡透灰的頭髮,那是一種完全沒有生命力的顏色。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是誰?
  我回頭對警察說:「錯了吧?我要找張宗堡。」
  「他就是。」一個滿口京片子的警察說道。
  「這……這……」我磕磕巴巴。
  警察拿出照片:「你要找的是他吧?」
  照片上正是意氣風發的張宗堡,一個中年帥哥,看起來有明星唐國強的幾分神韻。
  「對啊,就是他。」我趕緊說。
  警察道:「你眼前的老人就是照片上的張宗堡,他這幾天在急速衰老,幾乎是一天老十歲。」
  我喃喃:「怎麼會這樣?」
  「你們聊吧。」這個說話北京味的警察,在旁邊打開了錄音筆,同時叫另外一個警察進行筆錄。
  我隱隱感覺不太對勁,按說一個裝神弄鬼的神棍詐騙了不到一千萬,裡面又沒有人命官司,本地司法完全就可以處理了,為什麼會出現北京的警察?
  不過這些不是我能考慮的,我坐在病床前,輕聲說:「張宗堡,你還認識我嗎?」
  張宗堡鼻子裡插著呼吸機,一直在昏迷中。我叫了他幾聲,根本沒有反應。我想了想,把嘴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了三個字:「紅狐狸。」
  張宗堡忽然睜開了眼,眼睛裡竟然一片灰黃,我真懷疑他是不是可以看到什麼。這張皺紋重疊的臉上,大概能看到一些張宗堡原先的影子,他的情況看起來非常糟糕,隨時都可能斷氣。
  他的眼珠轉了轉,視線焦點無法集中,好半天才說:「紅……它在哪,它在哪?」
  我心思一百個旋轉,沉聲道:「你把它丟了?」
  「它離開我了,拋下我了,它答應過守著我一生,讓我享盡榮華富貴。」張宗堡一氣說了這麼多,呼哧帶喘的,監測儀上的線條也在不規整的跳動。
  北京警察和另一個警察耳語了一下,讓他出去找醫生。
  「它為什麼會離開你?」我問。
  「我早該想到,」張宗堡艱難地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我和他說的都能對上,肯定了剛開始的推測,紅狐狸確實離開了張宗堡,到了趙大魁的身上。
  被拋棄了的張宗堡不但沒了神通,而且急速衰老,像是耗光了所有的精氣神。
  「告訴我,它最怕什麼,我來幫你報仇。」我說。
  張宗堡艱難地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眼神裡一瞬間竟然露出陰毒、狡詐、不甘心等等的情緒。
  我有點相信李瞎子的推斷了,他說張宗堡和張全運其實是一個人。張全運自從大佬鬥爭失敗之後,很有可能隱姓埋名出逃,時隔幾十年重新出山,取了個假名是張宗堡,假稱是自己的兒子。
  在這一刻,我從張宗堡的眼神裡,看到了兩個字,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