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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立門出堂

  我問王二驢還記不記得出堂之後第一件事要做什麼。王二驢沉默半晌,鄭重道:「當然記得,咱們要去解救二丫姐。」
  二丫姐被送到城裡已經有段時間了,不知道她現在的近況如何。以前,我們能力不行的時候只能眼睜睜看她被押走,現在多少有這個能力了,一定想辦法救她出來!
  到了週三這天,一大早我就去老王家幫忙。老王家這次過繼堂口的重要性不亞於娶媳婦,天很冷,可院子裡喜氣洋洋,擺了十幾桌。院子角落現砌出大灶台,下面做著火,上面是大黑鍋,裡面熱氣騰騰燉著紅燒肉。
  倉庫清出來,擺了四五個大鐵架子,上面陳列著一盤盤的炸魚,雖然剛炸出來還沒回鍋,可看著就那麼讓人食慾大開。
  我把一串紅鞭炮掛在門口。王二驢人模狗樣的從屋裡走出來,他換了身西服,小背頭錚亮,正在給院子裡幫忙的師傅發煙。有人打趣:「二驢子,今個結婚這是,新娘子呢?」
  「別亂說,別亂說,」王二驢趕緊道:「今天是繼承家裡的老仙兒堂口。我們家老仙兒可臉急,聽你們這麼開玩笑,我不能保證她不找你麻煩。」
  「呦,她想怎麼的?」那人哈哈笑。還沒笑完,手裡沒拿穩,茶壺扣地上,正砸在腳上,他疼的一呲牙。周圍人都笑了,紛紛說誰讓你嘴賤來著。老王家的老仙兒果然不同凡響,十里八村都有名,真是有道行啊。
  一切都佈置妥當,到了上午十點來鐘,王神仙也出來了。他中風還沒好利索,不過走路說話什麼的已經沒障礙了,略有點嘴歪眼斜,拄著拐棍,裹著厚厚的黑棉襖,瘸咯瘸咯從屋裡出來。
  我和王二驢趕緊過去扶他,王神仙把我們推開,讓我們到門口迎接客人。王二驢拿著煙,憂心地說:「爺爺啊,今天有人來嗎,都十點了,除了本鄉本土的叔叔大爺,哪有外人啊。是不是你這一病,道上的人都不給你面子了。」
  「放屁!」王神仙罵:「開堂口的人本質來說都是江湖幫,最講義氣,哪像現在這些社會人忘恩負義。別廢話,趕緊到門口迎客,缺了禮數別說我揍你。」
  來前我也換了身新衣服,幫著王二驢迎來送往。我們正等著,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從車上下來兩個女人。一個五十多歲,穿著大紅色的棉衣棉褲,全身上下火炭紅,只是滿臉褶子,還擦著厚厚的粉底,看起來像是老妖怪。另外一個女人挺年輕,滿身的風塵氣,上身是短小玲瓏的棉襖,下身居然是黑色絲襪,踩著高跟鞋,身材好的不像話。
  我和王二驢互相對視一眼,趕緊過去,王二驢道:「兩位是?」
  五十多歲的老女人說:「麻煩掃聽一下,這是王有福他們家嗎?」
  「正是。」王二驢趕緊挺直腰板:「我是王有福的孫子,我叫王石生。」
  「呦,這麼說,今天是你繼承堂口?」老女人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王二驢。
  王二驢點點頭:「兩位不知怎麼稱呼?」
  「大水沖了龍王廟,」老女人笑:「我是王有福的好朋友,道上報號李鈴鐺。這是我徒弟小雪。」
  旁邊那年輕的風塵女子衝我們點點頭。
  王二驢眼睛亮了:「原來是李姑姑,等你老半天了,你就是我出堂的引領師傅啊。」
  「好說好說,老王家後繼有人,我也跟著高興。石生,這是給你的見面禮兒。」李鈴鐺從兜裡掏出一個大紅包,塞給王二驢。
  王二驢客氣一番,也就收下了。我把李鈴鐺師徒引到桌前,我還有個工作,負責給來賓登記,在大紅紙上寫下她們兩個的名字。
  兩個人到裡屋去和王神仙寒暄。等她們走了,我才道:「李鈴鐺前輩的徒弟怎麼是個當小姐的?」
  「哪個?」王二驢正用小鏡子照自己的大背頭。
  我看看紅紙上的名字:「就是叫小雪的那個。」
  「呦,」他放下鏡子:「小點聲,你可別亂說。這些出堂的高人一個個神秘莫測的,不能瞎猜,保不準一句話沒說到位就得罪人。」
  我有點不高興:「咱哥倆在這分析怕什麼的,她能咬我是咋的。」
  王二驢不搭理我,又有賓客到了。一上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爽朗的進門大笑,也有陰鬱和沉默的,寒暄起來也只是點點頭。
  除了這些江湖人,老王家還邀請了村裡有頭有臉的一些村民,村支書攜夫人出席,院子裡頓時熱鬧起來。只是天公不作美,飄起了小雪花,不過我們東北有句老話,下雪不冷化雪冷。天空飄雪,氣溫反而有所回升,風也不大了。
  人來差不多了,到了中午十一點多。王神仙和王二驢來到院子的高處,李鈴鐺做司儀,清清嗓子說:「各位同道,各位朋友,安靜安靜,今天是老王家大喜的日子,咱們在這裡見證王有福家的清風堂口繼承給他孫子,王石生。大家呱唧呱唧。」
  下面人「嘩嘩」鼓掌。
  王神仙拄著拐棍坐在一邊,心滿意足。
  李鈴鐺說:「閒話少說。正式立門出堂,第一步,開門系布上香!」
  李鈴鐺帶著王二驢從高處下來,走到大門口,把院門推得更開一些。王二驢把大紅布掛在門上。李鈴鐺朗聲道:「一根是煙魂香,三根是胡黃常。插香,要求香頭不過寸,左香到右香不能超過一寸。我為護法香者立左邊,點香人王石生站右邊。石生,點香吧。」
  王二驢能看出來是真緊張,一院子高人都鴉雀無聲,在看著他。他深吸口氣,從香排裡抽出一根長長的香,點燃香頭。
  香頭沒點著,只冒出煙來,李鈴鐺臉色當時就有些不好看。煙冒了片刻,香頭出現亮亮的一點,繼而大亮,越燒越明,而且還有火苗四濺的啪啪聲。
  李鈴鐺轉憂為喜:「此為明暗香,主大吉。大吉大利啊。」
  院子裡響起熱烈的掌聲。我雖然看不太懂,可也被氣氛感染,跟著鼓掌。
  在門口燃了香,李鈴鐺又領著王二驢到了堂口前,燃著三根香插在神龕前面。屋裡的堂口現在搬到院子裡,放著神桌,主位上放著老仙兒的神像。
  下一步是請老仙兒的堂口回屋歸位,美其名曰,仙家回府。這裡的規矩也挺大,不能放在原來的地方。原來的老仙兒堂口放在屋的東南方,那是王神仙出堂的地方,如今王二驢再次立堂,就不能再放回去了。按照李鈴鐺指示,要把堂口放在西間的廂房。
  我們幾個人幫忙,抬著老仙兒的神桌,到了西屋。這裡早就收拾利索,跟結婚的喜房差不多,門口還貼著大紅的福字。把門打開,裡面收拾得乾乾淨淨,我們幾個人把桌子抬到西方,靠著牆放好。
  隨後的流程都挺順利,這就來到了最關鍵的最後一步。
  最後一步是正式立馬仙堂,給人看病。要在這些來賓裡,請一位家裡有事的人出來,現場解決問題。一般情況下,這樣的人都是托,提前就安排好了。
  在正式看事之前,李鈴鐺還要給王二驢受戒,就是念叨念叨出行的規矩,相當於出行世間的法律條文。
  「欲看事,首靜心,心靜方與仙合一。靜心畢,心要穩,不慌不忙把事斷。無論面前坐何人,不必緊張他身份。心來調靜以斷事,自有仙家落你身。仙士身後勤指點,弟子僅需穩住心。觀想座下器八卦,兵馬無數身後排,帥旗手中握分明,各路仙家聽我令……」
  李鈴鐺別看長得又老又醜,可念出條文別有一番氣勢,她口齒清晰,很有蠱惑性。我暗暗點頭,以後我要出堂,一定要找這樣的引領師。
  我盤算著一會兒儀式結束後,讓王爺爺引薦一下,請李鈴鐺出面,幫我的堂口一塊立了算了。反正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
  這時李鈴鐺朗聲對院子喊:「現在現場看事,哪位有困難了可以說出來,老王家的堂口正式出堂!」
  話音剛落,院子裡有個穿著軍大衣的魁梧大漢要舉手。他和王神仙對了個眼神,應該請來的托兒。這大漢把手舉起來,還沒舉到一半,忽然角落裡有人大聲說話:「我有個事想請老仙兒看看,可以嗎?」
  眾人一起看過去,角落裡坐著一個蠻斯文的中年人。天這麼冷,他只穿了一件薄夾克,裡面是深色的麻衣,白白淨淨戴著金絲眼鏡,一說話便笑瞇瞇的。這人的長相明顯不是北方的,而是南方人,很像是廣州那邊的老廣。
  王神仙面色凝重,此人是不速之客。
  院子裡沒人說話,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是走過場,流程走完就要開宴,酒都上來了,沒想到突然跑出這麼一位。
  「我有事相求,不知道行不行?」這個老廣笑瞇瞇地說,一口南方普通話的味道。
  李鈴鐺也是走南闖北的老江湖,馬上笑起來:「歡迎歡迎,不知道你有什麼事,別躲在後面,上前面說。」
  這南方人站起來,背著手,笑瞇瞇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