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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海上

  我猶豫了片刻,下定決心燒燒看。我雙手合十默默禱告,這位冤死者,有怪莫怪,我是為了追尋真相,為你平反啊。念叨了會兒,我取出打火機,用手掩著火苗,慢慢湊近這只屍手。
  剛一靠近,事情就變得古怪了,打火機的火苗本來是暗紅色,忽然變成了幽藍,火苗中心還帶點深綠,一股邪風吹過來,火苗呼哧呼哧亂閃。
  我屏息凝神,把火苗湊在屍體的手上。這隻手見火就著,微微燃了起來,幽幽藍色的火苗沿著手掌邊緣燃燒。整隻手像極了一種怪異的蠟燭。
  我閉上眼睛,既然是犀聽,自然就是要聽的。微微側耳,果然聽到一種極不尋常的聲音,怎麼形容呢,有點像敲打銅器發出的共鳴聲。
  王神仙家裡有一尊銅磬,我在他家的時候聽過這種特殊的銅器,木槌摩擦銅磬,可以使之產生一種深邃悠遠的共鳴,「嗡嗡」聲聲不絕。
  此時此刻,我就聽到了這種聲音。
  聲音離得我極遠,而且極小,細微的像是針尖,我情不自禁閉著眼站起來,跟隨這個聲音往外走。順土坡往上爬了一米多遠,那股聲音突然聽不到了。
  我睜開眼睛,四周黑沉沉,我站在廢墟一般的別墅客廳裡。我愣住很長時間,如同恍然一夢。其實,聽到這個聲音,到它消失,也不過一分鐘,可悠遠的能讓人忘掉一切。
  我重新閉上眼再聽,什麼都聽不到。我想了想,從土坡重新回到坑底。
  屍手還在燃燒著藍色火苗,我再一次閉上眼睛,「嗡嗡」的聲音又一次出現,這次更加細微,但聽得真真的,聲源在很遠的地方。
  我忽然明白了,犀聽其實是有範圍的,必須和火苗保持一定的距離,才能聽到怪聲。此刻屍手上的火苗在坑底,剛才我爬上土坡,超過了一定距離,自然就聽不到了。
  我回想起在松原的時候,曾經用犀聽定位八仙洞。這兩次犀聽互相比較,可以總結出一些規律。
  第一,聲音並不是燃燒的屍體所產生的,屍體燃燒可以讓你聽到聲音,而它本身並不是聲源。
  第二,聲音會根據聲源的不同而變化。上次在八仙洞,它的聲音是一種類似螺旋槳產生的氣流風聲。而這次聽到的聲音,類似銅器的共鳴。
  我完全想像不出,那是個什麼東西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想要找到聲源,前提條件就是,我要帶著可以犀聽的屍體向著聲源移動。也就是說,目前最靠譜的方法,就是找把刀,一刀剁下這只屍手!
  我當然不可能這麼幹。
  我略思考了一下,繼續用鎬頭刨,越往下挖土越硬。刨了一會兒手掌邊緣疼的要命,磨出繭子來了。不過我的目的也達到了,挖出一大團頭髮。我用環扣在手腕上的瑞士刀片,割下這把頭髮拿在手裡,然後用打火機點燃。
  頭髮很油膩,見火就照。我閉上眼睛,那「嗡嗡」聲果然又出現在耳旁。我跟著聲音從坑底爬上來,不敢睜眼,就這麼聽著,然後伸出手在前面,一點點往前探路。
  類似銅磬共鳴的聲音很有點魔性,只要一聽這聲音,其他什麼念頭都不起,佔據了整個腦海,似乎整個大腦都跟著共鳴。
  我就這麼懵懵懂懂往前走,不知走了多遠,手突然觸摸到冰涼的平面,我馬上意識到,是玻璃。
  再睜開眼的時候,自己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透窗能看到很遠的地方海浪起伏。此刻月亮隱匿起來,天空隱隱泛著魚肚白,這是要天亮的節奏。
  現在基本上可以肯定,犀聽裡出現的這股奇怪聲音,來源於大海之上,具體是什麼地方還不知道。透過窗戶,我緊緊盯著遠處的海平面,朝陽的白色灑在海面,半黑半白之間,透著一股無法描述的深邃和神秘。
  我看得入神,突然身後有人說:「你幹嘛呢?」
  我打了個激靈,回頭看,王二驢醒了。他驚訝地看著我,我趕緊把手裡的頭髮扔了,那一大團頭髮已經燒得沒剩多少,可還是讓王二驢看到。
  他疑惑:「你到坑下了?」
  我點點頭。他來到坑邊,打著手電往下看,光斑落在坑底的屍手上。「怎麼樣,有什麼發現?」他問。
  我沒說話,猶豫著告不告訴他。
  王二驢回頭看我:「老馮,咱哥倆是不是有段時間沒好好嘮嘮了。」
  「呵呵,這話怎麼講?」我笑。
  王二驢道:「感覺你現在變了,以前咱哥們處得多好啊,是不是我哪塊做的不到位?咱哥倆之間別存二心,咱們兩個要是有了芥蒂,那就沒意思了。」
  「那我能不能說點心裡話?」我走到他身邊。
  「說!」王二驢大大咧咧道:「以前的你天不怕地不怕,村裡寡婦洗澡你都是帶著我們偷看的,怎麼現在忸怩起來了。」
  「你這件事辦的讓我很難沒有意見,」我說:「你和你爺爺出去看這麼多事,也該成熟了吧,可你太讓我失望了,為了自己的沽名釣譽,把整件事搞得一團糟。」
  「好吧,這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王二驢說。
  「你別向我道歉,你沒對不起我。你今天的舉動極有可能大大傷害了姜宏他們一家人,現在他老婆在醫院裡還生死未知,他一個耳朵也被自己的兒子咬掉了。」我說。
  王二驢急著說:「你也不否認我的成績。沒有我裝神弄鬼,這坑能讓咱們看見?這裡的秘密會讓你知道?人家早就另請高明了。對了,你到底發現什麼了。」
  我做個手勢,示意他跟我來。
  我們順著土坡來到坑底,我對著地面說:「該你幹活了,用鎬頭使勁刨,刨出頭髮算。」
  王二驢朝著手心吐了一口吐沫,抄起鎬頭幹起來。刨了能有十來分鐘,又刨出一大團頭髮。我用刀子把頭髮割下來,然後用打火機點燃,遞給他:「拿著。」
  王二驢狐疑至極,又不好說什麼,接了過去。我告訴他,閉上眼睛仔細聽。
  「你搞什麼鬼?」他忍不住說。
  「讓你聽就聽,廢話這麼多。」我說。
  王二驢拿著燃燒的頭髮,閉著眼睛:「好,我閉上了,咋了。」
  「聽沒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我問。
  王二驢聽了能有十來秒,呲著牙說:「奇怪的聲音確實有。」
  「是什麼?」我問。
  「屁聲。我剛才放屁了。」王二驢睜開眼笑。
  我惱了:「誰他媽跟你開玩笑呢。」我一把奪過頭髮,閉上眼去聽,冥冥中,耳旁出現了銅器共鳴之聲,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按照方位來看,確實來自遙遠的海上。
  心念中響起程海的聲音:「小金童,王石生他是聽不見這個聲音的。」
  「為什麼?」我在心裡問。
  「他還沒被老仙兒開竅通靈,雖有些天賦,還是凡夫俗子之身。五官閉塞,靈識未開。犀聽對他沒用。」程海說。
  我睜開眼,王二驢看我:「你聽到了?」
  我點點頭,從吉林鬼堂說起,講了他們特殊的處理屍體手段,所謂「kun」屍。他們用屍體來做犀聽,用以聽到特殊的自然之音。
  「那為什麼我聽不到?」他愕然地問。
  我看著他:「你還沒開竅,靈智未開,這麼說吧,你還在門檻外晃蕩,根本就沒進門,連打排位賽的資格都沒有。」
  王二驢嘖嘖說:「我讓我這個寶貝爺爺給坑了。我提了多少次要繼承堂子,要家裡的老仙兒給我開竅,可老爺子就是不讓,說我毛嫩。怎麼樣,誰知道他老人家突然中風,這下吃癟了吧。」
  他埋怨了一氣,又問我到底聽到了什麼。
  我把銅器共鳴的聲音細細描述一番,王二驢聽得嘴張老大,扔個驢糞蛋進去都碰不著牙。
  「這麼說,聲音是來自大海?」他眨眨眼。
  「嗯,對,應該是。」我點頭說。
  「難道海上有什麼東西?」他喃喃說著:「原來鬼堂的人在這裡做萬人坑,是為了尋找海上的秘密。」
  「現在有一點我比較疑問,」我說:「按說用犀聽找聲音,有一具屍體就差不多夠了,為什麼這裡會是萬人坑?有那麼多屍骨在?」
  「想不明白。」王二驢說:「說不定聲源有問題,需要一大堆屍體才能定位。你想想那地方可能在海上很遠,一具屍體不夠燒的啊,燒完了再接第二具屍體,一具接著一具,才能找到那地方。」
  王二驢別說還有點腦子,他提出的這個推測很合邏輯。
  我們正說著,忽然聽到別墅外面傳來停車的聲音,車子停的很急,急匆匆趕過來,然後一個急剎車。
  我和他互相看看,趕緊從坑底爬出來。我們來到門口,從窗戶看過去。
  別墅大門口停著一輛跑車,從車上下來兩個人,前面是個女孩,正是丁當。後面跟著一個滿頭白髮的中年人,正是丁當稱為師伯的解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