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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落花洞女

    在路上的時候,小虎曾經數次描述過黑風溝的恐怖之處,說傳聞的神農架在黑風溝的面前,簡直都是小兒科。
    這兒是一個地形無比複雜,地貌十分奇特,生態系統異常詭異的場景,然而真正走到了黑風溝的跟前時,我卻並沒有感覺這跟我們之前的來路,有太多的區別。
    瞧見我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小虎立刻明白過來。
    他指著左邊一條道路盡頭,說你往那兒走,那裡有一片滑板岩,往下走,就到了黑風溝。
    我說你不跟著去麼?
    小虎說我爺爺還等著我給他傳宗接代呢,這種送死的事情,他肯定是不樂意的。不過,其實我挺想去的。
    我說裡面除了你之前所說的,還有別的麼?
    小虎想了一會兒,突然說道:“狼挺多的,你們得小心一點,別把那畜生當成狗了,要不然給偷襲了,來一口,你們可受不了的。”
    我有些驚訝,說現在這個年代,還有野狼?
    小虎嘿嘿笑,說你們去試一試,就知道了。
    他說完,準備轉身離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另外一條路的轉角處,走來了一行人。
    這一行人,差不多有十個,正前方的,是四個嗩吶手,然後四個轎夫,最後有兩人,一個是白髮蒼蒼的老婆婆,而另外一個,則是一個長得十分壯實的中年漢子。
    這些人,除了那個老婆婆之外,其餘的人都穿得十分喜氣,大紅衣服。
    而轎子是軟轎,上面有紅布刺繡點綴,弄得喜氣洋洋。
    這是大花轎。
    我有點兒詫異,說這是誰家新娘,沒事兒跑到這個鬼地方來送親?
    除了奇怪這一點,我另外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現在這個社會,誰沒事兒了,還弄個大花轎來折騰呢?
    小虎幸災樂禍地說道:“山神的新娘唄。”
    我沒有反應過來,反倒是楚小兔懂了:“落花洞女?”
    小虎點頭,說對。
    我心裡很是疑惑,問道:“說來說去,這個落花洞女,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小虎不答,反而是楚小兔跟我解釋:“我先前曾經聽姥姥跟我說過,這落花洞女呢,是湘西的一種特色現象,在別的地方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就是村子裡一些未婚的女子,在某一個時間點,突然間就得了一種類似憂鬱症的病,進入了一種癡迷的狀態,她的面色燦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聲音如絲竹般悅耳,身體裡發出一種馨人的清香。她會每天不停地抹桌擦椅灑掃廳堂,把一個原本破敗的家收拾得纖塵不染。進入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境界裡去……”
    小虎接著說道:“老人講,變成這種模樣的女人,需要將她送往深山裡去,因為她已經被神給看上了,而女孩也已經把自己許給了神,她整天生活在幸福的幻想裡。她的心上人是不食人間煙火卻救人於水火的神,因此她不再為世俗的任何男子動心。”
    我說這可是真的神奇,是不是有什麼說法呢?要是沒有送往深山,又會怎樣?
    楚小兔幽幽地看著我,然後說道:“如果不送走,就會不飲不吃,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死去,而在她們的內心之中,這是她們的郎君,也就是神,過來接她們,前往天國。”
    聽完這話兒,我忍不住罵道:“這不是神經病麼?”
    小虎一臉敬畏,說你不信神?
    我大罵道:“信個毛!且不說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神,就算是有,這個沒事兒跑來跟我們廣大光棍兒搶媳婦的臭不要臉的傢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虎哈哈一笑,說沒有信仰的人,終究活不長久,我以後都得繞開你,免得被牽連了。
    楚小兔還在解釋,說:“說是送往深山去能活,但那只是一種安慰自己的想法,深山裡什麼都沒有,到處都是蟲蛇鼠蟻、豺狼虎豹,一個單身女子,又如何能夠活下來呢?許多的女子,最終都死在了洞子裡,所以她們才會被稱之為‘落花洞女’!”
    聽完這些,我在飽受震驚的同時,又有些可憐那些女子。
    她們在生命中最好的年華,卻不得不淒慘的死去。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倒是小虎說道:“你們要去的坨弄寨,其實就是我們這一帶苗疆落花洞女的去處,說不定那裡就有人活下來,並且一直生活到如今呢?”
    我說你的意思,是那幫人,就是準備把轎子裡面的女子,送到坨弄寨去?
    小虎點頭,說對,他們管這個,叫做出嫁……
    他話音剛落,突然間有極具穿刺力的嗩吶聲響起,是《春來到》。
    這曲目我熟悉,因為在我們那兒結婚辦酒的時候,免不了請上幾個嗩吶匠來,吹一些這樣喜慶的曲子,除此之外,我知道的,還有《大漢東山》、《小漢東山》、《大桃紅》、《小桃紅》、《大開門》等等。
    那四個嗩吶匠吹著曲子,走到了跟前來,而他們走進了,小虎的雙眼不由得瞪大了起來。
    隨後他下意識地往草叢中躲了過去。
    我和楚小兔都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而等到那幫人走到跟前來的時候,那個滿頭白髮的老婆婆走到我們跟前來,問我們道:“你們是哪個啊?”
    我不確定對方的來頭,所以沒有說實話。
    我說婆婆你好,我們是來湘西旅遊的驢友,過這邊來,感覺這一片山的風景很有味道,就過來看看。
    老婆婆打量著我們,好一會兒才說道:“啥子是驢友哦?賣驢子的人?”
    旁邊有一個扛轎子的小年輕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來,笑著說道:“龍婆,不是買驢子的,就是遊客,城裡頭那些有錢人吃飽了沒事做,就到處跑——上次不是有幾個傢伙沒事爬清風山,結果走丟了,鎮子裡的幹事組織我們去漫山遍野地找人呢,那事兒你還記得吧?”
    那龍婆這才聽明白,對我們說道:“你們別在這裡瞎晃了,這裡很危險的。”
    我連忙點頭,說哦,哦。
    我答應是答應,但沒有挪步,那龍婆也只是告誡我們,並沒有強制我們離開。
    她帶著人,又走了十幾米,這才讓人將轎子放下,嗩吶匠吹了一曲《鳳求凰》之後,有人開始放鞭炮。
    一連串的鞭炮放完,硝煙瀰漫,龍婆開始在原地蹦蹦跳跳,有如抽風了一般。
    楚小兔低聲對我說道:“這人,很有本事,她這是在跳大神呢。”
    我有些驚訝,說跳大神?這個算什麼本事?
    楚小兔解釋,說有人跳呢,是瞎跳,唬人的,而這位跳呢,是真跳,她通過自己一整套的手段,和踏足的方位,與我們腳下土地裡藏著的某一種“靈”溝通。
    我有些不太相信,說你哄我的吧?
    楚小兔白了我一眼,說你愛信不信,稀罕理你,哼。
    一番折騰之後,那中年人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想要去轎子那兒,結果抬轎子的幾個年輕後生趕忙過去,七手八腳地將他給架著,然後離開。
    那幾個嗩吶匠完事兒之後,也收起了傢伙什兒,頭也不回地走。
    回來的時候,那龍婆瞧見我們還在這兒,又提醒了一聲。
    我點頭應下,卻沒有動彈。
    她也不管,帶著人就這麼離開了。
    這幫人一走,現場就變得寧靜了下來,我走到那花轎跟前,瞧見周圍一地的鞭炮碎屑,又打量著轎子裡,不確定裡面到底有沒有人在。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轎簾被人掀開,走出了一個明艷奪目的少女來。
    她的年紀只有十四五歲左右,穿著一身碎花紅裙子。
    這裙子彷彿是自己做的,但裁剪適宜,將她的身材很好地凸顯了出來。
    我見過不少的美女,冷艷如秦梨落,可愛如楚小兔,但這個從轎子裡走下來的少女,卻並不遜於前面這兩位。
    我說的,並不僅僅只是容貌,而是一種氣質。
    一種出塵的仙氣,這種感覺是我之前從未有感受到的,後來2004年有一部遊戲改編的電視劇大火,那裡面女主角給我的感覺,也是如此。
    我無法用具體的語言去形容她,只能說一個詞。
    出塵之氣。
    這少女從轎子裡走了出來,然後徑直朝著前方的黑風溝走去,完全沒有看我和楚小兔,就彷彿我們並不存在一樣。
    “姑娘,姑娘……”
    我叫了兩聲,沒有得到理睬,想要走上前去,楚小兔拉了我一把,說落花洞女,精神恍惚,你別亂來,走,我們跟上去。
    兩人跟著那少女往前走,沒多久就到了黑風溝前。
    望著那平滑向下的地形,我感覺不對勁,回過頭去,卻瞧見小虎居然跟了過來,有些驚訝,說你不是說不進去麼?
    小虎三兩步走上前來,陰著臉說道:“真囉嗦,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