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一生所愛

　　半截缸半截缸，黎明百姓要遭殃，半截身子似黑缸。無頭凶煞吊人喪！
　　沉寂了這麼久。無頭凶煞半截缸再次出世！
　　長安鎮的禁制一破，再也沒什麼東西能阻攔它。
　　半截缸一出現，我幾乎是下意識後退，要不是小和尚及時拉住我。我差點掉入深不見底的裂痕中。哪怕經歷過太多凶險，但半截缸留給我的依舊是恐懼與災難。那是來自心靈上震顫，難以磨滅。
　　不光是我，之前圍攻白髮屠城的綠眼殭屍。在見到半截缸後，一個個都好像受驚過度似的，拔腿就跑，比來時快幾倍的速度，向外瘋狂逃竄。
　　殭屍沒有人性。沒有理智。可以說它們完全不懂害怕。身體當中充斥著負面情緒，弒殺的衝動。嗜血的慾望。以及一絲可以忽略不計的野獸本能。
　　在這一絲本能中，夾雜著些許幾乎觸碰不到的恐懼。
　　而半截缸的出現，喚醒了殭屍群的恐懼，那是來自身體本能的恐懼。
　　沒人去管那些逃竄的綠眼殭屍，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在半截缸身上，包括白髮屠城。
　　半截缸似乎是針對屠城而來，從一出現，就一直對著屠城，動都沒動一下。
　　半截缸來長安鎮是為了找自己的頭，而它的頭卻被楊奉先拿走了，只留給我兩顆殭屍牙。因為要依靠屠城解毒，所以殭屍牙一直放在他身上。
　　想必半截缸感應到了殭屍牙的氣息，所以此刻才會突然出現。
　　或許在它看來，是白髮屠城拿走了它的頭。
　　我帶著黃蓉走到牆角，遠遠的看著，黃蓉不肯離開，我總不能丟下她不管。現在局勢很怪異，誰也沒想到半截缸會突然出現，我側頭看了一眼，就發現西裝男和胖金牙趴在另一側的牆頭，只伸出半個腦袋，偷偷的觀察著這一切。
　　「有意思……沒想到還能見到這種東西……」
　　屠城面無表情，白色長髮隨風舞動，身體完美的線條充斥著妖邪的氣息。
　　只有此刻的他，見到半截缸時能保持淡定。
　　短暫的僵持後，半截缸突然雙手一抬，濃郁的黑色煞氣頓時噴湧而出，一時間狂風大作，連地面都開始震顫起來。在濃郁的黑氣當中，我甚至連半截缸的身影都看不到。
　　相比於前些日子，半截缸似乎更厲害了。
　　「不知死活……」
　　白髮屠城屈指一彈古劍，整個人化為一道白光射向那團巨大的黑氣。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轟然撞擊在一起，伴隨著一聲爆響，一股澎湃的氣浪從撞擊點開始，向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被氣浪一吹，我的頭髮根根向後直立，連眼睛都睜不開，一股讓人作嘔的煞氣，透過鼻孔席捲進胸腔，讓我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胸口好像壓了一塊石頭。
　　一方白髮妖魔，一方無頭凶煞，兩者的碰撞，讓我有種被殃及池魚的感覺。
　　一聲又一聲巨響傳來，震得地面不停顫動，一股又一股氣浪排山倒海般襲來，完全沒有停歇的意思。
　　現在別說觀看情況了，我連眼睛都睜不開。什麼帳篷、磚瓦、篝火、石塊甚至連同屍體也被氣浪盡數推到牆邊，整個聚集地中心乾淨整潔，無一絲雜物。
　　最後，那團巨大的黑氣突然衝進圓形深坑中。
　　氣浪消失了，眼前的一切似乎又恢復了正常，只是地面偶爾會劇烈震動幾下，深坑當中，時常會噴出一股黑氣。
　　黃蓉遠遠的看著，神情很是緊張。
　　在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後，白髮屠城與半截缸同時從深坑中跳出。
　　當雙方對持而立的那刻，我不由得眼皮直跳。
　　因為我發現，半截缸竟然被冰封住了，雖然週身依舊黑氣繚繞，但身體卻難動分毫，厚厚的冰層，將它全身上下徹底覆蓋，完全變成了一座冰雕！
　　半截缸敗了？
　　我瞪大著眼，有些不敢相信。
　　當我視線看向白髮屠城時，發現他渾身上下都在冒著黑氣，雖然表情依舊平淡，但他的身體卻在不受控制的抖。一絲又一絲黑色煞氣，從他蒼白的皮膚中溢出，看上去格外怪異。
　　從這情況來看，白髮屠城似乎也不好受。
　　「要不是這具身體太弱，我必定一劍斬了你！」
　　白髮屠城冷冷的看著半截缸，他顫抖著腿邁出第一步，似乎想靠近半截缸，然而他腳步才剛落地，身體立刻癱軟了下去，渾身上下都在冒著冷汗。
　　詭異的是，他冒出的汗都是黑色的，流淌而下時，身上好像塗了油彩似的。
　　白髮屠城單膝跪地，用古劍支撐著身體。那一刻，他手中古劍又開始顫動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反抗我？」白髮屠城有些不解。
　　與此同時，在他的身體中，有個虛幻的人影正不停的掙扎著，似乎想衝破身體的束縛。白髮屠城表情也變得格外奇怪，一會平靜，一會痛苦掙扎。
　　「城哥……」
　　看到這幕，黃蓉心疼得不行，她一把推開我，踉蹌著跑到屠城身邊。
　　「滾……」
　　她剛觸碰白髮屠城的身體，就被對方一下摔開，在地上連滾幾圈。
　　黃蓉不服輸，獨臂支撐著身體爬起，慢慢靠近屠城。
　　「城哥……是我……我是蓉兒……」
　　黃蓉微笑著，溫柔的看著屠城，她想去摸屠城的臉，手剛伸到一半，冰寒的劍刃抵在了她喉嚨上。
　　「滾！」
　　屠城怒吼一聲，平靜的臉色終於起了變化，變得有些瘋狂，有些扭曲，兩種表情在他臉上轉化不定，虛幻的人影掙扎得更厲害了，想必屠城趁著妖魔受傷之際，正在一點點找回自己。
　　黃蓉完全沒理會抵在脖子上的劍尖，她眼中含淚的看著屠城，伸著手一點點靠近，任憑劍尖刺破皮膚，刺入肉中，淡紅色的血，順著劍刃滑落至劍柄處。
　　那一刻，古劍在瘋狂顫動。
　　「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
　　白髮屠城捂著腦袋，表情突然變得痛苦：「我明明已經斬斷情絲，為什麼還會動情！不！不！不該這樣的！」
　　屠城痛苦的閉上眼，再次睜開時，白瞳突然變成了黑瞳，不過很快又恢復成雪白。
　　「城哥……還記得三年前你向我求婚的那晚嗎？」
　　黃蓉沙啞著嗓子，微笑著開口：「你傻傻的站在我家樓下，拿著一把吉他，五音不全的唱著那首『一生所愛』，那是我聽過最難聽的歌，也是我見過最爛的吉他表演，很多人都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你，但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因為我知道，那是你日夜苦練一年的結果，你是天底下最沒有音樂細胞的人，一年都學不會一首歌，但你從沒放棄過，哪怕手指彈破了皮，哪怕彈出了血，你依舊在堅持，哪怕嗓子唱得沙啞，發炎，腫痛，你嘴裡永遠哼著那首跑調的一生所愛，只為了我一句話，一句『我想聽你唱首歌』的話。」
　　「當你那天完整的唱完那首練了一年還學不會的『一生所愛』後，你笑了，我哭了……我從沒見過你這麼傻的人，明明學不會，卻永遠不懂得放棄。城哥……你不會放棄的，對嗎？」
　　黃蓉用喉嚨抵著劍刃靠近屠城，當她的手撫摸在屠城臉上時，古劍已經穿透了她的脖子。
　　以她的脖子為中心，一層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凝結。
　　「不！別說了！滾！滾開！」
　　白髮屠城表情變得瘋狂，眼眸時而雪白，時而漆黑，眉心處的紅色『魔』字若隱若現的。
　　便在此時，被冰封的半截缸突然有了動靜。
　　他身上的冰層似乎受到了影響，竟然出現了裂紋，如同蜘蛛網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蔓延。
　　伴隨著一陣「卡卡」聲，冰層轟然破碎。
　　掙脫束縛的那刻，半截缸很快抬起了手，直對著屠城。而此刻的屠城完全陷入了混亂和掙扎當中，根本沒有察覺到。
　　還沒等我出聲提醒，半截缸突然動了。
　　在它如同鋼刀的指甲刺入屠城胸口前，一個曼妙的身影，再一次擋在了屠城身前。
　　三寸長的黑色指甲，從黃蓉背後刺入，前胸刺出，下一秒，一顆血淋淋的心臟被半截缸抓在手中，留給黃蓉一個碗口大小通透的洞。
　　黃蓉是變異殭屍，身體受到傷害，對她算不上致命，但如果心臟被破壞，那麼留給她的只有死路一條。
　　當她心臟被活生生抓出的那刻，我的心跳幾乎都停止了，因為我很清楚，黃蓉……恐怕活不了了。
　　最讓我震撼的是，面對半截缸的攻擊，黃蓉並未多看一眼，她用獨臂撫摸著屠城的臉，嘴角掛著溫柔笑容，一邊笑，嘴角還在往外流著血。
　　「城……城哥……那件事……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三年太長……彷彿沉睡了三個世紀……一輩子太短，眨眼間就到了盡頭……城哥……如果有來生，我希望……還能遇見你……」
　　黃蓉微笑著，身子緩緩癱軟在地。
　　「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天……天邊的你漂泊……在白雲外……」
　　黃蓉虛弱的唱著那首曲調輕盈的歌，沉重的雙眼，也開始緩緩閉上。
　　當黃蓉閉眼倒下的那刻，屠城呆住了。
　　他顫抖著手，將黃蓉抱起，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白色的眼眸中，兩條血色的淚，順著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