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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附篇:黑暗傳(2)

  金仲連忙向講台方向跑去,突然地面又是一陣晃動,餘震顛簸,將棺材全部掀翻,幾具屍體滾落出來。
  金仲跑到亂七八糟的棺材中間,用力把這些屍體都放回棺材。他變得更加疲憊。
  金離蒙著眼睛,本來穩穩的蹲坐在地上,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喊叫。
  喊叫聲穿過禮堂,傳到禮堂外。
  木桑子聽了,忍不住顫抖一下。指導員也聽到了,卻沒有驚慌,而是一把抓住木桑子的肩膀,「他真的行嗎?」
  「我不知道。。。。。。。」木桑子終於猶豫的說了實話,「可是只有他了。」
  「我相信你說的話,他的能力沒有問題,」指導員搖頭,「可是他身上有病,你沒看出來?」
  「應該、可能有吧。。。。。。」
  「他很疲憊,」指導員又說,「你們修道的人,這種情況你不覺得奇怪?」
  「他可能走了很久的路,」木桑子說,「要穿過整個重慶和四川。」
  「如果他做不到,」指導員說,「我無法接受再次面對那件事情。」
  「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木桑子問。
  天空突然傳來巨大的轟鳴聲,這次卻是一輛直升飛機在天空盤旋。地上的武警在不停的揮手,吼叫著需要各種醫療物質和補給。直升飛機轉了兩圈,然後離開。空投了幾包東西,武警衝過去發現是幾箱方便麵,已經摔得七零八落。
  「水!」指導員說,「他們應該給水。」
  「大批的救援隊還有幾天才能進來?」
  「道路都損毀了,我們這裡也不是人口最密集的城市,距離震心也較遠,」指導員說,「可能三天,可能一個星期,可能。。。。。。永遠都不會來。」
  「一個星期後,」木桑子說,「瘟疫就來了。」
  「沒有清水,」指導員絕望的說,「我們只能想辦法帶著倖存者離開。我等不了瘟疫,陰兵過道之前,我們就得走!」
  「傷者和遇難者怎麼辦?」木桑子知道這句話其實不能問,因為這就是這位指導員內心最矛盾所在。
  果然指導員沉默了很久,「我只能盡力。」
  忽然天地間發出了一個聲音,開始很小,但是所有人都能聽見,只有嗤嗤的聲音,然後嗤嗤聲變成了卡卡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
  聲音來自於山谷的外側毗鄰的一座高山。
  所有人都看著那座高山,聲音已經變得震耳欲聾,巨大的摩擦聲來自於大山的內部。
  然後山體表面開始滾落石頭,不過由於距離市鎮廢墟較遠,對倖存者和營救人員沒有太多的威脅。
  突然山體的崖壁上,迸發出一道藍色的電弧,十分耀眼。無數的飛鳥從山上飛到天空,但是隨即飛得毫無方向感,相互在空中碰撞,摔落下來。也有的飛鳥直接撞向地面。
  「完了。」木桑子和指導員恐懼到了極點。他們已經意識到馬上要發生什麼。
  這是山崩前夕,山體內部岩石移動,摩擦,岩石內的礦石,形成了電磁切割,然後磁場開始紊亂。
  遠處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指導員滿頭大汗,看著遠方冒起的明火,由於距離很遠,只看到一點點火光。這是剛才直升飛機飛過去的方向。
  指導員為了好像是為了完全印證,把手腕抬起,木桑子也湊過來,看到指導員的機械表上的指針,正在滴溜溜轉的飛快。
  兩人的眼睛對視,眼神交流,只有絕望。
  現在所有人包括木桑子和指導員,都看著山谷外側的高山,山體上的藍色電弧越來越多,然後冒出一股強烈的白光,長達上千米,張牙舞爪,直入天空中的紅雲。
  「來了。」指導員閉上眼睛,長歎一口氣。
  接著是天崩地裂,所有人的耳朵都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因為強烈的巨響,暫時破壞了所有人的聽覺。不僅如此,由於聲響對耳膜的刺激,還有磁力的紊亂,所有人都保持不了平衡,紛紛摔倒在地上,頭疼欲裂。大部分人都暈厥過去。
  木桑子是修道之人,勉強坐在地上。而指導員卻沒有倒下,仍舊保持著剛才的站姿,兩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著那座高山——一個正在移動的高山。
  由於高山的巨大,當山體崩裂的時候,會讓人產生錯覺——當然如果人還能看見的話,覺得是整個大山在自己行走,這種末日景象,給人的恐懼比死亡更加強烈萬倍。
  空氣中的氣浪,將木桑子和指導員掀翻在地。然後是無邊無際的塵土,將天地間全部瀰漫。
  在被掀翻的瞬間,指導員內心一直緊繃的神經徹底崩潰,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指導員醒了,是被雨點打醒的。雨點並不太大,可是夾雜著塵土,打在臉上,十分疼痛。
  指導員心裡一片茫然,看著眼前的一片末日景象,模糊一片。
  雨在嘩啦啦的下著,如同催命的鼓點。
  有的倖存者和救援的武警已經醒轉,他們和剛才的飛鳥一樣,也找不到平衡,無法站立起來。
  但是所有人都開始哭喊,包括那些士兵。因為已經完全絕望。
  一個手按在了指導員的肩膀上,指導員扭頭,看見是金仲,金仲身邊站著金離。而在他們身後,市鎮裡最後一個勉強挺立的建築——禮堂,也已經垮塌。
  金仲和金離也茫然的站立,雨水將他們兩人全部淋濕。金離的眼睛已經被布蒙上,捂著耳朵,受到的驚嚇,完全不弱於旁人。
  「我們還有生還的希望嗎?」指導員嘴裡輕聲的說出來,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金仲。
  「我只管作法事,」金仲說,「救援的事情,是你的職責。」
  「出不去了。」指導員輕聲說。
  「我看得到,」金仲回答,「我眼睛不瞎,但是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醒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哭聲也漸漸增強,在雨聲中傳到指導員和金仲的耳朵裡。
  「還有多少人活著?」金仲問。
  「三千兩百人?不,兩千九百多人?」指導員突然抱著頭,「我不知道。。。。。。。」
  廢墟上所有人都在哭喊,他們的身體卻都朝著山谷外側的方向。那座崩裂的高山,把進出山谷的道路完全堵死了。
  山谷內側的小道,也已經被首次的震動破壞殆盡。
  現在整個市鎮完全無法出入。
  「沒有清水,沒有食物,沒有藥品,沒有救援。」指導員開始喃喃的說起來。
  金仲問:「陰兵什麼時候來?」
  「沒有清水,沒有食物,沒有藥品,沒有救援。」指導員繼續重複著,「沒有清水,沒有食物,沒有藥品,沒有救援。」
  木桑子也醒過來,「瘟疫,我聞到了瘟疫的味道。瘟神來了。」
  「陰兵什麼時候來?」金仲再次問,可是指導員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在重複著那句話:「沒有清水,沒有食物,沒有藥品,沒有救援。」
  金仲看著廢墟裡的倖存者,都放棄了救援,都呆呆的站立在地面上,哭聲漸漸停止。即便是天上響起了巨大的雷聲,也沒有讓他們有任何反應。他們的表現和指導員幾乎一樣。
  金仲問木桑子,「還有人能接替指導員嗎?」
  「沒有了,都死了,第一批營救隊伍都被壓在小學的教室裡,」木桑子說,「只有我和他在操場上指揮小孩撤離。我們又等了八個小時,第二批救援的武警才來,然後就再也沒有了,看來也不會有了。」
  「那他不能瘋。」金仲說,「你有辦法嗎?」
  「還有這個必要嗎?」木桑子慘然說,「他瘋掉反而更幸運一點。」
  「還有三千人。」
  「沒有必要了。」木桑子說,「沒有希望了,接下來還有餘震,地裂可能會擴大,把整個山谷都吞沒。沒有地裂,瘟疫也要來了,沒有乾淨的水,沒有食物,等不到救援了,飛機也不會來空投。但是這些還沒發生,兩天一夜之後,陰兵過道。」
  「弄醒他,」金仲說,「我來對付,這裡只有他見過陰兵過道。」
  「何苦了,安靜的死掉不是更好?」木桑子說,「認命吧。所有人都要認命。」
  「你錯了,」金仲說,「我曾經認識兩個人,他們遇到的事情,比現在更絕望,但是他們沒有認命。」
  「他們贏了嗎?」木桑子說,「還有比我們現在更絕望的事情?」
  「他們做到了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金仲說,「因為他們知道只有一點希望,就沒有放棄。」
  「很好奇他們現在怎麼樣。」木桑子說。
  金仲沒有說話。
  「死了?」木桑子苦笑,「都說了要認命。」
  「他們贏了,」金仲倔強的說,「真的贏了。」
  木桑子看著金仲鐵青的臉,「我試試吧。」
  「不是試,」金仲說,「一定要讓他清醒過來。」
  木桑子彎腰在地上摸索,找到了一個小醫療箱,然後拿出一個注射器,敲破一個小瓶子,注射器針頭伸入小瓶子裡,把藥液吸入。
  「鎮靜劑?」金仲冷冷的問,「你到底是醫生還是道士?」
  「腎上腺素,」木桑子搖頭,「誰說道士就不能做醫生。」
  雨下的更加大了。
  雨點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