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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晷分部:黃裳周侗

  師巫周法師是陝西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西北搬遷到了東南,聽說是為了躲避西夏和朝廷的戰亂,背井離鄉,到了福建,吃的也是行巫做法的飯。混跡在師巫的人群裡,巫籍被官府控制的很嚴格,走到哪裡都要在官府根據戶籍入冊。所以周法師一個巫籍,走了幾千里,到了福建安家立命,本來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周法師在劍浦入籍,幾年之後,名聲鵲起,他的手段非一般的師巫可比。漸漸就有了名氣。
  黃員外找周法師的目的,就是自己兒子黃裳的事情。
  黃員外站在院子門外,看了看大槐樹,休息一會,站到院門,就要抬手敲門。門卻開了,一個十歲的小孩站在面前,對著黃院外說:「員外請進,我爹在大堂等你。」
  黃員外心裡好奇,跟著這個小孩走到了大堂,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書生正在大堂上喝茶。看見黃員外,示意黃員外落座。黃員外心裡明白,這個書生多半就是周法師。周法師的兒子,就跑到堂後,過一會,給黃員外端了一杯茶上來。然後謹慎的站在父親的身邊。
  宋朝的禮節繁瑣,民間也受到了影響,主賓兩人見面後,不會立即交談,要先品茶,品茶的間隙,客人要對主人家裡擺設的字畫古玩等事物鑒賞一會,兩人交談,才算是慢慢熟稔,這個過程中,兩人算是相互瞭解,然後主人再邀請客人到客房,才會談起正事。
  黃員外看著周法師的穿著,心裡就想,如果不是知道這人是個巫籍,多半會認為他是個科舉的孝廉。但是大堂裡奇怪的是沒有任何字畫,牆壁上空蕩蕩的。黃員外看到牆壁的左側有一個圓門,好奇走了進去,看到房間裡靠著牆壁,放滿了木頭櫃子,但是仔細看了,這些櫃子,又不是普通的形狀,櫃子的每一層都擺放著一個青銅樣子的器物,大小不一。
  周法師站在黃員外身後,說了這是家務而已,然後微笑示意黃員外走近了看。
  黃員外拱手說:「冒犯了。」然後走到櫃子前面,看著一個個的青銅器物上,都是黑綠相間的斑駁。看來年代已經不短。
  周法師走到黃員外面前,輕聲說:「東漢的古物,先生有什麼看法。」
  「王莽時候的。」黃員外說,「這東西少見。」
  周法師點頭,就不說話了。
  大堂裡一片安靜,黃員外聽到的滴水聲更加清脆,這才發現,有個器物的底部正在快速的滴水。緊接著,黃員外發現滴水的聲音並非只有一處,凝神片刻之後,又聽到了另外一個水聲,是從右手邊的一個器物上滴落下去的。
  黃員外似乎明白點什麼,正要說話,周法師抬手示意他繼續聽。
  結果黃員外繼續安定心神,發現滴水的聲音聽到的越來越多,都是十分有節奏的悅耳聲。黃員外再仔細看木櫃上都鐫刻著小篆的字體,分別寫著「夜半、雞鳴、平旦、日出、食時、隅中、日中、日昳、晡時、日入、黃昏、人定」等字樣,然後又看見另一個櫃子上鐫刻的字跡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來區分時辰,每個時辰又用後天八卦分為八刻,分陰四刻、陽四刻。還有的別的幾個木櫃上的字跡是「晦、朔、弦、望」的紀月。
  黃員外本來就是書香門第,看著這些東西,心裡也就明白是古代漏刻計時的工具。
  再看其他的幾個木櫃上,有些是數字,有些就是看不懂的銘文。
  黃裳指著這些器物看向周法師,「這些是漏刻。。。。。「
  周法師點頭,「是的,計算滴水的方法,就叫水分。」
  兩人在漏刻前站了一會,黃員外知道這些青銅器物都是真品,於是隨口問:「聽說每一個有年份的古董,都會有前人依附在上面,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
  周法師笑起來,「應該是有的,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
  兩人走到大堂旁的書房,依次坐下。
  「你兒子的事情,我也聽說過。」周法師不再客套,「你兒子出生的那天,很多妖物渡劫,你卻偏偏要逆天而行,我算的沒錯吧?」
  「我埋了一條大蛇,」黃員外對當年的事情歷歷在目,「頭頂上已經長角,我看著可憐,就給埋了,免得受其他野獸撕咬吞吃。」
  「院外是個厚道人,」周法師說,「所以這事落到你兒子頭上,你兒子十二歲前不能開竅。」
  「我不是為這個而來。」黃員外說,「我兒子大了,自己會走路,晚上睡在墳墓裡,我很擔心。」
  「這個事情好辦,」周法師把小孩招呼進來,「這是我的犬子,叫周侗,跟你回去瞧瞧。」
  黃員外看著周侗還是個小孩,臉上就有點尷尬。
  周法師卻不再和黃員外解釋,只是吩咐周侗,「做好了,帶黃裳過來一趟。」
  黃員外看周法師說的輕鬆,也就不好再詢問。帶著周侗離開,向周法師告辭。
  黃員外帶著周侗,往家裡行走。周侗年紀雖然小,但是說話非常的老成,他看出來黃員外心中憂慮,對黃員外說:「員外是因為沒有請動我父親才沮喪麼?」
  黃員外只能苦笑,心裡想著一定是周法師不願意親自給自己幫這個忙。
  「我父親已經不能再出門,」周侗說,「他讓我把府上的相公帶回去,員外還有什麼顧忌嗎?」
  「周老師?」黃員外謹慎的問,「他身體。。。。。。」
  「我爹腳上長出了根須,」周侗說,「當年一個西夏人在我們老家挑戰宋朝子民的師巫,我父親。。。。。。他最後還是贏了。但是腳上有毛病,到了晚上就會流血不止,身體虛弱,受不了北方的風沙,到了南邊才能勉強支撐。這幾年腳上的傷更加厲害,只能和槐樹的根須連上,才能勉強維持。」
  「周先生說給你聽的?」黃員外問,「你年齡還小。」
  「是的。」
  黃員外不好再堅持,只能帶著周侗回家。
  周侗跟著黃員外到了黃宅,看到了黃裳正在吃飯,黃裳已經六歲,吃飯是婢女喂的,湯汁米粒灑的到處都是,臉上的鼻涕和湯水混在一起,臉上骯髒不堪。
  周侗看見黃裳之後,拍著手說:「就是你,就是你。」然後回頭,對著黃員外請求,「如果院外不嫌棄,我和貴公子結為金蘭,以後就是異姓兄弟。不知道員外願不願意?」
  夫人在一旁看見,驚訝得很,也不知道這個老成的小孩到底是個什麼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