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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九色鹿(4)

  有句話叫可以可二不可三,但是在孫六壬身上,我長見識了,我真他媽的長見識了。
  那個小偷過了些日子,從拘留所給放出來了,腳一瘸一拐的來診所,看見孫六壬,張口說她是菩薩,心地好,現在他想找孫六壬借點錢吃飯,等腳好利索了,去打工,把錢都還給她。
  我看著心裡好笑,也不為難這個小偷了,等著看孫六壬的笑話。我看這個丫頭身上能有幾個錢給他。結果孫六壬自己的中午吃的盒飯給了小偷,然後上了樓,再下來的時候給了那個小偷三百塊錢。
  小偷端著盒飯一高一低的走了,我心裡還在想著孫六壬身上還是有錢嘛,卻傻裡吧唧的給了這個騙子。正在幸災樂禍,突然意識到點什麼,頓時心裡一沉。連忙上樓,把自己的棉絮給翻開,把我藏在棉絮下的私房錢給一清點,果然少了三百。
  心疼的我差點吐血。
  我已經沒有任何心情去向孫六壬抱怨了。這丫頭是賴上我了,知道我有求於她爹,就這麼換著花樣折騰我。
  結果這小偷最後惹出了大亂子,要說這人都是窮極了起歹心,他惦記上了死人。
  事情是這樣的,又過了十幾天,那個小偷又來了,這次他不借錢,就是跪在我和孫六壬面前,說要孫六壬救他。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又怎麼從我們手上騙錢,就聽他日白。
  小偷說他這段時間,晚上沒地方睡覺,就在靠近周家沖那邊,一個菜園子裡的草棚裡睡覺。那個菜園子靠著一條路,就是去農校和火葬場的路。一天他睡到半夜裡,聽到路上一聲響動,就看見一輛車汽車開走了,馬路上躺著一個人,已經斷氣了。他本來嚇的夠嗆,可是這段路附近是沒有人居住的,最近的人家也是半里之外。
  他本來想跑到附近去喊人,可是臨時卻改變主意,他看見被撞死的人身上的錢包掉在地上,還有一個手機。他腦袋一時發熱。就把錢包和手機給拿了。邊走邊把錢包裡的錢揣進懷裡,把錢包和裡面的證件都扔到路邊的溝渠。
  結果就出事,手機還沒拿到銷賬的地方出手。電話就來了。他當然不接,就把電話給掛斷,想了想,又把電話給關機。事情就出在這裡,關機後的電話竟然又通了,而且沒有來電顯示。小偷本來心裡就有鬼,可是捨不得把手機扔掉,正在害怕,手機自行開始通話。裡面的聲音就是一個人在喘著氣,荷荷有聲。
  這下把小偷就給嚇得六神無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手機明明關機了,卻自己接通並發出聲音,那聲音不好聽,就是臨死的的苟延殘喘。小偷嚇得夠嗆,不敢去手機變現,直接扔掉。到了晚上去雲集隧道睡覺——蠻多人在雲集隧道的人行道上睡覺,因為這裡冬暖夏涼,唯一不好的就是鼓風機和車輛開過的聲音太吵,但是作為流浪漢來說,總比在外面淋雨要強。特別是夏天,在裡面睡覺不僅是乞丐,附近一些打工的人也在裡面睡。說這個就扯遠了。
  言歸正傳,小偷在隧道裡睡了一覺,等睡醒了,發現自己扔掉的手機就在自己的身邊,不僅如此,被他扔到水渠的錢包也一併回來。
  小偷想著那個被撞死的人的樣子,心裡就後怕,看來這事和自己見死不救有關係,不過他看見那個人的時候,被撞的人已經死了,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自己拿了不該拿的東西。
  正盯著那個錢包和手機發呆,手機突然一陣叮咚響。把小偷嚇得跳起來。這是小偷突然意識到整個隧道裡都沒有人,平時睡覺的人還不少,可是現在就沒人了。一個都沒有。小偷就呆呆的站著,然後又發現,過了幾分鐘,整個隧道裡一輛車都沒有經過。鼓風機震耳欲聾的聲音早就停了,只是自己現在才意識到。
  雲集隧道怎麼也有個一兩公里長,小偷就在這個隧道的正中央,兩頭不靠,因為隧道是彎曲的,只能看到一邊的出口,而且看起來很小,巴掌大的一個光線區域。現在大致知道應該是早上四五點的樣子,洞口黑漆漆的也瞧不明白。
  小偷想往洞口跑,跑了一段距離後,發現眼前的那個洞口並沒有變大,還是老樣子。然後回頭一看,自己距離睡覺的地方沒跑多遠,跑了幾分鐘,最多離開了錢包和手機不到二十米。也就是說,自己跑了半天,只跑了十幾米。但是還是跑得氣喘吁吁的,這個倒是真實的。
  小偷看到這個,但是更加害怕,就沒了命的狂奔,反正離開那個錢包越遠越好,認為自己能跑出隧道,就行了。也不敢看前方了,就低著頭跑。結果又跑了十幾分鐘,抬頭看的時候,還是沒跑出去,發現隧道的牆從右邊變成了左邊,自己身前幾米處地方,錢包和手機還在,而且手機的屏幕還是跟剛才一樣的亮著。
  正在小偷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繞著隧道裡來回跑的時候,隧道裡終於來了一輛車。既然隧道裡有車通過,證明是沒什麼事情了。可是那輛車開的還真慢,讓小偷看了個明白,這是一輛早上送靈的車,是個雙排座。駕駛室裡看不清楚人的模樣,車後廂上站了一圈人,都披麻戴孝,車上放了好大一個棺材,花圈什麼的也堆在車的後部。車後廂上的人都面無表情,手臂機械性的往車下撒紙錢。他們看到小偷了,就盯著小偷看,扔下來的紙錢紛紛往小偷身上飄。
  這還罷了,小偷看見車開過去後,地上一道血痕,拖得老長。任他膽子再大,也嚇得尿褲子。
  小偷沒了辦法,知道自己是躲不過去了。只好慢慢走到手機跟前,把手機慢慢的拿起來,嘴裡就說:「我把東西給你還回去還不行嗎,我不要了。」
  這才看到手機上面來了一條短消息。現在情況已經這樣了,小偷就只有硬著頭皮去打開短消息。短消息上面寫的字,沒有說什麼事情之類的話,就是給了一個地址,地址他一看就明白是哪裡:火葬場。
  小偷知道自己被纏上了,也沒辦法,就只好去火葬場一趟。到了火葬場,就賊頭賊腦的到處看,果然就看見那個被撞死的屍體放在停屍間。
  小偷老老實實的把錢包和手機放到屍體身上,然後鞠了幾個躬,就要走。正要走的時候,看見手機掉地上了,然後撿起來又放上去,還沒把手收回來,蓋著屍體的白布下一個手就把小偷的手腕給緊緊抓住。
  當時小偷就扯破喉嚨大喊,把旁邊的人都給驚動了。一個火葬場的燒屍工就說,「人來了,人來了,總算是可以燒了。」
  這時候就來了好幾個人,團團把小偷給圍住。這些人年齡都不小了,最年輕的都有四十幾歲。聽這些人的口氣,他們並非死者的親屬,而是死者的朋友。
  死者的身份還就巧了,是個朱倌。旁邊的這幾個,就是給他打下手的。現在農村裡死了人,打喪鼓,打笳樂,抬死人,給死者換衣服,辦流水席,超度,包括抬人去火葬場,然後上山埋葬,培墳。。。。。。都是有專門的人來處理,業務的聯繫人就是朱倌,一旦死了人,家屬跟朱倌把價格談好,然後由朱倌把這些人都給叫來。朱倌自己在葬禮上做主持先生,還統一調度葬禮上的禮儀,迎接客人,反正所有的事情都包了。死者的家屬就是在一些必要的儀式上跟著超度的人的安排做一些動作,然後坐在死者旁邊守靈就行了。
  小偷遇到的這個人就是個朱倌,現在朱倌的生意很好,他出事的那天,正在聯棚處理一個葬禮,到了下半夜,業務又來了,於是他就給另外幾個班子打電話聯繫業務。這些人必須要在第二天清晨之前到死者的家裡。朱倌就把超度的人留在上一家,自己連夜從江南走路過來,走到了周家沖,就被汽車給撞了。
  然後那些超度的,打笳樂的,廚子都到了死者的家裡,偏偏朱倌就沒來。
  然後到了中午,才聽說路上撞死了人,警察找不到這人身上的證件,當做無名屍體,準備送到殯儀館,結果這些人就剛好趕到,說認識這個人,是個朱倌,家裡沒有親人的,單身一輩子,老人和兄弟姐妹都死了。
  同時幾個人都這麼說,警察還是不能取信,就把人弄到了火葬場,同時去查朱倌的身份,和車禍的肇事車輛,說好了三天後火葬。於是這個朱倌的屍體,就放在火葬場裡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