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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靈村(6)

  「那現在應該沒我什麼事了。」孫六壬順著我話題說,「我按照我爸爸的囑咐,把你給帶來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沒法在孫六壬這邊得到任何線索了,只能硬著頭皮和這些老人交流。但是這些老頭和老婆婆沒有跟我說話的意圖,我叫了他們幾聲,也沒有反應。我發現他們都看著操場上的小孩,小孩們現在不做操了,都走到教室走廊旁的台階上,蹲在地上扒拉些什麼。這寫動作倒是正常一點了,倒是小孩們玩耍的舉動,但是所有的小孩,無論男女都這麼幹,也覺得有點奇怪。
  當我慢慢踱步到這群小孩的中間,這幾十個小孩把整個走廊都佔滿了,全部蹲在地上,用手在地面上慢慢用手指撫摸。
  我也蹲下來,旁邊是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地面上。現在我看到了整個走廊的地面全部是一塊塊的青石鋪就,包括走廊邊緣的台階都是這樣。這些鋪設地面的青石並非全部長短統一,有的很短,有的長一些,最長的也不會超過一米,短的就多了。每一個青石之間的勾縫都很明顯。
  我輕聲問這個小男孩:「你們在做什麼?」
  男孩抬起頭,眼睛看著我,沒有說話。我被小男孩的眼睛給鎮住,這雙眼睛沒有小孩子的明亮清澈,眼球十分渾濁,但是瞳孔裡的眼神卻透一種難以捉摸的情緒——絕望。
  就在這一瞬間,我被小男孩的情緒感染到,這種情緒立即翻江倒海一般的把我給湮滅。所有的小孩的情緒都是一致的。我也明白了站在地下的這些青石到底是什麼。
  這些石塊,全部是墓碑!
  我仔細看著腳下的這塊墓碑,青石表面經過多年的撫摸,表面非常乾淨,但是上面陰刻的字體卻十分模糊。這些小孩在用手辨認上面的字體,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以我的理解能力,只能猜測他們,在尋找屬於自己的那一塊墓碑。
  這就是「轂」的厲害之處。就是死了,也不能離開。而這個小村子裡所有的人,在幼年時期,都得經受被魂靈侵蝕的折磨。
  我站在走廊裡,看著這些專心致志蹲在地上撫摸地上墓碑的小孩,久違的恐懼感再次從背後升起。我走到操場上,老頭們都盯著地下看,那兩個老師也站在這裡。
  我問其中的一個老師:「這個學校的地址,就是當年的墳場吧。」
  老師回答說:「當年這裡死了一個連的人,沒有一個活下來,我的父輩收斂他們的屍骨,埋在這裡,對,就是我們站的位置。」
  我看了看,應該就是這片操場了。
  「日本人投降後,」老師繼續說,「來了一個軍人,召集了附近的石匠,給這些烈士刻了墓碑。」
  「人都埋了,還能辨認嗎?」
  「沒有辨認。」老師回答說,「照著名單給刻的石碑,反正也錯不了。」
  我想了一會說:「那個軍人是有本事的,他當年為什麼每沒有破了這個局。」
  一個老頭終於說話了,「他說要六十年,當年打仗的時候,我看見過他,他說為了打仗,把這裡弄個死局。過了六十年後,會有人來解。」
  我心裡飛快的計算時間,六十年,剛好就是孫拂塵在三峽的日子。但是他沒有做。
  老年人繼續說:「六幾年的時候,鎮上來了一群人,是保皇派,他們帶著工具,來掘墳,但是這裡整片都是墳墓,他們挖了幾天就罷手了,走之前,把所有的墓碑都給推倒,砸斷。」
  我一聽到這裡,嘴裡說了一句:「完了,這群壞事的傢伙。」
  旁邊的老師已經瞭解我的身份,所以對我的話並不驚異,冷漠的說:「我那時候剛好十六歲,我還記得當時我們所有小孩的樣子。」
  我擺擺手,主動對老師說:「你們把那些造反派給怎麼了?」
  這個五十多歲的老師卻不說話了,我明白,「轂」是一個需要安靜的陣法,一旦被驚動,就會發作,就像打仗的時候設的埋伏一樣。我想到這裡,心裡就想到,這本來就是打仗用的佈局嘛。
  「轂」被打擾了之後,那些小孩都變了,變得非常冷酷和具有攻擊性,但是讓他們打敗造反派的關鍵因素是,他們攻防有素,他們把這些造反派逼到江邊的懸崖上,造反派們無路可走,年紀大點的村民無奈,只好弄來幾艘木船,停泊在懸崖下的江面上。
  那個老年人又開始說起當年的情形,造反派用繩索從懸崖上滑到江面,登上漁船。
  我聽到這裡,對老年人說:「沒這麼簡單,江邊的那個佈局是死門。」
  老年人盯著我看,「你記得當年轟動宜昌的沉船事故嗎?」
  「沒有什麼書面記載啊?」我仔細回憶,「沒有聽說過。」
  「可是當年,事情鬧得很大,」老年人對我的反應很奇怪,「宜昌來人調查過,還說要上報中央的。」
  「能說仔細點嗎?」
  那個老師卻知道些什麼,咳嗽兩聲。
  老年人不樂意了,對老師說:「過了這麼久,你還怕出事麼,要抓你們,早就抓了。」
  於是我才第一次知道,當年那幾艘木船,接了造反派的人上船後,準備順江而下,到南津關上岸。
  我一聽到南津關 ,我立即就說:「他們過不了南津關。」
  老年人點點頭,別說過南津關,他們距離南津關還有幾里路的時候,就都沉了。
  「不對,」我反駁老人,「他們絕不是在南津關沉下去的。」
  那個老師又說話了,「他們根本就走不了。木船在長江裡逆著江水向上漂,到南沱的時候,就突然沉下去了。」
  「不是沉下去的。」一直在旁邊無聊的孫六壬插嘴。
  「江面上沒了船,不是沉下去了還能怎麼樣?」老師問。
  「問他?」孫六壬把手指指向我。
  我一時沒弄明白,「我怎麼會知道,是我在問他們情況好不好。」我說了這句話,意識到點什麼,於是問面前的老人,「沒有木船的殘骸,也沒有淹死的屍體?對不對?」
  老年人茫然,我知道自己想對了。
  中堡島到南津關之間的長江,問題出在這裡。
  在地理學家眼中,三峽是千萬年自然力量形成的地理面貌;在古代船工的眼中,三峽是他們的噩夢;在軍事家的眼中,三峽是戰爭時期極為重要的要地;在水利專家的眼中,三峽是蘊含著最為豐富的水力資源;而在高級術士的眼中,三峽是一個巨大的陣局。而三峽之中,西陵峽最為凶險。
  我在三峽做保安的時候,就已經聽說過,中堡島到南津關的長江水,在某個時刻,是完全倒流的。當時我爺爺還沒有去世,於是我帶著這個聽來的傳聞,專門去詢問過我的爺爺。
  我爺爺是重慶人,年輕時候因為賭博,在萬縣(今重慶市萬州區)欠了一大筆賭債,於是只能和一個船運公司簽了類似於賣身的合同,然後他做了一輩子的水手,一直到六十五歲退休,所有人的日子都在船上生活。而他跑船的航線,就是重慶到宜昌、宜昌到重慶。
  爺爺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他當年在長江上做水手的事情,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當我帶著那個疑問去詢問他的時候,他坐在大南門江邊的一個台階上。然後跟我說起了很多很多長江上的事情,說了很久,其中有一件事情,就印證了這個傳言,長江水在某個時段,是會倒流的,不僅會倒流,有時候還會斷流。
  「那些水好像全部漏到了河底之下,」爺爺向我描述當年的事情,「突然就全部乾涸,但是過一段時間,上游的水就會鋪天蓋地的湧過來。。。。。。」
  爺爺還說,江水也會在某個時刻從下至上的流動,只有經驗最豐富的船工,才會利用這種詭異的流向,把船隻駛向上游,節約一大筆縴夫的費用。如果經驗稍差,逆流的江水,會把船隻衝向江心的礁石。而且逆流的時候,長江中心有一道水流仍然保持著順流的方向,那一道水流會比旁邊的水流低一點點,順逆的江水會引起一連串的巨大漩渦,就算是洋人製造的輪船也會被拉入水底。
  我後來才知道,爺爺之所以告訴我,是因為他時日無多了,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他的葬禮上。
  現在我面前這個老年人的描述,讓我想起了爺爺生前所說的那件事情,長江水在某個時刻是會從下至上的流動的,那個「轂」能讓那些木船逆流而上衝向礁石,也不足為奇。
  學校的鈴聲響了,那些蹲在走廊裡的小孩都站起來,一個挨著一個走進教室。我想著整個走廊都是墓碑鋪就,下意識的不去看向那頭,那種陰森森的感覺讓我難受。
  我很好奇當年是誰在這裡做了一個「轂」的佈局。我甚至更加無稽的去設想,中堡島和南津關剛好修建了兩個世界級的大水壩,是不是還有更多的用意在裡面。
  我發現我想問題的角度,在慢慢的擴大,這是因為我當了過陰人後的補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