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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早夭

  我和呂先生身上穿的都不是黃袍子,而我們兩個也沒有留著山羊鬍子。看樣子我爸要找的人並不是我。
  呂先生衝他笑了笑,說道:「我沒有看見道士。」
  我爸點了點頭,然後長歎了一聲,說道:「那我再去找找。多謝你們兩位了。」
  隨後,他又彎下腰去,拉著車向前面走。
  我小聲的問呂先生:「我爸怎麼沒有把我認出來?」
  呂先生笑了笑,衝我小聲的說道:「你忘了?這是在夢裡面。人做夢的時候,有時候連至親都認不出來,有時候明明沒有見過,卻以為是熟人一樣。」
  我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時候,木板車已經慢慢的駛過我們身邊了。我看見上面放著一口棺材,裡面裝的是誰,那就不知道了。只不過這棺材個頭很小,裡面躺著的,肯定不是成年人。
  我看見我爸彎著腰。走的很艱難,我忍不住快步走過去,說道:「我幫你推車吧。」
  我爸像是嚇了一跳一樣,驚訝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多謝。」
  我看他神色堅定,這話絕對不是客氣,而是真的不用。於是只得作罷。
  呂先生小聲的說道:「他要找道士談論事情。肯定不想讓旁人跟著。所以咱們不能幫著他推車。」
  我小聲的問道:「這個道士是誰?是幹嘛的?」
  呂先生笑道:「你又來了。那道士的身份我怎麼知道?不過,既然道士和你爸約好了,估計一會就會出現。咱們兩個藏起來,在旁邊安安靜靜的等著就可以了。」
  我看了看周圍,說道:「這裡只有一片曠野,咱們能藏到哪去?」
  呂先生閉上眼睛,說道:「你覺得你自己藏起來了。那就是藏起來了。記住,這是夢。在夢境中,隨心所欲。心想事成。你控制不了別的,但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
  我學著呂先生的樣子閉上了眼睛,幾秒鐘後我再睜開的時候,發現我和呂先生的身體變成了淡淡的一條虛影。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在哪裡,我肯定找不到他的位置。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咱們走吧。」
  我們兩個人趕上了前面的木架子車,一左一右的在後面幫忙推車。
  我聽見我爸奇怪的嘀咕了一聲:「這車怎麼似乎輕了不少?」
  他警惕的向後看了看,但是並沒有發現什麼。看樣子,我們兩個隱藏得很好。
  幾分鐘後,有一個聲音說道:「你來了?」
  我抬頭一看,發現周圍不再是荒郊野外了。變成了一座道觀。而我們就在這道觀當中。
  我爸站在地上,身後的那輛木架子車不見了,只剩下一口棺材。放在腳邊。
  他看著面前的道士,說道:「是啊,我又來了。」
  這道士坐在蒲團上,閉著眼睛,似乎在打坐。過了很久,他才緩緩地睜開眼,說道:「這孩子剛剛生下來的時候,我就勸你,讓他拜我為師,出家修道。不然的話,是養不活的。可是你不聽,一定要逆天而為,現在如何了?」
  我爸說道:「出不出家,這事關係到他一輩子。我不想替他做決定。等他長大之後,如果他執意出家,我不會再攔著。但是現在他心智不健全,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道士歎了口氣,說道:「什麼叫心智健全?長到十八歲,讀了書,識了字,討了老婆,這就叫心智健全了嗎?依我看這並不叫心智健全。世人都在一場迷夢中,看不到事情的真相。有的人活上一輩子,那顆心也沒有開竅。可是這孩子就不同了,他與仙有緣。如果做別的,可能庸庸碌碌,就過去了一生,如果肯跟著我修道的話,肯定有大成就。你就忍心耽誤了他嗎?」
  我爸找了個蒲團,慢慢的坐了下來,他想了一會,說道:「我還是那句話,等他長到十八歲的時候,你親自來問他好了。」
  道士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老了,活不到那時候了。既然你執意不肯,這大概就是天意吧,我也不強求了。過了今天,我就離了這裡,四處遊歷,然後找一個山洞,靜靜地等死算了。」
  我爸面色微變,有些著急的站起身來,說道:「你走了,這孩子不就沒救了嗎?」
  道士歎了口氣,說道:「你放心吧,這一次,我自然給你想一個穩妥的辦法。」
  他看了看那口棺材,說道:「把它打開吧。」
  棺材蓋只是虛掩著的。我爸用手輕輕一推,它就打開了。
  我看見裡面躺著一個小孩,大約五六歲的年紀。他的臉很小,很年輕,我看了一眼,感覺他既熟悉又陌生。我熟悉的,是他身上的那種獨特的氣質,我陌生的,是他的模樣。
  呂先生看了小孩兩眼,然後向我說道:「這小傢伙,恐怕就是你吧?」
  我點了點頭,指著棺材裡面的小孩說道:「這身衣服,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小時候經常穿。」
  我歎了口氣,說道:「這一路上,我都在疑惑棺材裡面裝的是誰。我知道,最有可能裡面裝的是我自己。但是我又不敢往這方面想,所以就懷疑在我之前還有一個早夭的哥哥。現在看來,並不是那麼回事,這屍體就是我。」
  呂先生笑道:「沒準你哥哥也有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呢?」
  我苦笑了一聲,說道:「我現在長大了,容貌也變化了不少,可是小時候的我自己,還是能認出來的。」
  我和呂先生的談話,我爸和道士並沒有聽見。看來在夢境中果然神奇。大伙明明相距不過兩三步而已,卻偏偏像是在兩個世界當中一樣。
  那道士走到棺材旁邊,伸出手去,摸了摸屍體。他的表情很慈祥,看樣子,他很看重這孩子。
  他歎了口氣,說道:「八月十四,又是八月十四,我真不知道這算是你的生日,還是你的忌日了。你生於這一日,又死於這一日。一年一個輪迴,靠著道術勉強撐著性命。可是道術又能撐得了幾時?我們修道的人,講究順應天命,而我現在,偏偏是逆天而行了。」
  呂先生看了我一眼,奇怪的問道:「你的生日是八月十四?」
  我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我的生日,這老頭在胡說八道。」
  我爸走到道士身邊,說道:「這孩子,每年生日的時候都要死一次。你已經救了他五次了。每一次救完了,你都揮揮手將我趕走,從來不多說一句。可是我還是要照例問你一句:能不能告訴我原因?」
  道士點了點頭,說道:「我明天要去遊歷天下,有可能就死在半路上,見不到你了。也罷,我現在就告訴你原委吧。」
  他指了指棺材裡面的屍體,說道:「人有肉身,有魂魄。這肉身是父母給的,決定了模樣,血統,甚至遺傳病。但是這魂魄,是從別的地方來的。」
  「這孩子的魂魄異於常人,所以我才說,他是修煉道術的好苗子,總想著把他收入門下。也正是因為他的魂魄不一般,所以招來天地的不滿,神鬼的嫉妒,所以總是多災多難,不過這些都沒什麼,不過年輕的時候會有些坎坷罷了。最重要的是,這一具平凡的肉身,根本承載不起這魂魄。就如同一葉扁舟,上面放了一座山一樣,非得沉沒不可,所以他剛剛生下來就死了。」
  我聽到這裡,心中一驚:「我剛剛生下來就死了?還有這麼回事?」
  我爸也歎了口氣,說道:「是啊,五年前,我好容易有了個兒子,抱在懷裡面剛剛哭了兩聲,就死掉了。幸好遇見了你,不然的話,這孩子也活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