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眼珠

　　官長沒有催促我們，他在耐心的等著我們交談。
　　這座黑石城應該就是陰間主人的住所了，我們朝思暮想的地方終於到了。心中不可能沒有好奇，但是更多的是畏懼。所以我不想進去，只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盡量拖延時間。
　　到後來的時候，我們實在沒有話說了。官長衝我們笑了笑，說道：「幾位，裡面請吧。」
　　看他的笑容，帶了一絲嘲諷之意，看樣子，我剛才的心思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呂先生點了點頭，向官長說道：「麻煩你在前面帶路吧。」
　　官長笑道：「何必帶路？難道你們自己看不到嗎？」他嘴上這麼說，還是帶頭走了進去。
　　我們五個人跟在他的身後，再後面，是一大幫的陰差。
　　我感覺我們像是一群囚犯一樣，被人押送過來。前後都沒有去路。
　　黑石城完全是用黑色的石頭建成的。確切的說。我不知道這種東西是不是石頭，它很黑，但是卻又不反光。
　　我心中好奇，站在一處牆壁前看了看，然後伸手摸了一把。
　　我的手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就那樣消失在城牆裡面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把手縮了回來。手掌又毫髮無損的出現在我面前。
　　我有些震驚的看著城牆：「這東西不是石頭，只是一道黑色的光芒？」
　　官長在旁邊笑道：「趙莽，這裡的東西可不能亂動。」
　　我乾笑了一聲：「摸一下也不行嗎？」
　　官長正色說道：「只要是黑色的，都不能摸。」
　　我心中惴惴：「這是什麼名堂？」
　　官長帶著我們在黑石城中轉了一圈。我發現這座城池大得要命，而且空無一人，不僅沒有人，也沒有任何生活用具，很顯然，這裡是一座空城。
　　開始的時候。我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官長為什麼帶我們在空城中亂轉。我正要開口問他的時候，忽然有一種巨大的恐懼從內心深處冒出來。
　　我不知道這恐懼的來源，但是它很真切。
　　我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變成了透明的一樣。都被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腦子裡的想法，我的過去未來，我的好惡，全都瞞不過它。
　　我打了個哆嗦，想要抗拒它的窺探，但是我辦不到。
　　我東張西望，想要找到眼睛的位置。但是我又覺得。這眼睛在四面八方。
　　我心中驚訝的要命，我正在和它抗拒的時候，走在前面的呂先生忽然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他以極快的速度盤腿打坐，然後調整呼吸。可是我看見他的胸脯正在劇烈的起伏，很顯然，他的心情也並不平靜。
　　我看見他這幅樣子，馬上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也坐在呂先生身後，閉上了眼睛。努力地放空自己的思維。只要我心中空無一物，它也就無從窺探。
　　可能是我道行還太淺。我試了一會，終於還是敗下陣來了。那雙眼睛大的時候像是一張血盆大口，將我整個吞下去，小的時候又細如牛毛，隨著呼吸進入我的肺裡面，然後遊遍全身。
　　它像是一根針，刺探著我的大腦，誘使我生出各種想法，然後竊取了去。
　　我感覺自己變成了待宰的羔羊，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這種感覺，難受極了。
　　我坐在地上，只覺得自己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流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它終於滿意的離開了。而我長舒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這時候，汗水已經把我的衣衫都打濕了。
　　我看了看另外幾個人，和我沒有什麼區別。
　　呂先生悻悻然的站起來，說道：「這就是陰間的待客之道嗎？」
　　呂先生這話口氣很強硬。看樣子他是真的惱火了。按道理說，以他的為人，最懂得能屈能伸，今天我們進入陰間，應該處處小心，委曲求全才對，他在這裡發火，稍微有些不夠明智了。
　　我偷眼看了看呂先生，呂先生一臉傲然，全無懼色。
　　我心中暗道：「呂先生怎麼回事？忽然形象變得高大了不少。」
　　忽然，我聽到四面八方響起一陣大笑聲。緊接著，黑石城晃了晃。
　　我揉了揉眼睛：「是地震了還是我看錯了？」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真的是黑石城動了。這裡的房屋，街道，都在扭曲變化，它們聚攏在一塊，變成了一大團黑煙。
　　這團黑煙聚攏在一塊，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圓滾滾的一顆珠子，這珠子直徑有一人多高。懸浮在半空中，像是一輪黑色的太陽。
　　薛倩在我身邊小聲嘟囔道：「這東西，真像是一顆眼珠啊。」
　　我心中一動，可不是嗎？這團黑珠深不見底，似乎能把天地萬物吸納進去，更關鍵的是，當它面對著我們的時候，我們總覺得它在觀察我們。
　　我嚥了口吐沫，轉身問官長：「這是什麼東西？」
　　官長笑了笑，說道：「趙莽，你這話說的可太沒有禮貌。這可是陰間之主。」
　　我們大吃了一驚：「這就是陰間之主？」
　　那顆眼珠笑了兩聲，說道：「無形無質，如煙如霧。陰間的奴隸尚且能做到這一點。陰間的主人，當然也可以做到了。」
　　呂先生昂然站在地上，又問了一聲：「我們千里迢迢趕過來，不請我們喝茶，也不請我們入座，反而窺探我們的心思，這就是陰間的待客之道嗎？」
　　那眼珠笑了笑，說道：「你們是不是客人，還很難說。更何況，所謂的待客之道，不過是凡夫俗子的繁文縟節，怎麼能用它來要求上仙呢？」
　　呂先生笑道：「上仙？我聽說陰間的主人也曾經是道士，偷入仙界，結果被仙人罰到陰間來。這和發配充軍的罪人似乎沒有什麼區別，所謂上仙，我恐怕你當不起啊。」
　　眼珠冷笑了兩聲，不再說話了。
　　我很是詫異的看著呂先生：「今天他吃錯什麼藥了？敢和陰間的主人你來我往的論戰，不怕人家一氣之下，將他給殺了嗎？」
　　然而眼珠並沒有計較呂先生剛才的話，他沖官長淡淡的說道：「把他們帶到大殿來吧。」
　　隨後，它漸漸地隱去了身形，消失不見了。
　　黑石城就是剛才的眼珠，眼珠消失了，黑石城也就消失了。我們又站在了荒野中。極目望去，周圍仍然是漫天黃沙。
　　二姐站在這黃沙之中，負手而立，微風迎面吹來，讓她的衣裙隨風飛起，頗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她望著遠方說道：「能夠用自己的魂魄化成一座城，而且沒有半點被稀釋的跡象。這個人的魂魄，簡直強大的匪夷所思。」
　　呂先生得意洋洋的笑道：「再強大有什麼用？還不是被我三言兩語給說跑了？」
　　這下二姐也微笑著沖呂先生點了點頭：「你這次很不錯，給我們世間人爭光了。」
　　能得到二姐的誇獎，實在不容易。呂先生本來就喜歡自吹自擂，這時候，恨不得把二姐的話刻成牌匾掛起來。
　　官長笑瞇瞇的說道：「幾位，跟我們來吧。」
　　我們走了兩步，官長忍不住向呂先生豎了豎大拇指：「呂先生，以前我覺得你本領低微，頗有點看不起你的意思，不過今天看你的表現，真是英雄豪傑。像剛才那樣說話，我都不敢。」
　　呂先生哈哈大笑：「千軍萬馬，在我眼中，如同草芥。陰間之主，在我看來，不過黃口小兒罷了，何懼之有？」
　　我乾笑一聲：「關公敗走麥城之前，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們又走了一會，薛倩忽然說道：「不對，按照呂先生的性格，他絕對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原因。」
　　呂先生嘿嘿笑了一聲，小聲的對我們兩個說道：「不錯，這當中確實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