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休書

　　雖然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結果會是這樣。但是當真的看見那幅畫面的時候，我們仍然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畢竟這種視覺衝擊力太大了。鮮血噴湧出來幾米高，淋淋漓漓沾了楊魯一身。而那顆頭髮花白的頭顱，才地上亂滾著。
　　實際上。不僅僅有視覺衝擊力。還有道德的考量，人倫的糾結。
　　楊魯的行為，讓我們身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我看到這一幕之後，感覺一直以來頗為自信的道德，教化，禮儀，人倫。被打破了一個缺口。
　　這種感覺很可怕，容易把正常人逼成瘋子。
　　好在呂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手很涼。這一絲涼意傳到我身上，我感覺好受了很多。
　　薛倩看了看楊齊，說道：「楊老爺子，現在事情清楚了。這案子怎麼斷？」
　　楊齊默不作聲，他的表情很複雜，默默地看著前面。
　　楊魯砍死了自己父親之後，就跪在地上，大哭起來。
　　這時候，那掉落在地上的頭顱忽然發出一陣陰慘慘的笑聲：「小子。你可是弒父啊。」
　　隨後，那無頭的身子舉起手裡的刀，繼續向楊魯砍去了。
　　無頭的人行走自如。這種場面，無論是誰看到了都會嚇一跳，更何況楊魯剛剛殺了人，心神恍惚。眼看著快刀砍過來。他竟然不知道躲避。
　　幸好這時候，圍在旁邊的官兵用長槍捅了過來。槍頭直接扎到了龍珠的身體裡面。龍珠的身子頓了一頓，搖搖欲墜。
　　緊接著，又有官兵圍上來，用快刀砍在了他的胸口上面。
　　只聽見鐺的一聲脆響，這官兵的快刀斷為兩截。與此同時，從楊齊的身體裡面掉出來了一顆珠子。正是那龍珠。
　　龍珠沾滿了鮮血，落在地上。滾了兩滾，就不再動彈了。
　　而直到此時，楊齊才算徹底的死了。他的身體撲倒在地上。而楊魯抱著他的屍首，哀哭起來。一切都與楊老爺子之前描述的。分毫不差。
　　楊齊雖死，但是除了楊魯之外，仍然無人敢上前。因為之前那慘烈的一幕，已經把眾人的膽子徹底嚇破了。
　　楊魯一直跪在地上，從半夜哭到了天明。天上的烏雲散去了。雷聲停歇了。而楊魯的聲音也啞了。
　　村子裡面走出來十幾個人，估計是倖存下來的村民了。
　　他們畏畏縮縮的走過來，小聲的說道：「楊魯，你也不要太難過了。你是為民除害了。」
　　很顯然，這些人雖然整夜躲在家中，但是外面發生的事，他們也偷偷地看到了。
　　楊魯抹了一把眼淚。說道：「我殺了我爹，是為民除害？我爹什麼時候變成一害了？」
　　說話的村民自知失言。看見楊魯生氣，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這時候，陪著楊魯一塊趕過來的官差說道：「楊老爺子不是一害，真正害人的是這顆龍珠。」
　　他撿起地上的珠子，說道：「楊老爺子的身子被他控制。這才殺了人。怪不得他。現在楊老爺子用自己一條命，止住了龍珠的殺孽。他老人家殺身成仁，也是英雄。」
　　這種說法，算是把楊齊也列為功臣了。楊魯聽了之後，心裡面顯然好受了一些。只不過，他父親剛死，無論怎麼說都不可能真的高興了。
　　官差把珠子放在石頭上，說道：「這東西是個禍害。留不得。」隨後，他舉起寶劍斬了下去。
　　寶劍發出一陣尖銳的響聲，斷掉了。
　　官差有些心疼的看了看自己的劍，然後舉起一塊石頭砸下去。石頭碎成了幾半，而龍珠安然無恙。
　　有村民說道：「這東西既然是神仙的寶貝。普通人恐怕毀不掉它。」
　　官差看了看楊魯，問道：「那咱們怎麼辦？」
　　楊魯淡淡的說道：「先讓我安葬了父親再說。」
　　直到這時候，我才感覺到自己是在一幅畫裡面了。因為我們周圍的景色在迅速的變化著。上一秒還在血腥的戰場中，下一秒就到了楊齊的葬禮上。
　　楊魯認為自己的父親用一條命，換來了天下安寧，功勞很大，死了之後應該受到表彰。
　　但是那些村民卻不同意，他們的親人幾乎全都死在了楊齊的手上。無論楊齊是不是被控制了，他們都不願意楊齊受到表彰。更何況，如果不是楊齊挖出那顆龍珠來，怎麼會引來這種奇禍？歸根結底，還是楊齊的過錯。
　　在葬禮上，楊魯因為這個問題和村民爭執起來，最後鬧到要拔刀相向的地步。到最後，還是楊魯妥協了。他默默地將自己父親葬了，在地上哀哭了很久。
　　最後眾人商議了一番，把龍珠又扔回到了那口枯井裡面。他們像是擔心龍珠再逃出來一樣，把那口井給填上了。
　　有的村民說：「這顆珠子算是神物，咱們要不要立一座廟，供奉起來？」
　　說這話的人差點被眾人毆打致死。
　　事情平息了，那些村民還算通情達理，知道楊魯親手殺了自己父親，心裡面很不好受。於是幫他疏通關係，為他請功。上司也很憐憫他，讓他做了個不小的官。
　　可是這時候的楊魯，簡直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來了。不過，他倒是很熱衷於一件事，就是娶媳婦。
　　在楊父下葬之後，十天不到。他就娶了一房媳婦。
　　一直沉默者的楊齊終於開口了，他憤憤不平的說道：「看見沒有？哪有自己老爹死了十來天就娶媳婦的？」
　　呂先生忽然笑了笑，說道：「也許他想寄情聲色，忘掉痛苦呢？」
　　我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有這種可能。有很多人受了刺激之後就頹廢了，整天做這種事。」
　　畫中的世界再也沒有什麼可看的了。楊魯弒父的原委我們也已經弄清楚了。
　　我問呂先生：「咱們怎麼從畫裡面走出去？」
　　呂先生想了想，說道：「這種畫，必然有一個出口，通向外面的世界。不過，出口在哪，我還沒有找到。」
　　我們正說到這裡，周圍的世界又變了。
　　楊魯的老婆在房中發出一聲聲慘叫。聽得我們心驚肉跳。
　　我說道：「楊魯在幹什麼？該不會是打老婆吧？」
　　正在疑惑的時候，屋子裡面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緊接著，是產婆向外面高聲叫道：「恭喜楊大人，是個大胖小子。」
　　我們恍然大悟：「原來是生孩子了。」
　　我們跳到了院子裡面，偷偷地向屋子裡面看。
　　我看見楊魯正站在桌子旁邊，提著毛筆寫著什麼。周圍的人忙忙碌碌。而他卻全然不予理會。
　　過了一會，產婆把兒子抱了出來，說道：「楊大人，這是你兒子，你看看。」
　　楊魯點了點頭，然後塞給了產婆一錠銀子，說道：「麻煩你去縣衙一趟，把當年的那些人叫過來。把我妻子的娘家人也叫過來。」
　　產婆答應了一聲，就走出去了。
　　楊魯端坐在椅子上面，動也不動。
　　半夜的時候，我看見衙門裡的官差來了。這幾個人正是一年前，和楊魯一塊制止了那場殺戮的官兵。經過那件事之後，他們顯然成了生死之交。
　　半小時後，他的岳父母也來了。
　　楊魯將手裡面那張紙交了出去，說道：「這是休書。」
　　那對老夫妻大驚，叫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休了我女兒？她可是剛剛生了孩子。」
　　楊魯面無表情，說道：「我這些年攢下了一些財產。有祖上留下來的，有朝廷給的俸祿，有大人的賞賜。我分文不取，都留給她。你們代她找個好人家。」他又向那些官差說道：「諸位，你們是我的兄弟，幫我照看著她，這些錢是留給她的，不許旁人巧取豪奪。如果有人欺負了她，麻煩你們幫她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