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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章 聽戲

  王老頭的眼神很無辜,似乎很擔心我會生氣一樣。他不再講他的壽宴了。又開始說廟會裡面的事。
  我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思考著。
  我搬到空亡屋的時候,王老頭就已經糊塗了。經常找不到家。難道說。他的魂魄把自己的葬禮錯認成了壽宴?
  不過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經過剛才王老頭這麼一說,我忽然發現壽宴和葬禮確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想不到生與死,能夠通過這種方式聯繫起來。
  我站在地上沒有動,王老頭也就不敢亂走。只是不停地說著廟會。
  我忽然發現他其實很緊張,生怕冷場了之後我會拂袖而去一樣,所以盡量的多說話,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留住我。而他卻不知道。大多數人卻因此討厭了他的嘮叨。
  我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於是衝他笑了笑:「老爺子,咱們接著走吧。不然的話,你趕不上看戲了。」
  王老頭見我主動說話,馬上喜出望外,說道:「沒關係,沒關係。那位老闆答應了我的,要等我來了之後才開場。」
  我盡量和他說笑:「可不是嗎?這是給你一個人演的專場,當然要等你了。」
  我們兩個走了一會之後,我旁敲側擊的問道:「老爺子,你有沒有覺得你的生日,和以前不一樣?」
  王老頭說道:「比以前熱鬧多了。」
  我說道:「只是熱鬧多了嗎?你有沒有覺得。這生日有點似曾相識?也許你以前在別人家見過,比如吃大鍋飯,送汽車……」
  王老頭聽我這麼說,眼前一亮:「我還真的有點印象。你讓我想想。我好像見過這樣的生日。可是到底在哪見得?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我看王老頭在冥思苦想,神態不是在作偽。我歎了口氣,心想:「看來他是真的糊塗了。不是裝出這幅樣子來。要來騙我。」
  不過想想也是,王老頭活著的時候就與人為善,見誰都嘿嘿的笑,死了做了鬼,應該也不會害人吧。
  我放下心來,和王老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王老頭說道:「不知道明年我過生日的時候,還有沒有這麼大排場。」
  我說道:「你喜歡大排場,我去和你兒子說說,讓他多準備準備。」
  王老頭忙說道:「不用跟他說這個。萬一他埋怨你一個外人多事,那就不好了。」
  我心中歎息:「明年你可見不到這麼大的排場了。你的兒子並沒有改你的生日,而是從嚥氣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只過忌日,不過生日了。等你忌日的時候,只有至親的幾個人,在墳前燒兩張紙罷了。淒涼的很。」
  我正在思考,忽然聽到王老頭嘀咕了一句:「真是奇怪。以前我走這麼久的路,早就累得要歇一歇了。今天倒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說道:「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走路和平時不一樣?」
  王老頭疑惑的說道:「有不一樣嗎?我感覺不到。」
  我看了看他的雙腳。他仍然在踮著腳尖,一步步的向前走。
  小鬼的身子很輕,他們如果像常人一樣走路,反而不舒服。一旦做了鬼,只要經過幾個小時的適應。就會自主不自主的選擇這種走路方式。
  王老頭腦子糊塗,自己的走路方式都改變了,他卻沒有發現。
  我們拐了一個彎,發現前面燈火通明。
  我看見繞著判官廟,有十幾個帳篷。這些帳篷裡面睡著雜技演員,歌舞演員,以及馬戲團的演員。帳篷前面都掛著燈泡,把周圍照的很亮。
  王老頭很自覺地避過了那些燈泡,從陰影中穿行過去了。
  我看見地上有白天掉落的這種垃圾。有冰糕棍,零食的包裝袋,以及踩爛了的蘋果,空氣中仍然瀰漫著白天熱鬧的味道,不過現在是晚上了,一切都安靜下來了……這一地狼藉讓我感覺判官廟很孤獨。
  看來最寂寞的不是空無一人,而是狂歡結束後的冷清。
  王老頭叫了我一聲:「趙莽,你怎麼不走了?」
  我回過身來,問道:「戲台在哪?」
  王老頭說道:「戲台比較偏。現在的年輕人不愛看戲了。所以戲台搭在了遠處。」
  我嗯了一聲。就跟著王老頭走過去了。
  我看見在距離判官廟幾百步的地方,確實有一個小小的戲台。戲台周圍空無一人,只是在正中央吊著一隻燈泡。檯子上有個人趴在桌子上,正在伏案大睡。
  王老頭叫道:「老闆?老闆?」
  那人一激靈,坐了起來,問道:「是誰在叫我?」
  王老頭說道:「是我。咱們不是約好了唱戲嗎?」
  那人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說道:「對,唱戲,我想起來了。你等我一下,我得扮上。」
  隨後,他轉身向後台走去了。
  我看見這人眼睛通紅,裡面佈滿了血絲,顯然有幾天沒有睡好覺了。在電燈下面,他的腳下有一道明顯的影子。這是一個活人。
  我心中奇怪:「怎麼活人和鬼約好了,要給他唱戲呢?他們兩個怎麼回事?」
  我看了看王老頭,問道:「你們兩個什麼時候約好的晚上聽戲?」
  王老頭說道:「前兩天約好的。他們唱戲的,本來就有夜戲。專門給沒有聽夠的人唱的。只不過現在聽戲的越來越少了,誰也不肯在晚上出來了。不過,只要有人想聽,說點好話,他們還是會唱的。」
  我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是問你,你們兩個約好了晚上聽戲,是在過生日之前,還是在過生日之後?」
  王老頭想了想,說道:「是過生日之前約好的。我每天都來。那時候每天晚上,我兒子都送我來聽戲,聽完了之後,再把我接走。可是過完了生日,他的態度就大變了。我和他說話,他也裝聽不到。做飯也沒有我的份了。他不給我做,我就賭氣不吃了。時間久了,居然不覺得餓了。這樣倒好,省糧食。」
  我無奈的笑了笑:「你兒子倒是想和你說話,可是他聽不到啊。」
  我沖王老頭說道:「既然你兒子不送你來聽戲了。你這幾天是怎麼聽得?」
  王老頭說道:「過了生日之後,我都是自己來的。可是每次都要找很久。昨天晚上,我一直找不到家了,在城裡面轉了一晚上,快要天亮的時候才回去了。」
  我心中暗道:「真是好險。如果你多轉一會,等天亮之後,很有可能會被陽氣傷到。」
  這時候,那唱戲的已經出來了。他抹了一個大黑臉,哇呀呀的叫著。
  王老頭向我說道:「這是扮的包公。今天唱包公案。」
  我點了點頭:「原來是包公。老爺子,你好好看吧。等看完了叫我一聲,咱們就回去。」
  王老頭答應了,就在戲台前面的一摞殘磚上坐下來了。聚精會神的向前面看。
  戲台上沒有伴奏,也沒有用音箱。只有包公一個人,手舞足蹈的唱著。這種場面,實在是詭異的很。
  而我靠在樹上,想要睡一覺。可是我怎麼也睡不著了。看戲的小鬼,詭異的戲子,這些東西在我腦子裡面不住的盤旋,我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包公還在吱吱呀呀的唱著,我一句也聽不懂。只覺得這包公很威嚴,全身充滿了怒意。我感覺這整個廟會上面,唯有這位包公,和廟裡面的判官最貼切了。
  我打了個哈欠,心想:「等包公唱完,我把王老頭送回去。天亮之後,一定要回來問問,看看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