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空亡屋 > 第八百七十二章 我姓天 >

第八百七十二章 我姓天

  我猜對了一半。老頭確實要在這裡吃飯,不過不是要飯,而是買飯。
  他掏出錢來,向老闆說道:「我要一碗麵。」
  老闆順手抄起自己的碗就要盛面。老頭卻搖了搖頭。說道:「我要用我自己的碗。」
  老闆笑道:「聽說過睡覺認床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吃飯認碗的。」
  老頭笑了笑,有些自豪,又有些神色淒涼的說道:「不瞞你說,這只碗我用了一輩子了。」
  老闆接過白瓷碗,看了看上面的銅箍,點了點頭,說道:「看得出來。」
  老人端著盛滿了麵條的碗,默默地坐到一張桌子旁邊,然後慢吞吞的吃了起來。
  我和薛倩坐在他附近,上下打量著這老頭。
  聽老頭的口音,似乎不是槐城人。而他滿面風霜,似乎吃過不少苦。我看見他的頭頂毛髮稀疏,露出有些發亮的頭皮來。
  這一切都說明,他很普通,絕對不是修道之人。那麼他那只碗。就更加有問題了。
  我和薛倩小聲的商量著,怎麼搭訕這老頭,怎麼一步步的套出他的話來。
  我們商量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老頭吸了吸鼻子。我疑惑的扭頭看了一眼。發現老頭正流下熱淚來。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串串的落到飯碗裡面。
  老頭看著面前的一碗飯,臉上儘是哀愁的表情。
  薛倩小聲的說道:「乖乖,老闆做的飯有這麼難吃嗎?硬生生把老頭吃哭了。」
  薛倩這話差點讓我笑出聲來,我說道:「老薛。你別打岔,我們仔細看。」
  老頭留了一會淚,就抬起胳膊,用手背抹了抹,然後端起碗來,狼吞虎嚥的把麵條吃了。隨後,他向老闆討了些水,將那只碗沖洗乾淨了。
  老頭洗好了碗之後。就坐在凳子上,一遍一遍的擦拭它。像是在打理什麼名貴的古董一樣。
  薛倩說道:「咱們兩個過去和老頭說兩句話?」
  我點了點頭,然後就湊到了老頭的桌子上面。
  老頭只是低著頭擦拭那只碗。對我們的到來並沒有任何反應。
  我乾咳了一聲,說道:「老爺子,你這只碗好像很不錯啊。」
  老頭說道:「那是當然,此為無價寶,萬金不換。」
  我問道:「是古董?」
  老頭搖了搖頭,說道:「是不是古董我不知道,但是對於我來說,這是一件寶貝。」
  我想要打聽這只碗的事,但是又感覺這樣有點冒昧了。好像我覬覦他的寶貝,想要搶到手一樣。
  我想了想,決定按照常規套近乎的順序來。我說道:「聽老爺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老頭說道:「我四海為家。從懂事的時候起就在流浪。這世上快被我轉遍了。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是外地人。」
  我撓了撓頭,心想:「看來這老頭真是有故事啊。」
  我想了一會,說道:「老爺子,我叫趙莽,不知道你貴姓?」
  老頭想了一會,說道:「我懂事的時候,周圍的人倒是叫過我幾個賤名,不過無非是狗蛋、雜狗之類的名字,粗鄙的很,難登大雅之堂。不值一提。」
  我錯愕了一會,心想:「我總不能稱呼你為狗蛋吧?」
  我想了想,有些為難的問道:「那麼,你到底姓什麼?」
  老頭笑了笑,說道:「我姓天。」
  我忍不住說道:「哪有姓這個的?」
  老頭嘿嘿的笑了兩聲,說道:「我這種人,自然不配姓天,不過有的人配。」然後他低著頭,又開始擦拭那只碗。
  我心想:「這老頭果然是見多識廣,我和他聊了這麼久,居然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我正要放棄的時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是豆腐腦老闆。
  老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古怪的很。我心想:「怎麼最近總是遇到怪事?老闆又是怎麼了?」
  我站起身來,拉著老闆走到個僻靜處,問道:「怎麼回事?」
  老闆說道:「有人找你,趙大師,你的生意來了。」
  我說道:「你說清楚點,什麼生意?」
  老闆說道:「剛才有個中年人問我,這裡有沒有能夠捉鬼拿妖的大師。我猜是他的家裡面鬧鬼了,想要找你去看看。從那人的衣著打扮來看,家裡面挺有錢的,這次你肯定能大賺一筆。」
  我笑了笑,問道:「那人在哪?」
  老闆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在樹後面藏著呢。」
  我心想:「不就是捉鬼嗎?至於藏起來這麼神秘嗎?」
  眼看著薛倩坐在凳子上,還在鍥而不捨的套那老頭的話。我就向那棵大樹走去了。
  樹後面果然站著一個人,穿的整整齊齊,身上自然不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富貴氣。
  我問道:「是你找我?」
  等我看見這人的臉的時候,頓時愣住了:「這人和剛才吃飯的老頭倒有幾分相似。」
  那中年人看見我之後也愣住了,他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就是這裡最有名的大師,趙莽趙先生?這麼年輕?」
  我笑道:「你還挺客氣,我就是趙莽。你找我,是有什麼事?」
  中年人歎了口氣,說道:「既然你是大師,我找你自然是為了捉鬼的事。實不相瞞,我們家惹上冤鬼了。」
  我問道:「怎麼說?」
  中年人想了一會,然後指了指正在擦碗的老頭:「準確的說,是我爸被鬼給迷上了。」
  我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你們兩個長得這麼像,原來他是你爸。」
  中年人還沒有說鬧鬼的細節,而我微笑著問道:「不知道你姓什麼?」
  我問的很禮貌,心裡面想的卻是:「你倒是姓天呢,還是姓狗呢?」
  不成想那中年人很隨意的說道:「我姓王,你叫我老王就行。」
  我疑惑的看著他,忍不住說道:「實不相瞞,剛才我和老爺子聊了兩句,他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中年人歎了口氣,苦笑道:「我看見你和我爸聊天了。他是不是告訴你,他叫狗蛋?」
  我使勁憋住笑,說道:「嗯,他是這麼說的。」
  中年人可能也覺得有些好笑,臉上泛出笑紋來,緊接著又覺得這樣笑話自己的父親不是太好,又硬生生忍住了。
  他說道:「這個名字,不知道多少年前,誰給他取的。他就念念不忘的記著了。要不說嗎,人越老了就越像是小孩一樣,總是和生活較勁。抱著這麼個名字不撒手,很好玩嗎?」
  我笑道:「窮苦人誰沒有一兩個賤名呢。」
  中年人點了點頭:「這倒是。」然後他又問我:「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姓天?」
  我點了點頭,說道:「他是這麼說了。」
  中年人歎了口氣,說道:「關於這個姓氏的來歷。老爺子從來不肯透漏半句,直到半年前,淋了一場雨,一連幾日高燒不退,迷迷糊糊說胡話的時候,被我聽到了兩句,原來這個姓,是當年他一個恩人的。這些年他念念不忘。」
  我點了點頭:「不忘恩,這挺好。」
  中年人又說道:「我爸從小是個孤兒,根本沒有姓。如果後來不是風雲際會,創下了家業,恐怕就真的叫狗蛋了。而我恐怕也得跟著他姓狗。」
  我見中年人說這話的時候一臉委屈,顯然覺得老頭是在胡鬧,既固執又幼稚。
  中年人說道:「我爸認為。他這條命是那位恩人給的。恩人姓天,而他是不配這個姓了。所以要比恩人矮了一截,乾脆姓王吧。天之子,不就是王嗎?所以我們就姓王了,而我爸就叫王大帥。」
  我嘟囔了兩句:「王大帥,大帥……聽起來像是將軍一樣。」
  中年人笑道:「我爸年輕的時候,還真的當過軍官。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反正他沒有名字,就乾脆叫自己大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