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枉死局

　　呂先生的身子在灶膛裡面燃燒著，而他的腦袋則暴露在外面。我看見他微閉著眼睛，伸著脖子，像是一隻慢吞吞的老龜。又如同是老僧入定。
　　如果不是被大火包圍，我看見這幅滑稽的模樣，肯定就笑出聲來了。
　　呂先生閉著眼睛，歎了口氣，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趙莽，你不要害怕。咱們不是真的被燒。這是在別人的夢裡面。你不是在夢中被送到刖足地獄裡面受苦嗎？這兩個的道理是一樣的。忍耐一會吧，等天亮了咱們自然就沒事了。」
　　我看了看站在前面的孤女，問道：「這是在你的夢裡面？」
　　孤女搖了搖頭：「是薔薇的夢。」
　　如果是在現實中，被大火燒著了身子，我肯定已經疼得大喊大叫，四處奔逃了。可是在別人的夢中，這種疼痛來的遲鈍了很多。似乎有什麼東西將神經覆蓋住了，等我感受到疼痛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隔靴蚤癢。
　　可是即使這樣，我仍然疼得倒吸了幾口冷氣。況且皮膚慢慢變成焦炭，散發著皮肉燒熟的香味。以及燒焦的臭味。心理上的恐怖，比身體上的更加厲害。
　　這時候，大鍋裡面的薛倩叫道：「老趙，你感覺怎麼樣啊？」
　　我咬著牙說道：「身子都變成焦炭了。你說怎麼樣？」我的身子被捆的死死的，即使掙扎一下都做不到。我折騰了一會，只得放棄，然後問道：「你呢？你怎麼樣？」
　　薛倩歎了口氣，說道：「溫水煮青蛙。開始的時候還好，像是泡熱水澡一樣，不過這水越來越燙，我的皮現在通紅了。」
　　我們兩個的談話似乎吵到呂先生了。他說道：「你們安靜一點行不行？心靜自然涼，吵什麼吵？」
　　我心想：「我看你心倒挺靜的，可是身子都燒糊了，又談何涼呢？」不過身在大火之中，這番話我也沒有興趣說了。
　　自覺不自覺的。我也學起呂先生的方法來了。伸著脖子，微閉著眼睛，如同老僧入定……
　　頭頂上傳來薛倩的聲音。估計是水溫越來越高了，他有些抵受不住了。
　　我默默地想到：「水能克火，可是火又能把水燒乾。世上的事，真是奇妙啊。」
　　我這樣想了之後，身上居然好受了一些。我心中一喜，這個辦法有用啊。我開始按照呂先生教我的辦法，嘗試著用五行相生相剋的辦法，抵抗身上的烈火。
　　我的道術並不純熟，但是烈火在我周圍燃燒，簡直是給我提供了一個天生的演練場。人在熱的時候會出汗，冷的時候會發抖，受到驚嚇會閉眼，遇到危險會後退。這是與生俱來，造物主賜給我們趨利避害的本能。
　　可以說，道術就是充分利用了這本能，將它無限放大，所以才能憑虛御風，延年益壽。
　　而我現在躺在大火中，自然而然的，本能就會調動起來，幫我抵抗周圍的灼熱。再加上一點點道術，因利勢導，水到渠成。我將有限的道術運用的越來越純熟，而心裡面也樂開了花。
　　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我自己的模樣和呂先生毫無二致。我忽然明白了，他一直在用道術減輕自己的痛苦。
　　我向自己的身子看了看，雖然我感覺不到疼了，但是我的身體卻實實在在的燒焦了。
　　我歎了一口氣，心想：「燒焦就燒焦吧，反正這是一個夢，等醒了之後，一切就都恢復原樣了。」
　　孤女蹲下身來，看著呂先生說道：「你的徒弟已經開始領悟五行變化的大道理了，他只在我這裡呆了一個時辰而已，就有了這麼大的進步。你打算怎麼謝我？」
　　呂先生臉上的表情哭笑不得，他說道：「我只好來生做牛做馬報答你了。」
　　孤女冷笑了一聲：「不用你做牛做馬，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呂先生一副姑妄聽之的樣子：「我這個人，經常欠賬，但是欠了的債，肯定是會還的。現在我既然欠了你的人情，你想讓我怎麼還，那隨便吩咐吧。」
　　孤女滿意的點點頭：「好，我可記住你這句話了。」
　　大鍋裡面的薛倩叫道：「老趙，你怎麼樣了？」
　　我聽薛倩的聲音，似乎頗為痛苦。我說道：「開始的時候很難受，現在已經不疼了。老薛，咱們兩個正好相反，你是先甜後苦，我是先苦後甜啊。」
　　薛倩在大鍋裡面罵道：「我這也太他娘的苦了。肉都要熟了。」
　　忍痛這種事，你一定要咬牙，一聲不吭。如果你忍不住叫出來第一聲，就再也止不住了。薛倩就是這樣，哎呦哎呦的慘叫個不停。
　　孤女滿意的說道：「時候差不多了。」然後她轉身吩咐道：「把薔薇給我帶上來。」
　　不知道從哪走過來幾隻小鬼。這些小鬼粉墨登場，有的扮作閻王，有的扮作判官。這種裝扮在我們看來，實在是假的不能再假，但是哄騙薔薇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姑娘，應該已經夠了。
　　我看見薔薇被黑白無常押了過來。跪在地上聽閻羅王審判。
　　開始的時候，薔薇面色如常，似乎心情沒有什麼起伏。估計她上吊的時候就猜到了，一定會是這種情況吧。
　　等她跪了一會，一扭頭看到我和呂先生之後，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來。緊接著，她露出了幸災樂禍的微笑，這種狡黠的模樣，簡直和薛倩如出一轍。
　　我心中歎息：「這兩個人在一塊的時間超不過一星期，難道這麼快就有夫妻相了嗎？」
　　只聽見薔薇說道：「呂老道，你也被閻王爺抓來了？現在你信了吧？自殺的人要下地獄。」
　　呂先生看了看孤女，很配合的說道：「是啊，我信了。」
　　薔薇出現的時候，薛倩就止住了呻吟，看樣子，是打算給薔薇留下一個硬漢的形象，只不過，或許是那鍋水太燙了，薛倩又叫起來了。
　　薔薇大驚，著急的說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薛倩吸了一口冷氣，說道：「聽說你來了，我來看看，看看熱鬧。」
　　薔薇撲過去，似乎打算將薛倩拽出來，一邊拽，一邊說道：「你是來陪著我的，對不對？」
　　我心想：「你可把薛倩想的太深情了。」然而，薛倩不浪費任何表達愛意的機會，馬上就昧著良心承認了：「是啊，我聽說你來這裡了，不放心你，所以來看看。」
　　這時候，坐在几案後面的閻羅王也受不了了。他一拍驚堂木，喝道：「跪好了。」
　　兩隻小鬼將薔薇重新押到了地上。閻羅王說道：「這三個人，逼人自殺，所犯的罪，與你相同，所以他們也要受刑。」
　　隨後，閻王爺揮了揮手。有兩隻小鬼去過白綾來，纏在薔薇的脖子上，將她絞殺。
　　在地獄裡面，受刑的小鬼可以死無數次。絞殺的目的不是從肉體上消滅誰，而是讓她反反覆覆品嚐死亡的痛苦。這對於自殺而死的人來說，確實是對症下藥了。
　　薔薇在死亡的間歇，看著薛倩流淚來了：「薛倩，對不起，我把你害成這樣了。」
　　這一對苦命鴛鴦相擁而泣，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全然不顧我和呂先生已經在下面燒成了灰。
　　燒成灰的人可以用米湯調和，重新塑成人形，再次焚燒。而絞死的和煮熟的人，也可以重新活過來受苦。
　　薔薇問閻羅王：「我要受苦到什麼時候？」
　　閻羅王冷笑了一聲，說道：「前幾次你自殺，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這一次，你們幾個，就生生世世留在這裡吧。」
　　薔薇一聽這話，臉馬上就白了。
　　而孤女則在這時候走過來了。她完全無視了閻王，直接走到了薔薇面前，如同菩薩下凡一般，柔聲說道：「皈依我，我可以救你們脫離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