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性本惡

　　我聽見官長這麼說，不由得的心中一喜：「世人還沒有死絕？」我心中的歡喜不過持續了幾秒鐘而已，緊接著又變成了哀傷。就算有一兩個還活著又能怎麼樣呢？我的親人朋友都不在了。
　　這幅場景是未來中的，但是我自認沒有能力改變這個未來。除非按照呂先生說的。我自殺，魂飛魄散。或者做槐城的龍神，永遠不能解脫。
　　我正在想著，忽然聽見官長說道：「死，確實是死了。不過還沒有絕。你回頭看看。」
　　我扭頭一看，發現身後有一團祥雲，祥雲之中，站著觀音菩薩，她一臉慈悲，正在看著荒野中的屍體。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忍不住叫了起來：「神仙，真的有神仙。」
　　官長笑道：「真的是神仙嗎？在我眼裡，只是一團煙雲罷了。」
　　我正在回味這句話。而菩薩取出淨瓶，將裡面的水撒了下去。地上馬上下起了瓢潑大雨，而躺在荒野中的人，慢慢的站起來了。
　　這個景象無比的熟悉，我大聲地叫道：「我看到過這一幕。」
　　官長微笑道：「你看到過？你的見識倒很廣博啊。」
　　我剛才雖然叫出聲來，我見過這一幕，可是在哪見過呢？我敲了敲腦袋，忽然想起來了：是薛倩的父親。
　　薛父死而復生，化而為妖，回到家中。等我們用射工打散了他的影子之後，他變成了一條脊椎骨。而陰鬼婆將脊椎骨中的魂魄煮了出來。
　　那魂魄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他用類似於幻覺的畫面。告訴我們他誕生的過程。當初的畫面和現在一模一樣。我也是看到觀音菩薩，用淨瓶中的水，救活了已經死去很久的人。
　　我看著官長，說道：「薛父是你們救活的？」
　　官長打了個哈欠：「世上的人有千千萬，誰會記得那麼清楚？」
　　我心裡面思緒紛飛，想著：我遇見的每一件事，都指向了一個最終的目的地，就是陰間。
　　難道是老祖宗搞出來的？他在暗示我什麼？
　　我正在思考，忽然聽見荒野中傳來了鬼哭狼嚎一樣的咆哮。我看見活過來的人像是瘋了一樣。正在撕咬任何可以吃的東西。
　　無論是草，無論是動物。無論是人。凡是能填進嘴裡面的東西，他們都不放過。這幅慘狀，實在是恐怖。我感覺現在的人間，甚至還不如地獄。
　　緊接著，我又聯想起來，上一次在幻境中。我看見我、呂先生、薛倩，被觀音淨瓶裡面的水救活了。可是我們三個一轉身。就把觀音菩薩吃掉了。
　　難道，被復活的人，都會變成這種六親不認的凶獸嗎？
　　我問官長：「為什麼人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被觀音淨瓶裡面的水救活過來會這樣？」
　　官長看著荒野中自相殘殺的人，說道：「與淨瓶無關。人之初，性本惡。剛開始的時候，人與蟲豸沒有什麼區別。除了進食，就是繁衍。吃一切能吃的東西。無論這東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還是自己的親朋好友，還是自己的配偶子女。」
　　官長指了指我的腦袋：「蟲豸有道德嗎？人最初的時候也沒有。」
　　我向荒野中看了看，我不知道那些生命算是人類還是妖魔。他們確實在進行著兩件事。殺戮和繁殖。不分對象的殺戮，和不分對象的繁殖。這幅景象，讓我腦子裡想起一個詞來：禮樂崩壞。
　　我想起了這個詞，就不由自主的念叨出來了。官長聽到之後，笑了笑，說道：「禮樂崩壞？禮在哪？樂在哪？」
　　我現在像是在看一部快進式的電影一樣。我看見人正在不停地出生，也在不停的死亡。不知道過去了多少代。他們有了種族的意識。很少再看到他們吃同類的肉了。
　　官長指著荒野，說道：「看見沒有？這時候的人，與野獸相當。他們想要在這裡活下來。就得收斂起自己的凶性，忍耐著，和自己的同類呆在一塊。即使餓了，也不能咬自己人一口。」
　　我微微點了點頭，兩隻眼睛卻死死地看著荒野。吃人確實少了，但是爭鬥仍然時不時的發生，幾乎在每一分鐘，就有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打的頭破血流。
　　官長湊到我耳邊，說道：「你以為他們都變成大善人了嗎？根本沒有，只要有機會，他內心的凶戾就會表現出來。」
　　隨後，地面上出現了成千的奴隸，他們被抽打著建造了一座陵墓。然後被人殺死，為死人殉葬了。
　　無數的屍體滾落到土坑中，我有些目不忍視了。我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幸好，我們現在變得文明了。」
　　官長笑道：「剛才你說禮樂崩壞，可是你要知道，你看見的奴隸、殉葬，都是禮樂的一部分。」他像是幸災樂禍，又像是在歎息。
　　過了一會，我看見地面上出現了寬袍長帶的儒生，出現了詩書禮儀。大部分的人都變得彬彬有禮。我臉上露出笑容來，不由得說道：「這樣才對。」
　　官長說道：「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年，人才學會了掩飾心中的惡。可是我們卻清清楚楚，這種惡只是被掩蓋起來了。但是它仍然會時不時流露出來，甚至你們自己都不知道。」
　　「大到以禮樂的名義奴役自己的同類，小到絞盡腦汁、損人利已佔便宜。如果街上有一堆無人看管的金錠，上面寫著：趙莽之物，眾人莫動。你猜第二天再去的時候，這堆金錠還在嗎？」
　　我緩緩搖了搖頭。
　　官長笑道：「幸好有我們陰間人，執掌因果，賞罰分明，不然的話，豈不是更加亂套了？」
　　官長說的恐怕是實情。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人走到今天不容易，再也不能回到那個茹毛飲血的年代了。」
　　我向官長說道：「我看到的，都是未來嗎？」
　　官長笑著點了點頭：「現在就是未來。」
　　我問道：「我該怎麼改變著一切？能改變嗎？」
　　官長正要說話。我忽然感覺有人在下面叫我：「龍神，龍神，快來助我。」
　　我低頭一看，是三皇子。他化作了一頭餓狼，正在被狼群追打，一邊奔跑，一邊呼喊我。我心中大怒：「你已經墜入了畜生道，還想著讓我做龍奴嗎？」
　　我大罵了一聲：「呸。」隨後，猛地醒過來了。
　　我發現周圍的一切都變了，我還在空亡屋裡面。
　　三皇子正站在供桌前面，參拜龍神，而呂先生和薛倩正一臉疑惑的盯著我。
　　他們兩個見我醒了，說道：「趙莽，出什麼事了？我們一直叫不醒你？」
　　我說道：「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又好像看到了未來。神仙也會做夢嗎？」
　　呂先生問我：「你做了什麼夢？」
　　我看了看三皇子說道：「我們出去說。」
　　三皇子看不到我，但是可以看到呂先生和薛倩。他們兩個找了個借口，同我走出空亡屋了。
　　我歎了口氣，說道「我看見所有的人都死了。三皇子攻到了冥界。然後，他被罰進了畜生道，生生世世不能翻身。至於世人，他們的屍骨被陰間的人救活了，但是他們和行屍走肉沒有什麼區別……」
　　我講了很久，不斷地插敘，倒敘，補充細節。等薛倩和呂先生聽完之後。他們兩個沉默了。估計是我的夢境太過震撼，他們都有些不安。
　　呂先生問我：「你確定，你看到的是未來？」
　　我苦笑道：「我怎麼可能分得清？誰知道這是噩夢還是未來？」
　　薛倩說道：「你管他是噩夢還是未來呢？你就當它是未來，正好嚇唬一下三皇子。如果勸的他放棄復國，那咱們不就全都解脫了嗎？」
　　我點點頭，說道：「對對對，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