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無日

　　年輕人讓我叫他酒鬼，我笑了笑，也就欣然從命了。
　　
　　我問酒鬼：「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名字呢？」
　　
　　酒鬼搖了搖頭。說道：「我怎麼知道？經常會有人給我一個新名字。我如果不肯，他們就會說我是精神病人，要送我去醫院，你說好笑不好笑？」
　　
　　我奇怪的看了他兩眼，然後問道：「那你家在哪？」
　　
　　酒鬼喝了一口酒，說道：「我有很多家，到現在為止，不知道住過多少深宅大院了。有時候我的家在東面，有時候在西面，有時候在北面……我的家太多了，以至於我無論住在哪，都覺得不是我家。你問我家在哪。我可真的回答不上來了，你就當我是一個無家可歸的醉漢吧。」
　　
　　酒鬼的話讓我又是驚奇，又是懷疑，我經歷了這麼多靈異事件，什麼奇怪的事沒有見過？可是今天這酒鬼，讓我開始懷疑他真的腦子有問題了。
　　
　　酒鬼看起來很聰明，他從我笑道：「怎麼？你也覺得我是在撒謊？或者我病了，需要去精神病院療養？」
　　
　　我連忙搖搖頭：「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不過你的經歷過於傳奇，我一時間還有些消化不了。」
　　
　　酒鬼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既然消化不了，那就不用消化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忽然，我想起來一種可能。這個酒鬼，會不會正在經歷輪迴？一種不必忘記前世記憶的輪迴？
　　
　　他輪迴的次數太多了，以至於幾世的記憶發生了混亂，不知道自己應該姓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應該住在哪裡。
　　
　　我想到這裡，越來越肯定了。然後問道：「你有沒有見過牛頭馬面？」
　　
　　酒鬼茫然的搖了搖頭。
　　
　　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大叫糊塗。牛頭馬面是空亡屋的老祖宗為了測試我和呂先生而創造出來的，這酒鬼的輪迴不在此範圍內，怎麼會見到呢？
　　
　　我想起來鬼大人的話。老祖宗既然和你建立了聯繫，就一定會想辦法找你。或許派來一個人，或許送來一件物，又或許送你一段機緣。
　　
　　我看著酒鬼，心中想到：「難道他是老祖宗送過來的人？」
　　
　　我正在盯著他出神。酒鬼忽然說道：「醉酒之後，被冷風一吹，頭就開始疼了。」他醉眼惺忪的看了看我，說道：「北國風涼，能不能帶我去一個背風的地方？我醉的兩腿發軟，實在走不動路了。」
　　
　　我點忙點頭答應，說道：「可以可以，我的屋子就在附近，你可以跟我去。」
　　
　　我扶著酒鬼，慢慢的走到了空亡屋跟前。
　　
　　酒鬼看了看破敗的雜貨鋪，嘴裡面吟唱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你住在這種破屋子裡面，眼睛裡面卻沒有絲毫困頓之感，想必是一位高人吧？」
　　
　　他的話很中聽，我樂得合不攏嘴。我說道：「你雖然醉臥街頭。眼神卻全是平淡，應該也是高人吧。」
　　
　　酒鬼搖搖頭，說道：「我不平淡，我心中有很多外人看不到的愁苦。」他晃了晃手裡的酒瓶：「不然的話，我怎麼會借酒銷愁呢？」
　　
　　我把酒鬼扶到屋子裡面，然後點上了蠟燭。很快，屋子裡面就亮起來了。
　　
　　酒鬼兩手支在桌子上，托著下巴，說道：「多謝你了。」
　　
　　他忽然伸出手，要摸摸蠟燭的火光，被蠟燭燙到之後，又縮了回來。
　　
　　我奇怪的看著他，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酒鬼笑了笑，說道：「聽說太陽如同月亮一樣，是一個發光的圓盤。只不過月亮極冷，而太陽極熱。我猜，這太陽，是不是一根巨大的蠟燭，在天邊燃燒呢？只不過距離太遠，我們只見到了火光，卻沒有見到燭身罷了。」
　　
　　我倒無心給他上地理課，而是被他的奇思妙想打動了。我想起來鬼大人的評價：這個人，有點意思。
　　
　　我不由得說道：「你的想法，很有趣。」
　　
　　酒鬼說道：「我不知道太陽是什麼樣子的，所以只能靠想像了。你肯定見過吧？」
　　
　　我頓時愣住了，然後猶豫的說道：「我當然見過太陽了。不過……你為什麼沒有見到過？」
　　
　　酒鬼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按照別人的描述去尋找太陽。可是怎麼也找不到。或許我曾經見到過，不過認不出它來吧。」
　　
　　他苦笑一聲，說道：「俗話說，眼見為實。我現在有些懷疑，這太陽是真的存在呢？還是眾人編出來的一個謊話，逗我玩呢？就像是孫猴子，豬八戒。每個人都聽說過他們。但是他們是假的，不存在的。」
　　
　　我猶豫了一會，然後奇怪的說道：「太陽需要確認嗎？需要尋找嗎？掛在天上的那一個不就是嗎？晚上的是月亮，白天的是太陽。」
　　
　　酒鬼看了看我，忽然說道：「白天是不是一些很奇怪的時辰，在這幾個時辰裡面，不用點燈，也可以看到周圍的世界，每一棵樹都清晰無比，每一個人都纖毫畢現。一切都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中？」
　　
　　我的思維已經跟不上他了，只好點點頭：「是啊，這就是白天。難道……你沒有見過？」
　　
　　酒鬼點了點頭：「我確實沒有見過。」隨後，他問我：「你覺得白天可怕嗎？」
　　
　　我的腦子還停留在上一個問題裡面：「他為什麼沒有見過白天？」
　　
　　酒鬼見我不答話，自顧的說道：「我雖然沒有經歷過白天，但是從別人的口中，也知道白天的情狀，在白天得時候。無論你做什麼，都會有人看到。你醉倒街頭，別人會投來鄙夷的目光。你揮舞手臂，踢踏腳步，別人會覺得你是瘋子，對你指指點點。而且在白天，人很多，摩肩接踵，這一條寬闊的馬路，還要小心翼翼的行走。」
　　
　　他頓了頓，說道：「相比之下，我更喜歡晚上。晚上很安靜，也很安全。這無邊的黑暗，像是母親的懷抱一樣，我躲在裡面，沒有人能夠發現我，也沒有人可以傷害我，我感覺很自由。」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說道：「這是我聽到過最有意思的話了。」
　　
　　我看了看表，說道：「再有幾個小時就是白天了。你為什麼不看看呢？」
　　
　　酒鬼有些猶豫的說道：「很快就能看到白天了嗎？」
　　
　　我說道：「是啊，如果你感覺可怕的話，就躺在床上，把眼睛閉上，一覺睡到天黑不就行了嗎？」
　　
　　酒鬼點點頭，說道：「好。那我就看看白天的模樣。」
　　
　　我看了看酒鬼，他起碼得有二十多歲，在這二十年中，他沒有見過白天，也沒有見過太陽。這實在有些奇怪。
　　
　　我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的魂魄或許有問題。聽說有的人身體裡面住進去了兩個魂魄，一個在白天出現，一個在晚上出現。其中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白天，另一個從來沒有見過晚上。
　　
　　想到這裡，我又搖了搖頭：不太可能。人的身體很脆弱，根本不足以長時間承受兩個魂魄。更何況，一山不容二虎，兩個魂魄住在身體裡面，其中一個肯定會想方設法的吞噬另一個。像這種相安二十年的事，從來沒有聽說過。
　　
　　更何況，如果他真的經歷過無數輪迴，又怎麼會每一世都見不到太陽呢？我搖了搖頭，心想，真是太奇怪了。
　　
　　我想拿出羅盤，幫他稱一稱魂，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呼喊聲：「兒子，你在哪？兒子……」
　　
　　酒鬼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有人來找我了。」
　　
　　我問道：「這個人是你的母親嗎？」
　　
　　酒鬼猶豫了一下，說道：「可能是吧。」
　　
　　然後他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我在這裡。」
　　
　　隨後，從外面進來了一個保養得很好的女人。她看了我一眼，說道：「你是……」
　　
　　酒鬼指了指我，說道：「我喝醉了，他把我扶到這裡來歇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