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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天意

  財主很慷慨,崇修寺去求食的時候,他無不應允。而且每次都會多給一些。可是即便這樣,我們寺中的僧人也會挨餓。
  
  因為有很多吃不飽飯的鄉民會等在路上,等我們背著糧袋回去的時候,會向我們索要半碗糧食。
  
  鄉民淳樸,只為保命,從不多要。然而,即使是這樣,等糧食到了寺廟中的時候,也已經不夠了。
  
  我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崇修寺、財主、鄉民。這三者之間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我已經喜歡上了這種感覺。恨不得在這裡平靜的過上一輩子。有時候跟著師父唸經,念到一半,會不由自主的笑出來。
  
  師父就問我:「你笑什麼?難道領會了禪意,破顏微笑不成?」
  
  我搖搖頭,說道:「我只是覺得這裡很安寧,住在寺裡面,內心很祥和,希望這一輩子都呆在這裡。」
  
  師父不喜反悠,搖搖頭說道:「你生來不凡,這種生活,如何能長久。」
  
  只不過。這話被我當成了耳旁風。
  
  跟著師兄化緣已經有些日子了,時不時會遇見討糧的鄉民,我們遵照師父的囑咐,每次都應允了。
  
  所以我看見這位衣衫襤褸的老人討要糧食,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他既然是這附近的鄉民。自然就不會害我。於是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我問老人:「老爺爺,你的碗呢?我給你盛一碗。」
  
  那老人藏在黑影中,忽然嘿嘿的笑了一聲:「小師傅,你可錯了。你不該叫我老爺爺,你應該叫我老奶奶。」
  
  她的嗓音很怪異,聽在人耳朵裡一陣陣發涼。我心想:你的嗓子粗成這樣,我怎麼分得清你是老爺爺還是老奶奶。
  
  不過我還是點了點頭,說道:「老奶奶,你的碗呢?」
  
  她在身上摸索了一會。然後拿出來了一個竹筒。
  
  月光有些暗,照在竹筒上,我看的不太清楚。只是覺得這竹筒裡面好像有些東西。像是筷子似得。
  
  我把糧袋打開,說道:「你用這個裝米嗎?裡面的東西要不要拿出來?」
  
  老奶奶沒有說話。於是我伸出手,將竹筒裡的筷子抓了出來。
  
  這時候,一隻極為冰涼的手捏在了我的手腕上。我嚇得叫了一聲,手裡的筷子就掉在了地上。只不過。在兩根手指之間,還夾著最後一根。
  
  老奶奶沒有放開我的手。我向回抽了抽,她抓的很緊。老奶奶伸出另一隻手來,從我的肩膀開始,沿著我的胳膊慢慢的摸了下去。
  
  這個動作讓我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心驚膽戰的叫了一聲:「老奶奶,你要幹嘛?」這聲音顫抖的要命,倒把我自己嚇了一大跳。
  
  老奶奶不說話,直到摸到了我的手,然後將手裡的那根筷子拿走了。
  
  她一隻手緊抓著我,一隻手使勁的摸那只筷子。過了一會,她淡淡的說道:「小師傅,這可不是筷子。這是算命的竹籤。」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她,一句話都不敢說。
  
  老奶奶摸索了一會,微微搖頭,說道:「小師傅,你今天恐怕不大妙啊。」
  
  我心中一凜,好奇心把心中的恐懼抵下去了大半。我緊張的問道:「我有什麼不妙的?」
  
  老奶奶說道:「今天晚上,你要在月下殺掉一個人。殺完之後,你會懊悔不已,然而,晚了。」
  
  我一聽這話,頓時遍體生涼。我心裡面翻江倒海:呂先生,肯定是呂先生。
  
  我頭腦一熱,也沒有多想,急切的問老奶奶:「怎麼辦?能不能阻止我?能不能救下他?」
  
  老奶奶把竹籤扔在地上,拿起竹筒,在我的糧袋裡面滿滿的盛了一筒糧食。然後說道:「這是天意,小師傅,你違背不了,只能順應天命,殺了他。沒有人能夠幫你,你自己也不行。」
  
  說完這話,她一手端著竹筒,一手拿著枴杖,顫顫巍巍idea站起來,在鄉間小路上向遠方走去。
  
  我看見她走路的時候,枴杖不停地在身前敲打探路。我的腦袋嗡的一下,不由自主的叫起來:「瞎婆婆,你是瞎婆婆,對不對?」
  
  然而,她根本沒有回應我,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我剛才又驚又嚇,身子都有些虛脫了。我揉了揉發軟的兩條腿,慢慢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我將糧袋背在身上,心情沮喪道了極點。
  
  瞎婆婆為什麼又在這裡?她和我之前認識的瞎婆婆是同一個人嗎?我已經無心計較這些了。
  
  今天晚上,我會遇到呂先生。可是我不知道他的樣貌,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的男女。甚至因為這錯亂的時間,我連他的年齡都不能斷定。
  
  我看了看捆著糧袋的繩子,心想:「等一會回去之後,我就將自己捆住,今天晚上,無論如何是不會殺人了。」
  
  我歎了口氣,嘟囔著:「如果我真的只有六歲就好了。」
  
  遠遠地,我已經看到了崇修寺。寺裡面亮著油燈。看來,師父和師兄都在等我。我本來走的就很慢,在路上被瞎婆婆耽擱了一會,可就更加的晚了。
  
  我走進廟門中的時候,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嚎啕大哭聲。我心中一驚,將糧袋仍在院子裡面,快速的跑過去。
  
  我看見師父正在大殿上唸經。而無色師兄,正跪在地上,哭的極為傷心。
  
  我看他們兩個都沒有傷痕,這才放下心來。然後著急的問道:「師兄,你怎麼了?」
  
  師兄眼淚和鼻涕都流了出來,哀聲說道:「死了,都死了。」
  
  我心中一驚:我還沒有動手,怎麼就死掉了?
  
  我抹了抹光溜溜的頭皮,這一晚上,它流的汗夠多了。
  
  師父淡淡的說道:「無色,為師給你起這個法號,就是希望你能夠做到無色無相。你怎麼反而這麼看不開呢?」
  
  師兄說道:「一寺僧眾,屠戮殆盡。我又怎麼能看得開?」
  
  我驚訝的看著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麼事?」
  
  師父摸了摸我的腦袋,說道:「你年紀還小,就不要過問了。」
  
  而旁邊的無色卻哭著說道:「當今聖上,篤信天師道,聽信讒言,要天下僧眾,限期還俗。長安有一座古寺,裡面的僧人不肯,幾百人,幾乎全被官兵殺死……哎,咱們都是佛門中人,聽到這種噩耗,哪能不難過呢?」
  
  我驚訝的看著他們:「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無色指了指方丈,說道:「師父說你有些來歷,不要被這些俗事干擾,應該靜心唸經。所以從來不許我說。」
  
  方丈淡淡的收到:「無色,你既然記得我說過的話,為何還要向你師弟說起這種事?」
  
  我們三個人正要說話。忽然,外面傳來一陣陣吶喊聲,像是有千百人掩殺過來了。
  
  緊接著,有一個人撲通一聲,從院牆上翻了進來。他手執一柄鋼刀,滿身血污,簡直是一個血人。他衝我們三個高聲叫道:「官兵到了,和尚,快跑。」
  
  我和無色已經嚇得癱軟在地上了。而方丈緩緩站起身來,向那人合十問道:「這位施主,你不是本地人吧?」
  
  血人不耐煩的叫到:「我是蓋吳,你們快跑。」這時候,我藉著燈光,看見蓋吳身材高大,面生虯髯,高鼻深目,頭髮黑黃,是個胡人的模樣。
  
  方丈淡淡的說道:「我聽過你的大名,為了護佛,與官兵纏鬥,倒是虔誠地很。可是,你這麼做,殺傷了不少人命……」
  
  蓋吳高聲叫道:「你們還不走?官兵要到了。」
  
  隨後,他大踏步的跑過來,將我一把抓住,放在脖子上。我不敢怠慢,騎在他的肩膀上,兩隻手緊緊地抓住他的頭髮。
  
  蓋吳一手提著方丈,一手提著無色,發足狂奔,一邊向院門口跑過去,一邊喊道:「快隨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