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奉邪之命

　　我不知道怎麼辦了，我真不知道咋辦。這時候我好想我媽媽，我好想哭。我不明白腦袋後面為什麼會再長出個腦袋來，難怪我轉頭的時候看不見，除非我頭顱能一百八十度旋轉。否則我注定只能看到個白影子……
　　不對！不對！
　　我跑到明亮的地方，然後拿出了手機，打開自拍功能，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手機屏幕。等看見後，我嚇得心臟都差點停止了。
　　在我脖子後面，果然長出了一個腦袋。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長相，它臉色很白很白，就如同被粉刷過的牆壁一樣。此時它瞪大著眼睛，死死地看著手機攝像頭，就如同在死死地看著我……
　　「咕隆……」
　　我吞了口唾沫，再試著用手去摸了摸，發現它是如此真實地存在著。孝英武肯定也是這樣……他一定也是被這個腦袋給佔據了身體。
　　該死……該死！
　　我不能昏過去，我不能死在這兒。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絕對不能死在這兒。
　　由於事情實在太詭異，我根本沒有了平時的冷靜，立即就抓起願無憂，狠狠地刺在了後面的那個腦袋上！
　　「噗嗤……」
　　願無憂刺進了他的大腦，就在這時候，我卻感覺到眼前一片漆黑，意識也在慢慢喪失……
　　莫非它……已經跟我的身體是一體了麼？
　　這是我昏迷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躺在潔白的床上。旁邊一個人都沒有。大腦昏沉沉的，非常想嘔吐。
　　「呼……哈……」
　　呼吸聲在我大腦內很是清晰，我試著站起來，但右手卻沒有一點力氣，只能沉重地再次躺在床上。由於很用力的關係，鐵板床發出一道聲響。
　　手臂也傳來疼痛感，我才看見手上正插著輸液管。外面有腳步聲響起。我看見公治舟竟然走進了房間，他看見我醒來，臉上滿是驚喜。連忙對外面喊道：「醫生，他醒了，他醒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醫生帶著幾個護士走進來，對我進行了檢查。等查看了一會兒後，醫生說道：「如同之前預測的那樣，他的右手和雙腿已經癱瘓，在這躺了這麼久，膀胱癌的病情也是更加嚴重，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愣是沒有太大的痛苦。另外他可能會失去一些知覺，好好照顧吧，現在需要平復病人的情緒。」
　　他……在說什麼？
　　公治舟彷彿蒼老了好幾歲。他感激地跟醫生說了句謝謝，然後滿是悲傷地看著我，輕輕撫摸我的額頭。
　　我努力想抬起雙腿，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彷彿大腦和雙腿失去了聯繫一般。
　　「師傅……」我想說話，嘴巴卻乾澀的很。公治舟也從我沙啞的聲音裡聽出我要喝水，連忙給我倒來一杯水，溫柔地餵給我喝。
　　我連續喝了三杯水，才覺得身體舒服很多，緩了口氣，對公治舟說道：「那醫生在說什麼？他為什麼要說癱瘓？」
　　公治舟搖搖頭，他輕聲說道：「沒事，只要人不死就好。」
　　「什麼人不死就好……」我咬牙道，「我還要去參加道將考核，師傅，你扶我下來。」
　　他看了我一眼，嘴巴頓了頓，最後還是輕聲說道：「道將考核，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兩個月！？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公治舟，喃喃道：「騙我的吧？師傅，這個一點也不好笑。」
　　「你被人們發現的時候，願無憂刺進了你的大腦……」公治舟摸著我的額頭，他輕聲說道，「警察判定是自殺行為，卻發現你還沒死亡，只好將你送來搶救。李東，醫生說你很幸運，刀卡在了幾條重要大腦神經之間。可是……你的右手和雙腿……已經和大腦失去聯繫，被你切斷了。醫生還說……你可能會醒，可能一輩子不會醒……」
　　切斷了……
　　我呆呆地看向自己的身體，剛才想爬起來的時候，右手確實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天花板是蒼白的，牆壁是蒼白的，老舊的黃斑鞋印留在牆壁的角落，房間裡只有狂風吹在窗戶上的陣陣嗚聲。
　　我看向窗外，發現外面的樹葉已經枯黃，甚至掉落了不少。
　　二零一五年的……秋天來了。
　　「我……我很想哭……」
　　我咬緊嘴唇，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巨大的悲傷襲來，使得我喉嚨發腫，彷彿被堵住了一般。
　　「呼……我還說要……要參加道將考核……」我眼眶發熱，淚水瘋狂湧出，「我還說自己要成為魂師，我要讓你將曾經的榮耀都找回來……我還說……我還以為……嗚……嗚啊……」
　　我的嘴唇嘗到了鮮血和眼淚的味道，此時的我已經是泣不成聲。
　　「李東。」
　　公治舟摸著我的頭，他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慈祥，此時他用溫柔的聲音與道，「生活就是生活，並不是電視劇，也不是小說，也不是電影，也不是你所幻想的那些美好泡沫。學道一個月，就想成為道將，本就是天方夜譚。我後來查了查，你在道將考核中，有受到別人的算計，到底是誰在對你動手，那就無法得知了。」
　　我……被算計了……
　　「孝英武呢……」我連忙問道，「他原本也跟我一起參加道將考核，他怎麼樣了？」
　　「他也從鬼門關中撿回一條命，只不過那個人沒動用全力對付他。孝英武只昏迷了兩天，出去後，他瘋狂搶奪道尊令，在第三階段表現出色，成為道將了。」公治舟說道。
　　他成功了……
　　我失敗了……
　　我忽然覺得命運很可笑，非常可笑。原本我以為，自己會面對許多困難，會很精彩地去解決它們。
　　現在我才知道。
　　我是那麼無能，也是那麼普通。有人會被我殺死，我也總會被別人殺死。比我強大的人，說不定有幾十萬，幾百萬……
　　可是……
　　我用左手用力地捏了捏雙腿，卻沒有傳來一點感覺。
　　這個代價……太慘重了啊！
　　「師傅……我的手術費，是哪兒來的？還有之前醫生說，我的癌症沒有他預測的痛苦，是用靈藥了吧？靈藥這麼昂貴，你是怎麼得來的？」
　　公治舟愣了愣，隨後笑著說沒事，他總是有辦法的。
　　我伸手抓住他，死死地看著他的眼睛，呢喃道：「師傅，我已經失去一切了，不要讓我失去全部。拜託你了，把那哪怕只剩一丁點的尊嚴給我，我不想在同情和愧疚中度過餘生。」
　　公治舟不敢看我的眼睛，他對我露出笑容：「師傅好歹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去接了幾個任務做，錢自然也就不是問題。」
　　「是麼……」
　　我將公治舟的手往我這邊扯，他想反抗，但又怕我不受力，就只是微微反抗了兩秒。
　　他的袖子，比以往的袖子要長。
　　我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輕輕用手拉起袖子。
　　皺痕很多的手，四根手指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紋身戰法宗師，公治舟的一根手指……價格肯定是格外昂貴吧……」我喃喃道，「想買這根手指的仇家，估計也全天下都是。然後拿來了錢，給徒弟治病，等著可能永遠不會醒來的徒弟睜開眼睛，是不是？」
　　他沒說話，只是平靜地摸著我的頭。
　　「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我低吼出聲，眼淚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看了很多人的傳奇，孝英武也是，李河也是，您也是……為什麼都能平步青雲地往上走，我卻入道以來，一直都要承受痛苦和失敗……原本以為道將考核是轉折點，卻被不知道是哪兒來的敵人算計了。師傅，我真的好不甘心……」
　　公治舟撫摸著我的臉，他眼睛通紅，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你有喜歡的女孩吧？在你昏迷後，孝英武有來看你的，他這人責任心強，說若不是自己無能，就能保護好你；還有一個叫蕭諾言的，還有叫上官蟲的……不過有個叫林溫馨的，每個星期天都會過來，幫你打掃病房，還會送花過來。」
　　我閉上眼睛，腦海裡再次想起那個普通的女孩。
　　「李東，你的生命不久了，恐怕什麼事都做不到……」公治舟輕聲道，「我存了些錢，打造了一具邪屍，想讓你繼續活下來。既然性命保不住了，你又功德不夠，只能寄托在邪屍身上……你可以在那身體上繼續生活，但從此會害怕陽光，害怕人類的食物，害怕法器，只能靠鮮血和黑暗存活，猶如殭屍一般。你的身體也會帶有屍毒，會帶給與你親近的人死亡……恐怕，你再也不能擁有喜歡的女孩。你可以繼續活著，可以借助邪屍變得更強，但你會徹徹底底失去一切，你願意麼？」
　　我閉上眼睛，淚水從眼眶裡流出來，喃喃道：「你看我……有退路麼？」
　　公治舟歎了口氣，他點燃根煙，隨後放進我嘴裡：「去吧，去見她一面……等回來後，你就不再是李東，而是一具如同人類的殭屍。今後再多麼努力，你也代表邪惡，要躲避這個世界一切美好的事情，堪稱奉邪之命。不過相信師傅，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證明自己。奉邪之命，生不如死，但是你……不會孤單。」
　　奉邪之命……
　　生不如死。
　　我寧願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