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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慘痛往事

  我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我一把抓住他,猛喝道:「樟樹頭,你往哪裡跑!」
  樟樹頭睥睨我們。冷笑著說:「我不跑,我就在這裡等你!」
  我怒斥道:「樟樹頭,你的底細我都清楚了,你為什麼要害宋寶珠,使她不得超生?」
  樟樹頭不理我這話茬,反而不急不慢地問我:「聽說你要把自己的壽命捐給宋寶珠?」
  原來剛才我在道觀和管理人員說情時,被樟樹頭聽見了。
  我生氣地說:「你若肯把宋寶珠來世的陽壽還給她,我就不追究你了,你的一切秘密我都不會告知外人。」
  樟樹頭還是不急不慢地說:「可惜我有本事借,沒本事還,恕我不能從命!」
  我說:「那你引誘我們過來幹嘛?不怕我找你算賬?」
  樟樹頭說:「我是為你好,你卻不知道好歹。聽說你要捐陽壽給宋寶珠,我勸你萬萬不可行。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說:「我的事不用你管,今天你也不能走,既然抓到了你,你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樟樹頭說:「好,你要把我抓到哪裡去?」
  我說:「我把你抓去煙雨閣,交給宋寶珠,讓她處置你!」
  樟樹頭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糊塗了吧?把我交給宋寶珠?你不會後悔?」
  樟樹頭突然就老淚縱橫,哭將起來。
  他這莫名其妙一哭。我倒被他弄得束手無策,我看著陳帥虎,兩人面面相覷。
  我不明白,為什麼樟樹頭口口聲聲說我會後悔呢?我到底後悔什麼?
  樟樹頭滿臉鼻涕眼淚,我看著噁心,就給了他一包紙巾,讓他自己擦乾淨。
  他用紙巾胡亂在臉上擦了幾下,停止了哭泣,他對我說:「好,既然你執迷不悟。我也沒辦法了,你隨我去我窩裡,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我看看陳帥虎,陳帥虎摸了摸口袋,那些驅獸符還在,便向我點了點頭。
  於是我說:「那走吧!」
  樟樹頭帶著我們回到他的窩裡。我先警告他:「你別那些蛇再放出來嚇人,我們今天可是戴著驅獸符的!」
  樟樹頭說:「那些只是幻術。解放後那幾年,沒有人來畫遺照,我只好到外鄉賣藝,靠這些小把戲討生活。」
  原來真是幻術,我放下心來。我說:「現在你可以說了,你和宋寶珠,鵑兒,藍心,都是什麼關係?」
  樟樹頭歎了口氣,對我說:「罷了,罷了,你逼到我這份上,我也沒招了。你躺我床上,就什麼都知道了。」
  我看看這張骯髒的床,我直皺眉頭。我捏著鼻子躺了上去。
  陳帥虎站在我旁邊,緊張地看著我,我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
  樟樹頭在牆角扒開泥土挖出一個瓷罐。他開啟瓷罐蓋子,拿出幾張畫像,瞇著眼睛挑了一張,向我走來。
  陳帥虎急忙阻止,呵斥道:「你想幹什麼?不會也要拿走小魏哥的陽壽吧!」
  我說:「沒事,活人的他取不走!」
  樟樹頭不理他,逕直走到我面前,把這張畫像往我頭上一蓋,在我天靈蓋上敲了三下,喊了一聲:「合!」
  我腦子裡一道白光飛過,頓時開啟了一個新的世界,我聽見耳邊一片鬼哭狼嚎,我頭痛欲裂,但是,真的什麼都想起來了。
  我翻身坐了起來,直愣愣看著樟樹頭:「你是朱來臣?」
  樟樹頭點點頭,喚我道:「三少爺,是我!」
  我頹然倒向床邊,樟樹頭扶住了我,他對我說:「三少爺,藍心姑娘的前世是鵑兒姑娘,鵑兒姑娘的前世就是三少奶奶啊!」
  我似乎已經明白了,痛苦地問道:「宋寶珠的前世是誰?是吳之榮?」
  樟樹頭老淚眾橫,顫聲道:「正是那殺千刀的吳之榮!若不是他黑了心腸,莊家滿門和我爹爹哥哥怎麼會被砍頭?」
  我現在都明白了,三世之前,我是莊家三少爺,莊廷龍的三弟。樟樹頭那一世的記憶被複製到了我現在的記憶中,現在我已經分不清我是誰了。
  記憶複製和知道前世故事完全不同,之前我也知道我上輩子是印瞎子,知道他和曹冬娥的淒美愛情故事,但我仍然無法感同身受,也無法和曹冬娥相愛,後來我也知道了我的上上輩子是湯奎鎮,知道和鵑兒曾經相愛,但也無法感同身受,所以我也並沒有對藍心產生感情。可記憶複製卻不一樣,我現在即是衛小魏,又是莊三少爺,莊三少爺所有的情感我都繼承了!
  我好後悔,為什麼要被樟樹頭開啟這一世的記憶,因為這一世的記憶,實在太痛苦了,一幕幕淒慘的往事,全部浮現在我的眼前。
  那一年,大哥莊廷龍因病去世,全家人陷入悲傷之中,特別是父親,他白髮人送黑髮人,更是悲痛欲絕。
  大哥留下一部請人修編完成的《明史輯略》,父親睹物思人,便立志要完成大哥的遺願,把這部書刻板印刷出售。
  可誰也沒想到,這麼一本書,竟然會釀出這麼大一樁慘案!吳之榮是一個因貪污而革職的小官員,品行不端,所以我們莊家和他素無往來。這個卑鄙小人買了一本《明史輯略》,便開始找碴,他找到這本書裡面有讚美明朝皇帝的文字,如獲至寶,大搖大擺地上門來敲詐,父親鄙視這個卑鄙小人,不理他的敲詐,把他趕出了門。他看敲詐不成,不由得惱羞成怒,鐵了心一級一級往上告,終於驚動了朝廷,莊家大禍臨頭,男丁全部被抓,而且還連累了各級官員,刻書的,印書的,賣書的,連帶買書的都下了大獄。
  案子審結以後,莊家幾十口男丁加上那些無辜連累之人,一起被殺於南潯。
  莊家案發之時,我正在雲南販茶,所以成了漏網之魚。我的結髮妻子、莊家三少奶奶不顧自己已有身孕,從南潯趕往雲南找我,她一路吃盡千辛萬苦,終於在雲南邊界的客棧中和我相遇,我聞此消息,不啻是晴天霹靂,頓時暈厥過去。她勸我不要再回南潯,就在雲南避禍,但我不聽,我一定要回南潯再見家人一面。
  我們倆偷偷回到南潯,發現到處都在緝捕我,我藏在鄉下一個廢棄的馬棚內整日以淚洗面,莊家幾十口男丁馬上要被行刑,我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這一日,三少奶奶替我來送飯,我告訴她,莊家被行刑之日,我一定要去看他們最後一眼,他們是我的父親、兄弟、侄子,他們是我至親的親人,我必須去送送他們。
  妻子抱住我哭了,她知道她無法阻攔我,她跪在我面前說:「夫君若能平安回來,我們便遠走高飛,夫君若有不測,我也不能獨活。今天為妻給你磕個頭,預先向你告個別。如果我們都死了,來世再做夫妻。」
  我們抱在一起哭得昏天黑地,怨命運不公,恨吳之榮狗賊心腸如此歹毒!我發誓,如果能生還,必將把吳之榮碎屍萬段,如不能生還,來世也不放過他!
  三日後,柵莊橋邊哭聲震天,那麼多無辜之人將命喪黃泉,我扮成乞丐混在人群裡,來送家人上路。
  被行刑的人裡面,就有朱來臣的父親和哥哥,朱來臣的父親是大哥莊廷龍的好朋友,為此書做了校對,所以全家男丁也都被抓,朱來臣當時去遠方親戚家做客,才倖免於難。
  在行刑現場,我看到老父親和兄弟侄子皆被五花大綁,我一口鮮血在喉,又強硬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