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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世世相守

    我看見孟婆眼神中那絲期盼隨著韓煜緩緩放下的手慢慢消散,目光透著一絲遺憾有些出神的望著韓煜面前那茶盞,韓煜或許是以為孟婆沒聽見自己的話,重新再問了一次。
    後來……
    孟婆回過神來,目光從茶盞重新移到韓煜的臉上,我這才發現從我們來這裡許久,孟婆好像從來沒看過我們任何人一眼,她唯一看過的人只有對面的韓煜。
    孟婆越發的虛弱任何細微的動作即便是呼吸都讓她一臉艱難,許久才有些緩和看著韓煜繼續給我們講述那個未完的回憶。
    孟婆說這孟婆莊之前並非是如今我們看見的這樣,從三界初定孟婆便在此,看多了悲歡離合愛恨情仇剩下的只有落寞的孤寂,除了清茶一盞和那能抵消山盟海誓的孟婆湯,這孟婆莊荒蕪的亦然她孤清的內心,到處的殘垣斷壁和雜草叢生便是這孟婆莊最初的景象,可孟婆並不在意,她掌管著三界眾生遺忘的記憶,同時她也被遺忘在這孟婆莊中,見過無數形形色色從身邊路過的眾生沒有誰能記得她是誰,亦如也沒有誰讓她留駐於心。
    直到有一世那人第一次踏進孟婆莊,依舊帶來草藥卻多了些花種,想必那一世他來的太早或許是知道會在橋邊等很久,那人拔去莊內的荒草移走雜石頭,孟婆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也並未阻止照舊會把一盞清茶放在台階上,那人累了就坐下來喝茶歇息,然後繼續清理孟婆莊。
    那一世他並沒有做完,那女子過奈何橋的時候孟婆莊只清理出一小部分,那人便又隨同女子重入輪迴,下一世來的時候竟然沒有忘記繼續清理荒蕪的孟婆莊,孟婆說他能停留的時間並不長,不知道經過多少世那人才清理完,然後把花種仔細的栽種下,又過了幾世庭院中便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孟婆說到這裡目光看向這和陰曹地府的幽暗完全格格不入的庭院,猶如是整個陰間唯一明亮的色彩,我們環顧四周心裡感慨萬千,沒想到那人竟然把這孟婆莊整理的綠蔭掩映。
    孟婆望著庭院聲音變的柔和對我們說,滿園煥然一新花草漫漫的時候,那人心滿意足的坐在台階上,嘴角露出放蕩不羈高傲的笑容。
    “或許那人是我在幽冥唯一記住的過客,那一世我坐在他身邊,一盞茶遞到他面前,那是我和那人第一次說話,我問他叫什麼,我想記住那人的名字,至少在他沒來的時候,我能知道自己等的那人是誰。”孟婆聲音漸漸透著憧憬的歡愉,看著庭院目光流露的是滿滿的眷戀。“那人接過我手中的茶一飲而盡,嘴角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的聲音和他的笑容一樣驕傲,那一世我終於知道他的名字。”
    “那人叫什麼?”韓煜聽的入神動容的問。
    “聞卓。”
    聞卓……
    韓煜在口中細細重複著這個對於我們來說很陌生的名字,忽然淡淡一笑喃喃自語說好想見見這個人,當韓煜笑的那刻我分明看見孟婆雙眸之中的眷戀頓時凝固,她低垂的手指抽動一下,像是心弦被撥動一般。
    “後來呢?”雲杜若聽的投入急忙追問。“那人現在還來嗎?”
    孟婆緩緩伸出手,依舊相當吃力和虛弱,韓煜面前那杯茶已經冷了,孟婆端起倒在花圃中,重新又為韓煜倒上一把茶香四溢的清茶,慢慢的推到韓煜的面前。
    韓煜感激的點點頭,伸手接過來卻並沒有喝,看著孟婆應該是在等她講完後面的事,孟婆目光從那茶盞上又重新看向韓煜。
    那一世她知道那人的名字叫聞卓,可她從來沒問過那人的來歷,不過從那一世以後,孟婆那荒蕪的心就亦如這春意盎然的庭院重新恢復了生機,從最開始的漠然到最後孟婆總是會每天坐在台階上放兩杯茶盞,一杯自己獨飲,一杯給那人續上,若是茶涼便再換一杯,她不知道那人什麼時候回來,可總是每天都坐在台階上望著莊外的大門,等待變成她世世唯一能做的事。
    那人來依舊傷痕纍纍渾身血跡斑斑,可嘴角永遠也掛著不羈而驕傲的微笑,好像在那人眼中孟婆是他在這幽暗的陰間唯一的朋友,孟婆總是會在那人來的那天很隨意的說。
    這麼巧,剛好沏好茶……
    那人笑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可卻從來沒發現,台階上擺放著兩個茶盞,每一次飲下不溫不火茶溫剛好適口。
    那人來的次數多了慢慢也熟絡起來,他從來不會生分就像是這裡的主人,每次來總會帶一些好看的花種,栽種好以後便憑欄相坐和孟婆對飲笑談,但大多時候那人就坐在窗邊,一言不發看著窗外的奈何橋,孟婆知道他是在等那女子,僅僅是為了看她一眼。
    可那人卻並不知,他看著窗外的時候,孟婆亦如他一樣靜靜的坐在台階上凝望他的側臉,或許是在這孟婆莊相守太久,她看慣了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以為自己不會和凡人一樣,殊不知那人給這庭院帶來生機也喚醒了她堅若磐石的心。
    動了情的神和凡人又有何區別,心動便會有雜念,能讓孟婆熬過世世清修的是心如止水,可那人卻猶如石子落入她心海,蕩起漣漪久久無法平息,可孟婆知道在那人眼中自己終究只是朋友,他能刻骨銘心世世相守生生相隨的只有那每一世從橋上走過的女子。
    那人眼中終究是沒看見旁邊孟婆眼中的炙熱,偶爾那人倦了會依在窗邊睡一會,那是孟婆唯一能認真凝視他的時候,手指輕輕劃過那人俊俏的臉頰,可始終懸停在半寸的地方,或許就是那半寸卻是她和那人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
    那人總是會在孟婆熟睡的時候離去,走的時候總會幫她披上一件衣裳,輕柔而細緻以至於好幾次孟婆都想抓住那人的手,她沒有睡,一世的等候只為短暫的重逢她恨不能讓時間都凝固,可孟婆知道那人是她留不住的,只有在他重入輪迴的時候假裝睡去,因為她不知道離別的時候該對那人說什麼話,也怕那人會看出自己眼神中的眷戀和不捨。
    世間最痛苦的是莫過於記得太多和記得太清楚,還有便是等待,應該沒有誰比她更懂那個人一直沒有說出來的苦,因為她自己也體會到等待的煎熬,對於凡人來說,等待是最初的蒼老,可總有終結的那刻,可孟婆卻和那人一樣永世都活在等待之中。
    那人等著橋上走過的女子,而她卻等著來這孟婆莊討一杯清茶的聞卓。
    一世苦等就為見他那短暫的重逢,孟婆開始羨慕那些能喝下孟婆湯的眾生,他們可以把記憶遺忘在這孟婆莊,可她卻不知道該如何遺忘那個人,或者她根本不想忘,那是她在陰間唯一的期盼。
    終於孟婆再無法承受世間最殘酷的煎熬,那人再次來的時候,孟婆告訴那人想轉世為人,讓那人閒暇去看他,只有這樣她或許才能多看到那人,孟婆喝下自己熬製的孟婆湯,將自己的記憶都遺忘在孟婆莊,唯獨卻沒讓自己忘記那人。
    孟婆有陰神之位即便轉世為人也不受生老病死之苦,她不喜歡喧鬧入世僅僅是為了多見見他,便尋了一處僻靜之地,或許那人喜歡花草,她便在庭院之中種滿花草只為那人來時的愜意。
    那人來的時候並不多,但總會在累了獨自前來,依舊是一杯清茶兩人相坐而飲,她從不問那人的事,不過是怕從他口中聽見提及別人時候的情深意重,他來應該是真累了,每一次都會在庭院中的沉沉睡去,她總是為他披上衣裳亦如在陰間他對自己那樣,然後獨坐在對面靜靜看他一夜。
    每一次那人醒來總是歉意的衝著她翹起嘴角露在不羈的笑容,那滿園春色都不及那人的笑,燦爛的令人難忘。
    那人把她這裡當成自己可以停留的港灣,每一次來都身心疲憊走的時候神采奕奕,她知道他又會回到那女子的身邊,即便那女子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也會默默相守直到一世終結。
    他累了殊不知還能到她那裡休息,殊不知他蛻下的疲憊從未留在那庭院的花草之中,而是猶如一副沉重的枷鎖由孟婆繼承在心中,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疲憊該存放在何處,那人來的次數越多她所承受的煎熬越重,可她從來沒在那人面前流露出絲毫,她唯一期盼的便是能和那人相處的日子,雖然依舊短暫,可比起之前在陰間要等一世才能見到那人,現在對於她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下一次你什麼時候來,我沏好茶等你……
    每一次那人辭別的時候,她總會送到門口很隨意的問一句。
    不知道,累了我就來……
    那人總是笑著回她,卻從來沒察覺她眼中的落寞和無助。
    直到有一世……孟婆聲音變得有些黯然,淡淡的對我們說,那人有要事來求她,孟婆知道那人重諾,或許是真的厭倦了等待和眷戀,孟婆答應那人不過卻讓他下次輪迴喝下孟婆湯忘記過往一切,留在她身邊陪伴一世。
    “他答應了嗎?”顧小小聽的動容急切的問。
    孟婆目光透著欣慰慢慢點點頭。
    “你等到那人和你相伴一世了嗎?”雲杜若也感動的問。
    “他重諾當然會履行自己的誓言,到最後我終於等到了……”孟婆聲音變得有些哽咽,有傷感也有欣慰,但我卻從她聲音之中聽出戀戀不捨。
    “你既然好不容易才能和那人相伴一世,為什麼還要到這孟婆莊?”韓煜歎了口氣不解的問。
    對面的孟婆並沒有回答他,久久凝視韓煜,我看見她眼睛泛起晶瑩,一顆晶瑩的眼淚從孟婆眼眶中滑落,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端起几案上那碗承載韓煜記憶的湯劑,那一刻眼淚不偏不倚剛好掉落在碗中。
    那褐色的湯藥沾染到孟婆的眼淚頃刻間幻化出薄薄的雲煙,繚繞在韓煜的身體周圍,孟婆遲疑了一下最終把那碗湯藥遞到韓煜面前。
    “三界六道輪迴眾生都把記憶遺忘在我這裡,只有我的眼淚才能開啟神尊前世被封存的記憶,神尊只要喝下這碗湯藥便可想起前世過往的林林總總。”
    原來之前孟婆說這湯劑之中還少了一樣東西,說的便是她的眼淚,難怪她會給我們講述這個故事,看慣悲歡離合的她又有什麼事能讓孟婆神心碎落淚,唯獨能讓她刻骨銘心的悲傷只有那個到最後都沒有明白她心意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