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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貓靈山8

    外公說這話的時候,竹溜子正在房樑上盯著姥爹,兩隻眼睛放光,哀怨地吱吱吱地叫,似乎它也已經預感到它的天敵朋友時日無多了。
    姥爹不顧疲憊,忙去看白先生。
    白先生見姥爹過來,勉強睜了睜眼,然後又閉上了。它的呼吸微弱,肚子像薄餅一樣在地上攤開,比平時要寬大了許多,也薄了許多。
    白先生一死,小米的魂就失去了寄托之所,也就會散了。
    外公說道:「如果白先生……」
    姥爹立即制止外公說話,將外公拉到外面,然後說道:「你要說什麼,現在說吧。」
    外公道:「如果白先生有個意外的話,您考慮過怎麼處理小米的魂沒有?」
    姥爹無可奈何道:「收魂的方式有千百種,但是大多是制壓禁錮,對魂有損害,也能引起怨念。要達到白先生這樣保護的方式,恐怕是沒有可能。」
    「我早就擔心過這個狀況,所以偷偷留意過其他的方式。前不久我聽說王家段那裡有一座貓靈山,我就想,萬一白先生有個不測,我們是不是可以把小米的魂暫時寄托在貓靈山那裡。那貓靈山有貓鼻子,據說是貓靈山通氣的地方。白先生就是通過吸走小米的殃氣而獲得小米的魂的,我們是不是可以讓那貓靈山吸走白先生殘留的最後一口氣,讓小米的魂轉移到貓靈山裡去呢?」
    「貓靈山?」姥爹一時沒想起貓靈山這件事。
    「以前有人問過您,但是您沒有當回事,還記得嗎?」外公問道。
    姥爹還是沒有想起來。
    於是,外公將貓靈山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外公說完之後又問道:「大家都說貓靈山已經憋死了,不知道您有沒有辦法讓它再活過來?」
    姥爹驚喜道:「這用不著我來救活它。只要將那水泥做成的墳遷走,貓靈山自然就會活過來。」
    「那麼我說的辦法可行?」
    「當然可以。」姥爹說道。
    於是,外公去王家段找到當年將「貓鼻子」賣出去的人,從他那裡問到那個叫花子親人的聯繫方式,然後讓叫花子的親人將叫花子的墳遷走,並給了叫花子親人一筆錢。
    叫花子的親人見自己家族敗落,便沒有那麼看重那塊地了,也曾想過將叫花子的墳遷走,不過苦於家道敗落後沒有足夠遷墳的錢,所以擱置了。現在外公主動找過去,他們自然求之不得。
    叫花子的墳遷走後不到四天,白先生就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它好幾天不進水也不進食,但就是不嚥氣。
    姥爹立即白先生的心思,說:「白先生還強撐著,它也擔心小米的魂沒有歸處。」
    鬼戲子阿東曾經給姥爹說過讓小米順利轉世的辦法--在小米一週歲之後將小米的魄驅走,然後及時將白先生體內的小米的魂轉移到小米的身體裡去。轉移過程中應該注意的幾點他也一一跟姥爹說明了。那是他從其他鬼魂那裡打聽來的。對於嬰兒來說,不滿一週歲的話魂魄實在太淺,本身就容易離開,也容易被其他魂魄佔據。如果此時轉移魂魄,轉移後的魂魄依然容易離開,所以效果不大,且容易被其他鬼魂搶奪先機。超過一週歲的話,魂魄和身體已經融合聯繫在一起,其他的魂魄想要佔據就比較難了。只有在剛剛滿一週歲的時候,身體已經熟悉了它的魂魄,此時聯繫緊又不夠緊,松又不太鬆。如果此時能將小米的魄驅走,迅速讓小米的魂佔據,那麼她的身體不會太排斥小米的魂--畢竟它們曾經是一體的,又不接受周圍其他虎視眈眈的孤魂遊鬼搶奪,所以是轉移魂魄的最佳時機。此時如果能轉移成功,日後慢慢培養小米的魂漸漸生出新的魂魄來,那就高枕無憂了。
    可是現在小米還不到一週歲,不能提前這麼做。
    因此,眼前最好的辦法就是將白先生體內的小米的魂轉移到同樣安全的地方。
    姥爹帶著白先生到了貓靈山的貓鼻子旁。那貓鼻子上的土地非常鬆軟,細細一看,能看到從松土縫隙裡冒出的絲絲縷縷的白色蒸汽一樣的東西。
    白先生是非常聰穎的貓鬼,它到了貓靈山就似乎感應到了貓靈山的生命力。當姥爹將它放在貓鼻子旁的時候,它奮力往前爬了爬,將鼻子靠在那鬆軟的泥土上。
    它終於不再堅持苟延殘喘。它呼出了最後一口氣。
    一股淡淡的灰色煙霧從白先生的鼻孔裡冒出,彷彿吸了煙後忍不住打噴嚏的竹溜子。
    那股灰色的煙霧沒有散去,反而凝聚起來,越來越細,越來越長,彷彿是一條雨前爬出來透氣的蚯蚓。
    那「蚯蚓」繞著白先生的鼻子爬了一圈,然後鑽進了鬆軟的泥土裡,爬進了貓靈山的貓鼻子裡。
    不一會兒,整座山的樹被一股強風吹動,樹葉沙沙沙,彷彿貓靈山打了一個激靈,抖動身上的毛。
    姥爹在貓鼻子旁坐了許久,沒見那「蚯蚓」出來。
    姥爹心想這應該算是成功了,他去抱白先生的時候發現白先生的體溫都已經涼下去了。
    貓是不能埋在泥土裡的,這裡的慣例是將貓吊在樹上。
    姥爹早就料到如果貓靈山能吸走小米的魂的話,白先生就會死掉。他來這裡之前已經帶了繩索。他將繩索拿出來,將白先生吊在離貓鼻子最近的一棵樹上。然後姥爹坐在樹下給白先生唸經超度。
    超度動物念誦的經文跟給人超度是一樣的。
    姥爹念誦經文的時候,山上的風越來越大。山上的小樹被吹得駝了腰。姥爹感覺鼻子和嘴裡被灌進了空氣,將他念誦的詞弄得含糊不清。但姥爹閉上了眼睛,潛心將後面的經文念下去。
    念到快結尾的時候,姥爹忽然感覺灌進口鼻裡的空氣中帶著一股先前沒有的腥味。
    姥爹睜開眼睛,發現眼前的景像已經變換。這裡不是貓靈山,而是他曾經在峨眉山看到過的一片場景。風也突然沒有了。
    「嗷嗚--」
    一個震撼人心的聲音響起。
    雖然聲音似貓,但這絕對不是貓能發出的。這聲音響徹山林,帶著一股威懾萬物的王者氣概!姥爹感覺到身後的樹在顫抖,彷彿它也害怕這個聲音。
    姥爹一邊繼續唸經一邊低頭看,自己身上穿著的不是剛才出門時穿的衣服,而是一襲粗布僧衣,腳上也不是出門時穿的鞋,而是一雙青灰色羅漢鞋。
    姥爹側頭一看,那個貓鼻子已經不見了。
    抬頭一看,樹上吊著的白先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嗷嗚--」
    那聲音又響起。姥爹卻從中聽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那好像是將白先生生前的叫聲放大了許多倍一般。
    接著,姥爹聽到沙沙沙的聲音。這回不是風吹動樹葉的聲音,而是什麼龐然大物在草木中行走弄出的聲音。
    很快,一隻醒目的龐然大物從樹叢裡鑽了出來,出現在姥爹面前。
    這是一隻老虎!這不是一隻普通的老虎!而是一隻白虎!它身上以白色為底,上面有灰色的虎紋。它的嘴邊有鮮血,估是剛剛吃完一隻捕捉到的獵物,腥味正是從它嘴裡散發出來的。
    「白先生?」姥爹忍不住疑問道。這老虎實在太像剛才死去的白先生了!說完這三個字,姥爹又趕緊接著念誦未完的經文。
    「嗷嗚--」它對著姥爹吼了一聲。
    腥味撲面而來,熏得姥爹喘不過氣來。
    它抬起了一隻前爪,將前爪伸到姥爹面前。
    姥爹一看,它的前爪上有一條明顯的傷疤。姥爹突然想起曾經給一隻被夾子夾傷的老虎上藥的情形來。
    「原來是你。」姥爹終於明白了,它是來報恩的,它是來告別的。這白先生就是他前世在峨眉山救過的一隻白虎。
    白虎見姥爹醒悟了,忽然轉身,鑽進了山林裡,隱沒在野樹荒草之中。
    它一走,風又起了,越來越大,吹得姥爹不得不閉上眼睛。姥爹緊閉了眼睛加快速度念誦經文。
    再次睜開眼睛,姥爹又回到了貓靈山。貓鼻子就在近前,白先生就在頭頂的樹枝上晃悠。
    而姥爹的經文恰好念完。彷彿這段經文將他的今生和前世,前世和今生連接了起來。彷彿今生即是前世,前世即是今生。
    姥爹在離開峨眉山那個山洞時聽到迷海在身後以一種古怪類似唱戲一般的腔調唱道:「過去即是將來,將來即是過去!師即是徒,徒即是師!圓即是缺,缺即是圓!來來往往,往往來來,輪輪迴回,回回輪輪,是為大人生--」
    此時,姥爹對他的話有了新的認識。
    姥爹從樹下站了起來,朝白先生鞠了一個躬,然後轉身要離去。
    「呵--」
    在姥爹離開之時,那貓鼻子突然發出重重的呼氣聲,如同姥爹曾經在沉睡的小米身邊聽到她無緣無故發出長長的一聲歎息。
    姥爹渾身一麻,有種小米此時就躺在他身後的錯覺。
    姥爹緩緩轉過身,看到那貓鼻子處騰起一陣白色的霧氣,如同剛剛揭開的熱氣騰騰的蒸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