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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樑上仙7

    「或許我可以幫你見到日出,滿足你最後的願望。」姥爹說道。
    阿東悲喜交加道:「是嗎?」
    姥爹點頭道:「如果遇到別人,還真不一定能幫一個鬼魂看到日出,還好你碰到的是我。」姥爹說這話不是自誇。他和還是阿爸許的羅步齋在蘿蔔寨捉到弱郎大王又讓他跑掉之後,姥爹便花了很多時間去琢磨避光咒。因為他發現弱郎大王被晾在羅步齋家門前的時候,弱郎大王經過了日曬夜露,居然安然無恙。為此,他後來有意無意地詢問過許多人關於避光咒以及避光術的事情,曾經就跟沈玉林聊過不少。沈玉林是趕屍人,雖然是晚上趕屍白天睡覺,雖然將殭屍藏在門後,但也無法完全避免殭屍不接觸日光。所以沈玉林對避光術有些瞭解。但沈玉林說的那一套太繁雜,且他們趕屍術的重點並不在避光術上。所以姥爹在沈玉林那裡只作了一點淺層面的瞭解。
    後來他又與斗鬼的鐵小姐聊過。鐵小姐本身不懂避光術,但在她的斗鬼場斗鬼的那些人許多都深諳其道。
    鐵小姐說,除了將斗鬼真身藏在水井裡之外,還有其他的辦法。
    原來鐵小姐是偶然情況下發現避光術的秘密的。有一次她去哈爾濱察看隱藏的斗鬼場的情況,白天閒暇之時,她去哈爾濱的市場溜躂。
    當時哈爾濱的中東鐵路已經開通好多年了,這條鐵路是沙俄為了掠奪和侵略中國,控制遠東而在大清領土上修建的,它以哈爾濱為中心,西至滿洲裡,東至綏芬河,南至大連,可以直通俄國。
    正是由於這條鐵路,鐵小姐才遇到了那個會避光術的人。
    由於中東鐵路的便利,當時的哈爾濱民族混雜,有來自許多不同國家的人,說著許多國家的語言。鐵小姐在市場上看到平時在保定等城市看不到的人物景象,覺得非常新奇,也非常興奮。
    正當她在一個俄國商人的攤位面前挑選東西的時候,一個溫柔而略帶興奮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鐵莊家!」
    這次鐵小姐是一個人出來的,沒有帶隨從。況且就算帶了隨從,隨從也會叫她做「鐵小姐」,而不是「鐵莊家」。
    鐵小姐放下了富有俄國特色的小手工藝品,轉頭一看,看見一個打著一把傘的漂亮姑娘。不過那姑娘臉上的粉底擦得有點多,嘴唇塗的紅色有點艷,乍一看似乎有些風塵之色。那把傘也有點奇怪。一般擋太陽的傘比較輕盈,但那姑娘手裡的傘似乎比較重。更奇怪的是,鐵小姐看了半天卻認不出她是誰。
    「你是叫我嗎?」鐵小姐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姑娘仍然有些激動,點點頭,溫柔道:「是啊。你不是鐵莊家嗎?」
    「可是……我不認識你……」鐵小姐又將她上下打量一番。
    那姑娘身上穿著厚實的貂皮大衣。雖然這裡是哈爾濱,但遠不到要穿衣穿成這樣。
    「可我認識你呀……我去年見過你。」她說道。
    鐵小姐想了想頭一年見過的人,還是沒有想起面前這個人。
    「是嗎?我去年沒有來過這裡。」鐵小姐說道。
    「去年我是在上海見到你的。」她的聲音軟綿綿的,就如跟戀人說話一般。
    「哦,我去年倒是在上海呆過一段時間。」鐵小姐又想了想在上海見過的人,還是沒想起她。「你怎麼也到哈爾濱來了呢?」
    「我準備去俄國,所以來這裡了。」
    鐵小姐點點頭。這裡確實可以坐火車直達俄國。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洛翊,你在跟誰說話呢?」
    打傘的姑娘轉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回答道:「哥,我遇到熟人啦!」她那一聲「哥」叫得脆生生的,讓人聽了覺得太過親暱。
    鐵小姐也朝那個男人看去。不看則已,一看大吃一驚!那個男人是她在上海斗鬼場見過許多次的斗鬼人!
    鐵小姐瞬間明白了,這個打傘的姑娘並不是正常的人,而是斗鬼人養的一具殭屍!她擦那麼厚的粉底,是不讓別人看到她死氣沉沉的青皮臉。她穿那麼厚的衣服,是不讓別人感覺到她散發的寒氣。島向爪扛。
    不過斗鬼人養的斗鬼基本都要隱藏隱秘的地方,除了避免對手找到之外也避免接觸陽光,破壞陰氣。可這個斗鬼殭屍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拋頭露面!這讓鐵小姐大為意外。
    鐵小姐再次看了看她手裡打著的厚重的傘,心想玄機應該就在那傘裡。
    那個男人看到了鐵小姐,同樣大吃一驚,嘟囔了一句「廢鐵莊家是女的?」說完也不等鐵小姐解釋,拉上那個姑娘就要走。
    鐵小姐急忙趕上去,攔住那個男人的去路,問道:「你躲什麼?」
    其實此時鐵小姐已經看透了他的心思。斗鬼人養女鬼而互生愛慕之心的例子並不鮮見少聞。很多斗鬼人因此而不忍再讓斗鬼進入斗鬼場爭奪輸贏,從而離開斗鬼場。不過人鬼之戀在俗世之中難以被容納,他們往往遠走他鄉,避人耳目。這個斗鬼人見了熟人便急於避開,其目的應該也是這樣。
    那男人還強撐著說道:「沒有躲什麼,我有急事。」
    「我又不會阻止你去俄國,你慌什麼?我雖然也不願意看到斗鬼人和他的斗鬼產生愛慕,但我不像我父親那樣阻止這種事情發生。」鐵小姐不以為然地說道。她的父親如果得知哪個斗鬼人要退出斗鬼場是因為這種事情,便會橫加干涉,哪怕是使用極端手段。曾經確實有不少人鬼鴛鴦被她父親強行拆散。她的父親跟她解釋說,這是為了對方好,人和鬼結合在一起沒有好結果,尤其是斗鬼人和斗鬼之間更加沒有好結果。
    她也這麼認為,但是她不干涉。
    「誰說我要去俄國?」他還是不相信鐵小姐。
    「洛翊這麼跟我說的。」在斗鬼場裡,斗鬼都是沒有名字的。說到哪個斗鬼的時候,他們都說是「某某的斗鬼」,就像小孩子不配大人記住名字,就說是「某某家的孩子」一樣。如果有哪個斗鬼人給自己的斗鬼取了名字,那會被其他人取笑。鐵小姐見他將斗鬼取了名字,並沒有取笑他,而是認認真真說出那個名字。這也表明了鐵小姐的態度--她不把那個打傘的姑娘當做斗鬼,而是當做人一樣平等對待。
    他的情緒果然有所轉變,他感激地看了鐵小姐一眼,說道:「你不會告訴你父親,把我們捉回去吧?」
    「我跟我父親不一樣,我知道想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可是求之而不得的感覺。我得不到,但是我會盡量成全那些想得到的人。」鐵小姐動情地說道。
    他見鐵小姐如此,終於放鬆了警惕,點頭道:「是的,我要去俄國。去俄國的最北邊,去那個有極夜的地方。」
    「有極夜的地方?為什麼要去有極夜的地方?」鐵小姐迷惑地問道。
    他左看右看,然後說道:「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話嗎?我不想別人知道洛翊的身份。」
    鐵小姐點點頭,領著他們進了一家俄式餐館。俄式餐館裡基本都是俄國人,可以避免談話被中國人聽到。
    坐下來後,他還朝外面看了看,生怕有其他中國人進來聽到他們說話。鐵小姐看到他的太陽穴位置有一片青黑,那是陽氣虧損的表現。
    洛翊收了傘,依靠在他的身邊。她像個無憂無慮與世無爭的小姑娘。
    「沒有人過來的。」鐵小姐也看了看外面的行人。
    他點點頭,說道:「我要去俄國的不凍港,那裡有極夜,雖然地方寒冷,但是港灣裡的水從來不結冰。」
    「你要躲開熟人我理解,但是沒必要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吧?」廢鐵小姐說道。
    他笑了笑,說道:「洛翊跟我以前養的斗鬼不一樣,她不喜歡呆在約束的小空間裡,她喜歡出來走動。」一邊說著,他一邊看洛翊一眼,眼神裡儘是溫柔。
    他又道:「除此之外,她特別喜歡水。因此,只有俄國的不凍港適合她。極夜的時候她可以隨便出來,天氣冷而港水不會結冰,她可以保證寒氣不被人發現又能居住在水邊。」
    「可是極夜不是永夜,夜晚還是會過去的。」鐵小姐說道。
    「沒事的。我有避光術。你看,她打的那把傘就是避光傘,可以讓她在青天白日下行走,而不被陽光灼傷。不過這還是不夠自由,所以我想讓她去有極夜的地方。」
    「避光傘?」鐵小姐瞥了洛翊手裡的傘一眼。
    「嗯。」
    但那時候鐵小姐並沒有好奇心去瞭解那個避光傘跟普通傘到底有什麼區別。她用不上。她反而對斗鬼的名字比較好奇,問道:「你為什麼給她取名叫洛翊?」
    他回答道:「洛在古代本寫作『雒』,在古籍中所稱的雒神,就是洛水女神洛嬪。她喜歡水,在我心中就是我的洛嬪。翊是輔助的意思。在斗鬼場的時候,我是主導,她是輔助。綜合起來,就給她取名叫做洛翊了。」
    「你居然把女鬼比作女神。」鐵小姐皺眉道,「不過對你來說,也許神才是鬼,鬼才是神。」
    鐵小姐說得在理。斗鬼的人一般都會斷子絕孫,而且終生貧困潦倒,所以長期斗鬼的人生活比較慘。在一定程度上來說,這是神對斗鬼人的懲罰。孤獨潦倒終生的斗鬼人只有斗鬼陪伴,斗鬼幾乎是他們唯一的伴侶。因此,他們往往懼怕神如同普通人懼怕鬼,他們愛戴鬼如同普通人愛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