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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花姐18

    姥爹想起小米被弱郎大王溺死後赫連天說的話來,他說他聽說水鬼能像泥鰍黃鱔一樣潛到淤泥裡面去,弱郎大王應該是鑽到淤泥裡去了。
    既然小米被弱郎大王帶進了淤泥裡,那小米的口鼻都被淤泥堵住,臨死之時的殃氣自然無法洩出。
    赫連天說了這些話,自己卻未能想到淤泥會堵住殃氣洩漏的通道。
    白先生吸收殃氣之後,從空中落了下來,落地時腳沒站穩,就地打了一個滾。與此同時,坐起來的小米往後仰了下去,躺倒在棺材之中。
    再看白先生,它的肚子已經鼓了起來,渾身滾圓滾圓的,如同一個從湯勺裡滑落出來的煮熟的湯圓。
    赫連天見白先生肚子滾圓,這才不可置信地說道:「果然是殃氣!」他養了許多貓鬼,自然知道貓鬼吸了殃氣之後的樣子。貓鬼不是吸了亡者魂魄的話,肚子是絕對不會變成這樣的。
    白先生吸了小米的殃氣之後立即原路返回,沒人敢阻攔它,都像避瘟疫一般躲開它,生怕它身上粘帶了亡人的屍氣。
    姥爹驚訝得忘記了叫人抓住它,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白先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眾人圍到小米的棺材前,見小米臉上比剛才青了一些。幾人七手八腳將棺材蓋重新蓋上。
    姥爹後來說,人將死之時,七魄先散,三魂再離。其實小米被弱郎大王摁在池塘裡的時候,七魄已經走了。淤泥封住、殃氣留存的只是小米的三魂。因此,白先生吸走的也只是小米的魂,而沒有魄。
    但是當時姥爹並不知道這些,還以為白先生把小米整個兒的魂魄吸走了。
    他慌忙叫人到處尋找白先生,可是沒人能找到它。
    但是在別人沒有找它的時候,它又會突然出現。有時候在田埂上,有時候在屋簷上,有時候在地坪裡,有時候在山林裡。
    無意之時,哪裡都有它的身影,刻意尋找,卻哪裡都找不到它。
    小米的魂雖然被白先生吸走,但葬禮還是要進行。
    馬家老宅裡繼續吹吹打打,鑼響鼓鳴。小米照常入土為安。
    姥爹想讓鐵小姐的婢女也埋在畫眉村的山林裡。鐵小姐拒絕了。她要將她的人帶回她的地盤。小米入土後不久,鐵小姐就帶著她死去的婢女離開了畫眉村。鐵小姐的化妝術水平高超,死去的婢女在她的擺弄下變成了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偶爾還會動動手臂,做個表情。不細看的話不知道是鐵小姐在旁操控的。[黑籃]七夜怪談
    鐵小姐離開畫眉村的時候,姥爹說道:「我很想感謝你,但是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鐵小姐扶著化過妝的婢女,說道:「我很想幫你,但是不知道該如何幫你。」說完,她的眼角爬出了淚水。
    姥爹本想送鐵小姐到漢口的,可是羅步齋還沒有醒來,趙閒雲病倒在床,家裡無人照應。姥爹只將她送到了岳州城。
    在姥爹送鐵小姐的時候,赫連天和子非在馬家老宅幫忙照顧一切。
    等姥爹回來,赫連天和子非也相繼說要走。
    姥爹知道,赫連天在保定還有徐阿尼等著,留也留不住,但子非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不用特意回到哪裡去。所以,姥爹一方面給赫連天準備旅途要用的吃穿,一方面苦苦挽留子非。
    子非道:「師父放心,我肯定要比赫連天走得晚。我的事情還沒有辦完呢。」
    姥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問道:「你的事情?什麼事情?」
    子非道:「移花接木之事。」
    姥爹默然。
    子非又道:「此事不僅僅是挽救師母之法,也是小米的遺願。還請師父不要放棄。」
    姥爹歎氣道:「我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走了,我想留也留不住,還不如放開一切算了。留有何用?不留又有何苦?」
    子非無以應答。
    赫連天臨走前跟姥爹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話。
    那天,赫連天和姥爹在畫眉村的田埂上閒步。赫連天對姥爹說道:「我們祖先向來有靈魂『嫁接』的轉世投胎之法,等你抓到白先生,獲得小米的魂魄,你就寫信給我,我再來這裡,幫助你讓小米通過『嫁接』的方式重新投胎成人。本來這種方法是我們家族密不外傳的,但我已經把小米算作是我們家族的人了,我是她娘家的人。」
    姥爹無奈道:「赫連兄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你看看,我現在已經一把年紀了,即使白先生願意將小米的魂魄送回來,即使小米轉世投胎,那時候我已經白髮蒼蒼了。在我與趙閒雲拜堂的那天,我看到小米的時候就想了,我們年齡懸殊,此生恐怕是無緣了。那時候尚且如此,現在還能有什麼念想?」都市之至尊兵王
    那一年,姥爹已經接近五十歲了。
    赫連天道:「只要是真心,年齡差再多也無妨。」
    姥爹苦笑道:「一生錯過一個人一次就是一生的遺憾了。我一生已經錯過她三次,哪裡還敢期待?我原來有個朋友,他是大雲山的道長。他曾錯過一個人無數次,然後跟我說,你要在這一生裡等待她的再次到來,就像兩個人在一段路上走散之後,要有一個人守候在原路上等另一個人回來。他認為他錯過那個人,是因為兩個人都在投胎轉世中,就如兩個人都離開了原路,所以頻頻錯過。可是你看看,我在我這條原路上等候已經夠久了吧?還不是照樣錯過?這或許就是命吧。」
    赫連天道:「通曉命理的你居然認命了?」
    姥爹看了看前方,前方是彎彎曲曲錯綜複雜的田埂。水田不是規則的,有大有小,有高有低。如果能夠俯視水田的話,就能看到彷彿是樹葉脈絡一樣的田埂。姥爹指著田埂說道:「命就是這七彎八拐的田埂小路。通曉命理,只是知道每條田埂的寬窄,知道每條田埂通向哪裡而已。你並不能改變它的形狀和走向,所以,你只能順著這些田埂走過去。如果你說的認命是這個意思,那我確實認命了。」
    赫連天道:「我曾有過你這種感覺。當年我尋找徐阿尼而不得的時候,也認過命。我以為我這輩子不能再跟她相遇了。那時候委託澤盛去尋找,其實也沒有抱多大希望,我也想過他是不是只是利用我,而沒有真正去找她。但我還是要這麼做。只要多一點希望,我就不會放棄。就像走在這田埂上一樣,知道或許前面沒有方向,但還是盡可能往覺得可能有奇跡的方向走。沒想到,她原來一直在我身邊。就連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她其實都在我附近。現在小米的魂魄還在白先生那裡,就像當初徐阿尼在我周圍一樣。但願最後你能像我一樣有個好的結局。那時候你就會明白,你認命了,但是只要還保留最後一線希望,最終你或許會發現,命不是你認為那樣的。」
    「你認命了,但命不一定是你認為那樣的?」
    赫連天點頭道:「是啊。馬秀才,你想想我們認識的所有人。澤盛以為自己是帝王命,一心培養陰兵,結果是黃粱一夢,流落到海外。子非原只是為了陪伴子魚,甘願加入五百童男,漂泊東海之上,結果偶遇仙長,意外獲得長生。徐福苦心經營,到處尋覓,最後因為尋不到長生不老之藥,只好躲在日本島,不敢回來。再說那坐賈,以為擁有一切別人期待的東西就能讓心上人幸福,結果獲得之後,那個為之努力的人卻不在了。」兵者為王
    姥爹默默點頭。
    「每一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命而奔波勞累,而花盡心思,以為自己可以踏上自己期待的那條路。可是結果往往都走上了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路。」
    「確實如此。」姥爹說道。
    赫連天道:「既然這樣,何必執著於命?何必死盯著命?何必認命?」
    姥爹問道:「這麼說來,命不命的,都是子烏虛有。那麼,你到底是勸我保留一線希望,還是不要抱有任何希望?」
    赫連天道:「看來你還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對以後有預期,不要期待你七十多歲了,小米再次來到你身邊;但你也不要自暴自棄,完全放棄與小米重逢的機會。你要保留一線希望,又不對這一線希望作任何期待。」
    姥爹仔細品味赫連天的話。
    赫連天又說道:「保留一線希望,才不會絕望。不作任何期待,才不會痛苦。」
    姥爹長歎一聲。
    在他們倆說話的時候,白先生又在遠處出現了。它站在村前的那條大道上,一藍一黃的眼睛遠遠地望著姥爹和赫連天。
    姥爹問赫連天道:「赫連兄,你說,它為什麼不讓我捉到它,卻又常常遠遠看著我們?」
    赫連天看了看遠處的白先生,說道:「我想這也是小米的意思吧。白先生只受小米的控制。」
    「小米的意思?」
    「是啊。」
    姥爹問道:「如果小米的魂魄在白先生的體內能用意念操控白先生動作的話,她應該會讓白先生回到家裡來才對啊。」
    赫連天道:「我想,白先生吸走的應該只是小米的魂。人死之時,七魄先散,然後才是三魂。那天雖然白先生吸走了殃氣,但是殃氣裡很可能只有小米的魂。當然了,之前我還不太確定。但是這些日子看到白先生的性情變化,我想小米善良的魂在白先生體內起作用了。魂太善良,她怕你眷戀她而任由趙閒雲病亡,所以離開你;她又太掛念你,所以離開卻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