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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鬼販子9

    沈玉林淡然一笑。
    姥爹道:「那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沈玉林道:「打算參軍。」
    姥爹驚訝不已,一個趕屍人怎麼突然要去當兵呢?
    沈玉林見姥爹驚訝,微笑道:「我說趕屍的營生做不下去,並不是說沒有人請我趕屍了,而是請我趕屍的人太多太多。時局動盪,戰爭頻發,死的人就多,絕大部分是死於戰場。很多活著的親人托我將死者趕回家鄉,也有軍官強迫我將整個排整個連甚至整個營的陣亡士兵趕到各自家鄉。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對於那些托付的親人,我辦不到的時候於心有愧。對於蠻橫的軍官,我辦不到的時候他會用槍指著我的腦袋。不僅僅是我,我身邊很多其他的趕屍人都離開了湘西,放棄了趕屍的營生,一是做不下來這麼重的活兒,二是不忍心看那麼多的死人。」
    「既然不忍心看戰場的慘狀,你為什麼還要參軍呢?」姥爹問道。
    「如果我當上軍中要職,就會讓手下人不要蹂躪百姓,即使遇到敵軍也盡量做到兵不血刃。戰勝戰敗,其實是政客要的結果。兩方死傷很少而分了勝負,跟兩方死傷慘重而分出勝負其實沒有太大區別。很多人的性命丟掉其實是無辜的,也沒必要。兩方士兵都跟對方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卻要你死我活,這都是受了背後那些高官或者個別人的心志影響。」
    「你是想以參軍的方式來挽救戰場上的士兵。這太難了。恐怕你最後不但不能從戰場上救回那些士兵,反而會將更多的人帶入漩渦,包括你自己。」姥爹警告道。
    姥爹最終沒能勸住他。他到了保定後繼續北上,去了東北,順利參軍,很快又進了東北著名的陸軍講武堂。一九二八年張作霖乘坐火車被日本人炸成重傷,回瀋陽的當天逝世。隨後不久,沈玉林離開了陸軍講武堂,離開了東北,回到了湘西,成為著名湘西王陳渠珍的幕僚。在他之前,湘西王陳渠珍的幕僚是一個後來名震四方的人,他叫沈從文,國內文學界的翹楚。沈從文的成名在一定程度上得益於湘西王陳渠珍的幫助。沈玉林接替了沈從文的職位後,協助湘西王頒布實施「保境息民」政策,使當時的湘西在全國紛亂的情況下保持了相對的穩定,令湘西本地的「竿軍」達到了歷史上的鼎盛時期,也迎來了民國湘西的「黃金時代」。
    沈玉林第二天就離開了。姥爹則全心尋找鬼販子的交易地點。
    可是鬼販子到了保定之後好幾天沒有動靜,也沒有聽到他們說起過交易的地點。即使竹溜子夜夜守在魏伽荃的旅店裡也沒能得到任何信息。
    一天晚上,姥爹和小米正在客房休息,忽然聽到敲門聲響起。
    姥爹打開門來。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俊俏姑娘。
    「你找誰?」姥爹問道。
    陌生姑娘見了姥爹,莞爾一笑,說道:「你不記得我了?」
    姥爹正色道:「恐怕你是認錯人了。」說完,姥爹將門關上。
    很多旅店晚上會有陌生姑娘來訪,如果不是敲錯門的話,基本都是來做皮肉生意的。這些姑娘有的是倒閉的青樓裡流落出來的,也有背井離鄉後沒有辦法為了討一口吃的。姥爹已經遇到過好幾回了。魏伽荃曾經跟姥爹說過,他不辭勞苦做狗肉生意,其實不為賺錢,而是為了一路上可以碰到許多不同的女人,等她們晚上來敲開他的門。他練太極拳不是為了武藝,而是為了在房事上更加健壯有力。
    魏老闆嗜酒,魏伽荃好色。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慾壑難填,才會做這種一般人不願意做的死人生意。
    但姥爹來這裡不是因為慾壑難填,每次見到陌生女人來敲門,姥爹都將她們拒之門外。
    門才關上,敲門聲又響起。
    姥爹再次打開門,還是那個陌生姑娘。
    小米本來稚氣未脫地在桌上將一片片姥爹用來畫符的黃表紙剪成各種人馬走獸的形狀,沒有搭理門口的陌生女人。當再次聽到敲門聲響起,小米也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和黃表紙,轉頭來看看發生了什麼。
    幾張剪成人形的紙片從小米的指縫中滑下,落在地上。從門口鑽進來的一陣夜風吹到小米的臉上,捋起了小米的秀髮。小米的眼睛一閉,感覺夜風如一隻溫柔的手輕撫在臉上。地上的紙人被風吹動,如活了一般往黑暗的床底下爬去……
    「怎麼還是你?」姥爹問那陌生姑娘。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她問道。
    小米感覺臉上的手已經消失,睜開眼來,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姑娘。小米道:「你不是鐵小姐身邊的那個人嗎?」
    經小米提醒,姥爹忽然想起來,眼前的姑娘就是上次跟著鐵小姐來到畫眉村的那個人。
    那姑娘的目光越過姥爹,對著桌子旁的小米笑了笑,說道:「還是你的記性好!」
    姥爹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忘記了。」
    那姑娘說道:「這是情理之中的,鐵小姐那麼漂亮,看花的人只記得花,哪裡記得花旁邊的綠葉?」
    小米樂不可支,但還是幫姥爹說話:「這位姐姐說話未免太刻薄了。我們家的馬秀才可不是好色的人。」
    「請進來坐坐吧。」姥爹說道。
    那姑娘擺手道:「不了。我們家鐵小姐知道你們在這裡,讓我來請你們去她那裡坐一坐。不知道你們兩人現在有沒有空?」
    小米先於姥爹回答道:「當然有空。你看我都閒得剪紙玩了,怎麼會沒空?」
    姥爹本覺得深夜拜訪一個女人不太好,打算明天白天去。可是小米已經這麼說了,他只好也點點頭。
    從旅館出來,姥爹看見門口停著一輛老爺車。
    那姑娘拉開車門,說道:「請吧。」
    姥爹和小米坐了上去。
    不到半個時辰,老爺車在一個公館前停下。公館門口站著兩個穿黑褂青褲的彪形大漢,氣勢洶洶。那姑娘領著姥爹和小米從門口進去,上了二樓。
    那姑娘敲了敲門。
    「進來。」裡面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如黃鶯出谷,婉轉動聽。
    那姑娘推開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姥爹和小米走了進去,看到鐵小姐離開辦公桌正朝他們走來,她滿臉喜悅卻略微緊張。
    「馬……馬秀才。」她說道。
    姥爹點點頭,微笑示意。
    她盯著姥爹看了好一會兒才側頭看了看姥爹身邊的小米,笑道:「小米。」
    「鐵小姐,好久不見。」小米老成的回道。
    「是啊。好久不見。快坐。」鐵小姐邀請道。
    姥爹和小米在沙發上坐下。鐵小姐忙給他們倒水。那姑娘要搶著做,鐵小姐擋住,示意她自己來。
    姥爹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問道:「鐵小姐這麼著急把我們叫過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鐵小姐愣了一下,說道:「沒有什麼要緊的事,聽說你們來保定了,而我剛好也在這裡,所以盡一下地主之誼。」
    姥爹問道:「你的情報系統果然好,我們這麼快就被盯上了。」
    鐵小姐擺手道:「馬秀才別誤會。從外地到這裡來的人,都會被我父親的人盯上。」
    「如果沒有什麼要緊的事,那我們下回再來拜訪吧。今天太晚了。」姥爹起身要走。
    那姑娘為她的主人抱不平道:「馬秀才,你也太不給我們小姐面子了。你一到保定,我們就知道了。我們小姐得知你來了保定,急忙放下手頭的事情從承德趕了過來。你們這幾天在這裡閒逛,我們家小姐卻在火車上顛簸。」
    鐵小姐斜睨了那姑娘一眼,斥道:「不要亂說話。」
    鐵小姐又道:「也不是完全沒有要緊的事。你不是在打探幾個鬼販子的動靜嗎?其實我們也在關注他們。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助你。」
    姥爹問道:「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交易嗎?我還有事情要辦,不能一直在這裡耗著。」
    「快了。他們每年會有兩次交易的時間。我們已經掌握得很清楚了。只是我父親在忙其他的事情,暫時照顧不過來,也沒有得力又稱心的人來辦這件事,所以沒有對他們怎樣。如果你能幫我辦這件事情,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不,這不能算幫你。即使你們之間沒有敵對關係,我也要做,所以這算是我的事情。」姥爹說道。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回答我。他們會在這個月的十五那天晚上交易,地點是城北劉家狗肉館。到時候,幾個不同派別的鬼販子都會去那裡。他們的戒備森嚴,除了帶了魂器的鬼販子,其他人是不讓進的。鬼販子進去之後是如何交易的,我們還不知道。我勸你不要這麼急於進去,再等個一年半載,讓我們瞭解得更清楚一些。」
    「為什麼?」
    「我曾派了兩個斗鬼高手進去,結果一個也沒有出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姥爹問道。
    鐵小姐搖頭道:「沒見到人,也沒見到屍。第二天我們的人只找到了兩個血骷髏。」
    「兩個人一夜之間變成兩個骷髏?他們的血肉哪裡去了?」姥爹問道。
    「好像是被什麼兇猛的動物啃掉了。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兇猛的動物?」
    「這只是我們的猜測。他們到底用什麼做到的,我們並不清楚。但手段之殘忍,令人毛骨悚然。」
    「你們的人除了發現血骷髏之外就沒有發現其他的蛛絲馬跡嗎?」
    鐵小姐想了想,說道:「血骷髏上粘了一些貓的毛。」
    「貓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