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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西藏殭屍6

    那天晚上,法師在寺廟門口念起了當初苦行僧引誘廟中弱郎的咒語,不過當年苦行僧是要將廟中的弱郎引出來,而現在法師是要將外面的弱郎引進去。在寺廟大門的後面,三十六個弱郎排成了一個古怪的陣型。那是天網陣,三十六個弱郎中有二十八個仿照二十八星宿在天空的位置排列,剩餘八個弱郎按照四方四隅站立,將二十八個弱郎圍繞其中。
    大概三十年後,姥爹用同樣的陣法在屍橫遍野的野外找回了外公的魂魄。
    法師作法的香燒到一半的時候,弱郎大王在寺廟前面不遠的橋上出現了。那是苦行僧曾經領著寺廟裡的幾百個起屍跳入河中的橋。
    法師見弱郎大王出現,唸咒語的速度立刻再快一倍,嘴巴如炒豆子一般翻飛不停,臉頰的肉被聲波震得不斷抖動,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連續地扇耳光。
    弱郎大王在橋上站定,朝寺廟這麼看了許久,兩隻眼睛發出淡淡的綠光,如同一雙荒漠裡的伺機搏殺的惡狼的眼睛,又如兩團漂浮在空中的鬼火。
    法師將咒語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倍,嘴角兩邊冒起了白色泡沫。臉頰好像被人扇耳光扇得更加厲害。
    似乎是咒語的力量顯示了,又似乎是弱郎自己主動往前的,它輕輕蹦起,輕輕落下,彷彿紙片人一樣從橋上往寺廟移動。這顯示了弱郎的實力。有的動物在決鬥前會努力展現自己的力量,而弱郎會展示它的輕盈。弱郎本身是僵硬死板的,所以蹦起來非常沉重,甚至一步一個坑。只有實力強大的弱郎才能讓動作看起來非常輕盈和靈活。
    而被法師引來的這個弱郎看起來太輕了,彷彿一陣風吹來它就會像風箏一樣飛起。
    當弱郎離法師只有十幾米遠的時候,法師急忙撤步退回到寺廟裡。
    「東方蒼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鬥!牛!女!虛!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姥爹按照法師事先吩咐的咒語大聲喊道。
    每個星宿對應一個弱郎。姥爹每喊出一個星宿的名字時,就有一個弱郎應聲而動。姥爹喊完之後,二十八個弱郎全部蹦離原位,蹦出大門,朝弱郎大王蹦去。
    「蒼!變!玄!幽!顥!朱!炎!陽!」姥爹又大喊,聲音在寺廟裡來回振蕩。
    代表四方四隅的弱郎一一如激活了一般也朝外面蹦去。
    法師見三十六個弱郎全部運用起來,結出一個奇怪的手勢,然後大聲喝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啵!」
    在寺廟外的平地上雜亂無章地蹦跳的弱郎頓時重新擺起了天網陣,然後像一張移動的天網一般朝橋上下來的弱郎大王撲去!看那陣勢和氣勢,似乎要將弱郎大王變為網中之魚!
    弱郎大王好像沒有意識到危險,視若無睹地朝法師佈置的天網中蹦來。它的表情比當晚的月光還要平靜,雖然那來自弱郎本身的面部僵硬,但仍有一股懾人的氣魄。
    接著,讓法師和姥爹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
    弱郎大王所過之處,其他的弱郎立即如腳下絆了繩子一般撲倒在地。
    聽說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一直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弱郎的遭遇跟這種鳥類似。弱郎起屍之後是只能蹦的,不能撲倒。它只能撲倒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弱郎大王輕易讓那三十六個弱郎全部撲倒。三十六個弱郎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兒就沒了動靜,如同三十六截木頭。
    法師的天網此時變成了脆弱的蜘蛛網,而他想網住的是一隻老鷹!蜘蛛網如何能網住老鷹?
    法師和姥爹見勢不妙,急忙往屋裡逃。
    弱郎大王見法師和姥爹往回跑,飛一般地朝他們撲來。它的速度快得驚人!眼看著還要好一段距離,轉眼就近在面前了!
    就在弱郎大王的手要碰到姥爹的時候,弱郎大王突然停止了前進。
    姥爹低頭一看,它的腳已經碰到了高門檻。
    門檻就如一道比銅牆鐵壁還要厲害的阻礙,讓弱郎大王望而生畏。它能將其他弱郎絆倒,使得弱郎如木偶一般失去戰鬥力,自然它也害怕被高門檻絆倒。
    化險為夷的姥爹驚出一身冷汗,跌坐在室內的椅子上,摀住撲通撲通直跳的心臟,生怕那顆心臟跳得太劇烈,從身體裡跳出來。法師也早沒有了剛才的威風凜凜,面如土色,眼神慌亂,哆哆嗦嗦。弱郎大王的實力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那晚,弱郎大王就在那條刷了紅漆的高高的門檻外來來回回蹦了好幾個時辰,直到天際泛白太陽要出來的時候才離開。
    弱郎大王離開後許久,法師和姥爹還躲在屋裡不敢出來。等到第一縷陽光到達地面之後,他們兩人才猶猶豫豫地邁出門檻。
    從那之後,姥爹再也沒有想過單憑自己去主動對付弱郎大王。他在得知朝廷取消科舉之後回到了畫眉村,回家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家裡人的質疑聲中把家裡所有的門檻加高。再後來姥爹實力大增,已經不擔心弱郎了,可他還是沒將高門檻換掉,即使年老體衰了,走路搖搖晃晃,他寧可跨過門檻的時候像年幼的我一樣艱難,也絕口不提換門檻的事。
    告別法師之後,姥爹由藏入川。
    由藏入川要經過巴塘,那時候巴塘不叫巴塘,叫巴安。
    姥爹離開藏地一是為了遊歷,二是為了逃避弱郎。所以他日夜兼程。當走到巴安的地界時,天色已經很暗了。
    姥爹能聽到山上有風吹動樹的沙沙聲,但是看不清一棵樹了;能聽到山腳下有水流動的潺潺聲,但是看不見小溪小河在哪裡。
    太陽下山之後,這裡的氣溫降得很快。姥爹感到越來越冷,越來越累,越來越困,一邊走路一邊忍不住打哈欠,只想找個地方歇歇腳,最好能烤烤火,讓身上暖和點。
    真是想什麼就有什麼。姥爹拐了一個彎之後突然看見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堆火。火堆旁有五個人伸開了手掌烤火。
    那五個人雖然聚在一塊,但是不說一句話,很沉默。
    姥爹見了火,如岸上的魚見了水,如餓著的狼見了肉,立即奔跑過去。
    那五個人彷彿沒看見姥爹,不主動問問他是不是要烤火,都自顧伸了手掌暖和自個兒,表情冰冷,沒有一點兒人情味兒。
    姥爹問道:「我可以跟你們一起烤烤火嗎?冷死了。」
    沒人回答。但是他們挪了挪身子,在姥爹面前空出足夠坐一個人的位置。
    「謝謝,謝謝!」姥爹連忙在空出來的地方坐下,雙手貪婪地伸向中間的火焰。接著火光,姥爹打量了一下這幾個人的模樣。他們從衣著和面容上看都不是本地人。本地人多穿本地特色的服飾,皮膚多黑中泛紅。那時候還沒有特別多的中原漢人去那邊,所以是不是外地人比較容易看出來。
    「你們都是路過這裡的嗎?」姥爹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
    姥爹心想,我這問題也問得太笨了,他們都不是本地人,肯定是路過這裡的啊。
    姥爹一邊烤火一邊又問:「那你們是從這裡出藏呢,還是從這裡入川啊?要是入川的話,我們可以一路。」
    這一帶人煙稀少,走夜路的時候難免有點害怕,加上心裡還擔憂著可能如影子一樣跟隨的弱郎,姥爹確確實實想找幾個同行的伴兒。萬一出現點什麼小狀況,相互之間也好有個幫襯。哪怕中途被弱郎趕上,有個三長兩短也有個幫忙送信回去的人。
    那幾個人像沒有聽見他說話一樣沒有任何反應,還是默默地烤火。
    姥爹心想,莫非他們聽不懂我的話?
    坐著只靜靜地烤火,一個聊天的人也沒有,這樣確實無聊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