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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心生惻隱

    爺爺淡然一笑,說:「你還記得你思姐跟一條黃鼠狼精的事情嗎?」
    爺爺的一句話,勾起了我許久以前的一段回憶。雖然我不知道那麼久遠的事情跟爺爺命中的坎有什麼關聯……
    十五年前,我還是一個不因世事的小孩子,懵懵懂懂,不懂得人間的情與愛。但是當我第一次稍微懂得的時候,那件事情卻如藏在鮮花叢中的貓骨刺,狠狠的扎痛了我,痛到心裡面。
    那件事情,還得從我堂姐思思開始說起。她,與一隻黃鼠狼精的事情。
    堂姐思思,是我伯伯家的第四個女兒,思思正是取其諧音「四四」而來。我叫她思姐。
    思姐十五歲就出外打工,逢年過節偶爾回來一次。每次回來,她就帶著我跟弟弟兩人去村裡的小賣部買零食。
    她每次回來,不只是給我帶來美味的零食,還帶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她說,她最討厭的動物就是黃鼠狼了。伯母辛辛苦苦養的五隻大花雞都被黃鼠狼偷吃了。黃鼠狼還喜歡放臭屁。有次傍晚,它來伯伯家的雞籠裡偷雞,剛好被思姐逮個正著。思姐一腳踩住黃鼠狼的尾巴,踩得它咕咕『亂』叫。它情急之下放了一個臭屁,臭得思姐好幾天連連打噴嚏。
    但是思姐沒有報它的一屁之仇。
    思姐說,她看那只黃鼠狼嚇得渾身顫抖,心生惻隱,便將她放了。
    思姐將腳抬起,看著黃鼠狼被她碾傷的尾巴,甚至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思姐看了看被黃鼠狼拽了一地的血的大花雞。那是伯母準備為她慶生的「大餐」。十五年前的鄉下,只有生日那天才能吃到鮮嫩的雞肉,喝到美味的雞湯。
    「你走吧,我不打你。」思姐對仍在瑟瑟不已的黃鼠狼說道。
    那只黃鼠狼也許是被思姐踩得太用力,尾巴已經失去知覺了。思姐抬起了腳它還不知道趁機逃跑。
    思姐俯下身,『摸』了『摸』黃鼠狼的『毛』,說道:「別這麼害怕啦,我說了,我不打你。你走吧!」
    思姐說,它真是一隻貪心不足的黃鼠狼。它聽了思姐的話,似乎明白了這個踩它尾巴的人的意思,緩緩爬起身來。
    它居然不徑直離去,卻再次走到那只已經嚥氣的大花雞面前,一口咬住大花雞的脖子,要將大花雞拖走。
    它用請求的眼神看了看思姐,似乎要徵求她的同意。
    思姐歎了一口氣,揮揮手道:「行,你要就拿走吧。反正你咬過的雞,我們是不敢吃了。快走吧,呆會兒我媽發現,肯定把你打死,烤了做燻肉。」前幾次大花雞被黃鼠狼偷吃,伯母就咬牙切齒的說過,一旦逮到那只偷雞的黃鼠狼,一定要扒了它的皮,賣給做狼『毛』筆的販子;一定要烤了它的肉,過年過節當做雞肉吃。
    黃鼠狼聽力思姐的話,居然立起身子,兩個前爪合在一起,給她鞠了一躬!
    思姐目瞪口呆。
    還沒有等思姐從驚訝中回過神來,那只黃鼠狼就拖著大花雞逃跑了……
    「你家裡的雞都被黃鼠狼偷吃了,那它以後就不會再來了吧?」我一邊捲起舌頭咬著思姐給我買的酸棗,一邊問道。
    換了我,早把那只偷吃的黃鼠狼打死了。思姐真是心慈手軟,偷東西的就是小偷,怎麼可以對小偷也有憐惜之情呢?
    「不是。從那次之後,我經常見到它。」思姐道。那時候的思姐也是涉世未深的『毛』頭女孩,雖然相比其他沒有出外打工的同村女孩子,她多了一份說不清的不同,但是本質還是跟那些初中在校女生一樣的。思姐讀的書少,小學畢業就停學了。伯伯家裡有四個女兒,一個兒子。伯伯和伯母還是有著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思想,所以我的四個堂姐讀書都不多,年紀最小的堂哥在小學成績不錯,但是到初中之後變得平平,後來初中畢業也停學了。這種重男輕女思想在十五年前的鄉下太常見了,所以思姐也沒有任何怨言。
    「經常見到它?為什麼?」思姐的答案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每次特殊的時候,它都會出現。不過它不挨我很近,只是遠遠的看著我。」
    思姐說,從此以後,每次她傷心的時候,那只黃鼠狼就會出現,兩隻眼珠子望著傷心的思姐。要麼在遠遠的山崗上,要麼在高高的草垛上,要麼在半夜的窗台上,總之,它不挨近思姐。
    三年之後,當我變得思姐那麼大時,思姐已經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如果不論身高的話,那就可以用「亭亭玉立」來形容思姐了。思姐人長得不夠高,稍顯有點矮,但是比大姐二姐要漂亮。
    到了這個時候,媒人就自然而然的出現了,將伯伯家的門檻踩矮了一截。
    可是思姐一一回絕。
    這個時候,伯伯和伯母早就應該想到,思姐也許是在外面有了心儀的人兒,但是伯伯和伯母認為她是眷戀外面的花花世界,如果嫁出去了,就只能在鄉下乖乖的種地帶孩子了。他們猜想這才是思姐不答應的原因。
    說來也奇怪,自從思姐那次放走黃鼠狼之後,伯母養的雞再也沒有被偷吃過。
    在我十五歲的那個夏天,在城裡打工的思姐回來了,說是要幫家裡收稻穀。但是這次回來沒有讓伯母像以往那樣笑瞇瞇。
    按道理說,思姐每次回來都會給家裡一小筆錢,伯母應該喜笑顏開才是。可是這次,伯母對誰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心情很不好。
    思姐帶我出去玩的時候,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給我講故事的時候也是懨懨的。
    我聽媽媽說,好像是思姐對伯母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似乎跟思姐的終身大事有關。媽媽說,半夜還聽到思姐偷偷哭泣。在伯伯的四個子女中,媽媽最喜歡的也是思姐。媽媽聽到了哭聲,就爬起來,想去安慰安慰她。
    我們家跟伯伯家僅一牆之隔。
    媽媽走到思姐的房間門口時,被窗台上一個飛速掠過的影子嚇了一跳。是黃鼠狼的身影!
    媽媽情急之下,順手『摸』起一個土塊朝黃鼠狼扔去。土塊正中黃鼠狼的背部,打得它咕咕慘叫。但是它翻了一個身,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這時,聽到動靜的思姐打開門來……
    「你打它幹什麼?」思姐看著黃鼠狼逃竄的方向,用充滿責備的語氣說道。她的眼角還有殘留的淚水。
    媽媽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說道:「它經常來偷雞,剛才沒打死它就是好事了。大半夜的,你哭什麼呢?有什麼心思,跟阿姨說一說,別憋在心裡嘛。自家人聽到了還好,如果別人聽到了,還以為咱們家出了什麼大事呢。」
    思姐抹了抹眼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沒事。就是心裡覺得憋屈。」
    媽媽看人的眼光很準,試探的問道:「思思,是不是因為你媽要你相親的事?」
    思姐點點頭。
    「你媽這是為你好啊。哭什麼呢?女大當嫁,這是免不了的事情。 」媽媽勸道。雖然這時是夏季,但是晚上的『露』水重,還是讓人覺得有些冷。媽媽縮了縮肩。
    「嗯。」思姐嘴上這麼說,其實表情還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