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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沒有五官

    而姥爹似乎從收野鬼進屋的那個晚上開始,一直等待著他尖叫的這一天到來。
    爺爺說,那個男人發出尖叫的時間是在一個炎炎夏日的午後,各家各戶都剛剛吃完飯或者正在吃飯,許多小孩子剛躺上竹床準備睡個午覺。蟬聲如一浪接一浪的『潮』水般在畫眉村的四面八方起起伏伏。
    那天,姥爹吃完了午飯,卻反常的不立即躺上他的老式竹椅睡午覺。姥爹靜靜的坐在飯桌旁邊,一動不動。當時姥爹的原配還健在,她早收拾好了飯桌上的殘羹冷炙,正蹲在廚房裡洗碗筷。她搓筷子發出的唰唰聲似乎是蟬聲的伴奏。
    「馬辛桐!你幫我把那女鬼趕走吧!她給我生了一個沒有五官的孩子!」那個曾經央求姥爹收野鬼進家的男人再次央求姥爹道。
    「我早跟你說過的,趕走比收進來要困難得多。」姥爹面無表情。
    原來,那天下午女鬼為他生下了一個孩子,可是那個孩子的腦袋長得奇怪,沒有鼻子眼睛眉『毛』耳朵等等,如一個冬瓜長在脖子上。那聲尖叫,就是那個男人看見沒有五官的新生兒之後發出的。
    「不行!她生了這樣一個孩子,叫我怎麼受得了?我恐怕從此天天晚上都要做惡夢了!求求你,你既讓能把她收進來,就有辦法將她再趕走!求求你了!她是鬼呀,呆在村裡難免是個隱患。要防患於未然哪!求你了!」那人跪下來給姥爹作揖。姥爹慌忙上前扶他起來。
    姥爹經不住那人的再三求勸,只好答應。
    當晚,姥爹事先將一籮筐紙錢從那人的家門口一直撒到小槐樹下,然後叫那人手拿一把斧頭。
    姥爹和那人等到天黑,又等到萬家燈火,再等待萬家燈火都熄滅,才遠遠的看見女鬼漸漸的走了過來,仍舊是一邊撿錢一邊咯咯的笑。姥爹自己聽了都於心不忍,但是身旁的男人一再督促他不要心軟,彷彿他才是局外人。
    姥爹見女鬼越走越近,便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吩咐道:「你等她走到槐樹底下來了,立即將這棵槐樹砍倒。什麼話也不用說,其他什麼動作也不要做,然後直接回家,關門睡覺。」姥爹說完,自己先低著頭走開了。
    爺爺說,這是借助了騸牛的方法。那個時候,閹雞匠,割豬匠,騸牛匠還到處可見。因為正常的公雞和公豬都不如閹割了的長得壯,而正常的公牛不如騸了的做事專心,所以當時的農村裡保持著這種野蠻而有效的閹割辦法。
    但是騸牛跟閹割雞和豬不一樣。為了徹底的讓牛死心塌地幹活,不再做其他非分之想,騸牛匠在割掉牛的生殖器官之後,還要當著牛的面,用大磅錘將那物什砸爛。這是比閹割更野蠻、但是也更有效的方法。被這樣處理過的牛,從此老老實實耕田拖車拉磨,眼神變得空洞,見了母牛再也不會多情的「哞哞」叫喚。
    那個男人不會不知道那棵小槐樹對於他和女鬼來說意味著什麼,如果當著女鬼的面將小槐樹砍倒,女鬼必定明白男人的意思。
    那個男人將小槐樹砍倒之後女鬼有什麼反應,姥爹沒有看到,綿叔也沒有看到,而男人自己也不願跟外面的人說,所以爺爺也無從知道。
    爺爺知道的,是那個男人第二天就將那個沒有五官的孩子要丟掉。那天剛好一個不知名的乞丐經過,從男人手裡搶過那個孩子就跑了。男人由於本能,追了那個乞丐好遠,就在要捉到乞丐的時候,他停了下來,看著那個乞丐一溜煙跑掉了。
    不久後,那個男人另外娶了一個遠地的女人,那個女人自然是不知道他的過去的。村裡人對那個遠地來的女人保持一種不約而同的沉默。後來那女人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兒子養到能說話的時候,他才發現,他的兒子聽力、視力、嗅覺、味覺都差得要命。他媽媽每次叫他的名字都要敞開了嗓子拚命叫喊;斗大的『毛』筆字放在面前看不到;經常把酒當作白開水喝掉幾碗,然後昏昏糊糊的躺在地上睡覺;無論吃什麼東西都是一個味。
    村裡人,還有他自己都冥冥之中能感覺到這個孩子是個報應,但是他們都不敢說出來。
    這個孩子長到二十多歲就死了。然後他跟他妻子白髮人送黑髮人,哭得好不傷心。在給孩子送葬的路上,他忽然發現一個長著冬瓜 一樣的腦袋的人站在老河邊上朝送葬隊伍望。他舉起一根竹竿就向老河岸邊衝過去。等他到了老河邊上,卻發現什麼東西也沒有。等他走回來,卻又看見了那個沒有五官的人。他再次衝到老河邊上去,那個人卻又消失了……
    如此反覆數次,他終於狂叫一聲,從此變得瘋瘋癲癲。那個遠地嫁過來的女人簡單收拾了一番,跟村裡幾個熟人告別,回到遠方的娘家養老去了。
    又過了幾年,那人的房子由於年久失修,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裡倒塌了。那人在一堆斷壁殘垣裡結束了生命。
    「難怪你不去張九家的。」我若有所思,也若有所失的說道。
    爺爺淡然一笑,道:「故事還沒有結束呢。」
    「還沒有結束?」我訝問道。
    爺爺點頭,搓了搓手,道:「還沒有結束。由於那個人生前沒有留下什麼積蓄,也沒有子嗣,他的葬事就成了一個問題。那時已經開始兵荒馬『亂』了,村裡的人都沒有什麼余積,誰也沒有足夠的錢給他舉辦葬禮。於是,村裡幾個老人聚在一起,討論出一個決定:全村的人湊錢起來給他買一塊地埋了算了。誰料第二天村裡就來了一夥人,都是強盜土匪打扮。村裡人都嚇得不得了。誰知那夥人不搶別的,只為那個男人的屍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