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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人是泥巴

    「那是自然!你是沒有遇到,如果年輕時候的你遇到這種事情,你是接受還是拒絕呢?」蛇販子神情自若道。
    「就算是這樣,那根你後來沒有耍蛇了有什麼關聯?」張蛇人問道。
    張九後來說,他當時兩手扶門,將耳朵貼在門上,生怕有一字半句走漏了。他的父親自然是不知道兒子已經醒了過來,並且他兒子心裡擔憂著的是他將要賣出的蛇的命運。
    而在張九偷聽蛇販子的回憶的同時,爺爺扛著鋤頭從田埂上朝我走過來,褲腿上粘著點點斑斑的泥巴。在我的記憶裡,那些田地裡的泥巴有著一股特別的香味,是童年的香味,如一個睡熟的嬰兒;是回憶的香味,聞得著卻『摸』不著;是傷心的香味,雖香卻陣陣刺痛我的心。爺爺說過,人就是女媧用泥巴做的,所以人最後還是要混合到那些泥巴裡面去。
    「『奶』『奶』的事情忙完了嗎?」爺爺走到我面前,放下鋤尖珵亮鋤尾生銹的鋤頭,笑呵呵的問道。
    我點頭道:「是的。她就擔心你偷偷去了張九家,叫我三番五次去柴捆上看你在不在。」
    爺爺道:「她沒答應,我哪裡敢去呢?」
    這時『奶』『奶』走了過來,蠕了蠕嘴,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田里的水都弄好了吧?可別壞了莊稼。」
    爺爺道:「今天不下雨,過兩天也會下雨的。不用擔心田里。我把水溝的缺口填了合適的高度,水多了自己會溢出,水少了自己也會漲滿。」在填水溝的高度方面,爺爺要比我爸爸厲害多了。到了關鍵時節,我爸爸下雨也要去看水,晴天也要去看水。但是雖然他看得勤,但是要麼收割的時候田里水太多,割禾的時候腳陷進稀泥裡拔不出來;要麼耕田的時候水太少,健壯的水牛耕了五分田就走不動了。
    而爺爺扛著鋤頭出去看一趟後,大半個月都不用再去看一次,晴天下雨也不管。爸爸一直想從爺爺這裡學填水溝的方法,爺爺教了好幾次,爸爸都沒有學到一丁點。怨不得媽媽經常說我身上的基因都是遺傳馬家的。
    『奶』『奶』跟爺爺過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爺爺不是誇口。她拍了拍我的後腦勺,溫馨道:「我家乖外孫將來可不要種田,千萬要認真讀書,早晚脫了這個鋤把運。」『奶』『奶』的「鋤把運」的意思就是做農民。
    爺爺立即反駁道:「鋤把運不見得就不好啊。亮仔,你姥爹曾經去過城裡做過幾天官呢。可是一段時間過去後,你姥爹就厭倦了。」
    「哦?姥爹還做過官?」我驚訝問道。
    「因為就做了很小一段時間,所以家裡人都很少說這事。呵呵。」爺爺笑道,他的笑意裡沒有任何得意,平淡如水,彷彿說著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他經過洞庭湖的時候還『吟』了一首詩。」
    「詩?」我很少聽到別人提起姥爹生前還喜歡『吟』詩。作對倒是常有的事。爺爺說過,原來的秀才舉人,見了面就喜歡出一個難對的對聯,專門找人為難,借此顯示自己的才華。但是從來沒有誰難倒過姥爹。
    爺爺仰起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小池塘,道:「那首詩是你姥爹經過洞庭湖的時候作的。那首詩是這樣的,洞庭湖中水開花,身掛朝珠不愛他;世上只有種田好,日在田中晚在家。」
    我對詩沒有什麼研究,也就不能在平仄和意境做相應的評判了。不過這首詩乍一聽來,感覺還蠻好。
    「當官都不如種田呢。」爺爺道。
    『奶』『奶』立即搶言道:「你怎麼教育他的?不當官?當官有什麼不好的?學你這樣種一輩子田就有出息了?真是的,沒見過這樣當爺爺的人!還好意思說!」
    『奶』『奶』還要說什麼,剛好一個年紀跟『奶』『奶』不相上下的老婆婆走了過來。她熱情邀請『奶』『奶』道:「娭毑,李姥姥家來了外地的孫媳『婦』,我們一起去看看?」
    『奶』『奶』聽了她的話,立即感興趣的跟著走了。
    看著『奶』『奶』走遠了,我小聲問爺爺道:「張九那邊你不準備去了?」
    爺爺又將鋤頭扛起來,然後問我道:「現在去?你『奶』『奶』知道了怎麼辦?」爺爺向來都要『奶』『奶』首肯或者默認,他才會安心的去做事。以往『奶』『奶』從沒有直接拒絕過爺爺的請求,但是今天看來『奶』『奶』是絕對不會退讓半步了。
    「那怎麼辦?你就不管那條竹葉青蛇了?你可是答應過他的。」我對爺爺的態度不滿,但是我也知道『奶』『奶』的脾氣。
    爺爺朝昨天遇到張九的小山上望了一眼,邁開步子道:「能不能救那條竹葉青,其實還要看張九自己。」
    「其實還要看張九自己啊。」蛇販子莫名其妙說出一句毫不搭題的話。
    「你說什麼?」張蛇人被他這句話弄得一愣,忙把那雙『迷』『惑』的眼睛看向座旁的老熟人。「還要看張九自己?」
    蛇販子被他一問,自己也是一愣,連忙將放到嘴邊的茶縮回,訝問道:「我說了什麼?」
    躲在隔壁的張九更是嚇得打了個冷戰。他早就認為蛇販子那番話是講給他聽的,但沒承想那個蛇販子突然將他的名字說了出來。他一驚,雙手失措,將門弄得「匡當」一聲響。堂屋裡的兩個人立即同時朝張九的睡房看去。
    「張九!」張蛇人厲聲喝道。
    「誒……」張九見被發現,連忙答應一聲,打開門來,蓬頭垢面的站在一個捉蛇一個販蛇的長輩面前。那丟在地上的蛇也看到了張九,立即騰的一下立起了一尺來高,蛇信子吐得更歡了。
    「你幹什麼呢?」張蛇人仍舊唬著臉。他對這種偷聽的行為 表示不理解和憤慨。
    「我……我……」張九嚅囁了片刻,眼睛的餘光瞟到了堂屋一角的臉盆,立即靈光一閃,說話也流暢了,「我找臉盆洗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