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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淘米潲水

    爺爺的腳步很快,我們幾個跟在後面幾乎跟不上。
    金大爺扭著微胖的身子氣喘吁吁的跟著爺爺,一面扶住路邊的小樹下坡,一面急急的問爺爺:「馬師傅,馬師傅,您走慢一點。我那個木床能不能好啊?是不是許易搞了鬼,故意讓我天天睡不好覺啊?我哪裡得罪他了?要是那小子故意害我,看我不挖了他的墳!」看他剛才那膽小的樣兒,就知道他只是說說罷了。
    像金大爺這種胖身材的人,上山的時候還好點,只是費些勁,下山就難了,那個圓滾的身體說不定咕咚一下就從山頂滾到山腳下,基本不用腳走路的。
    爺爺說過趕兔子也是這樣。 爺爺小的時候,周圍的山裡有很多的野兔。捉兔子要幾個人一起合作,把高處的地形都佔了,形成一個半圓把兔子往山下趕。兔子是前腳短後腳長的,在平地和上坡路都能跑得極快,但是下坡就不行了。
    金大爺現在就如一隻下坡的兔子。
    「喂,你們幾個走慢一點啊!」金大爺落到了最後,上氣不接下氣的喊道。
    爺爺站住了,不過頭還是朝著前方,說:「許易是怪你太小氣,把師傅看重把學徒看輕,知道不?師傅喝酒我喝茶,就是這個意思。你還好意思問。你說你大方,讓易師傅吃飽喝足,其實你是使了心眼呢,把兩個的飯菜做成了一個人的。」
    金大爺不好意思了,呵呵的傻笑。他自個兒扯住樹的枝葉慢騰騰的下山,再不說一句話。
    易師傅道:「難怪我最近都『迷』『迷』糊糊的,像做夢一樣。每次收了工錢,回到家裡交給媳『婦』的時候,有時連工錢是誰給的都好難記起。」
    「他是『迷』了你的神呢。」爺爺道,「他『迷』住了你,然後好單獨把木匠活做完。哎,他真心想學木匠呢。可惜你沒有收他,他父親還不允許。哎,沒辦法咯,到死了還掛念著做木匠。」
    「但是他木匠活做的真不錯。」易師傅讚美道,「這樣的手藝已經可以當師傅了,再學一年兩年,手藝肯定會超過我。哎,真是可惜了一塊好材料。」
    我們走到了山底下,金大爺還在半山腰裡折騰。
    爺爺朝易師傅招招手,說:「過來,我跟你說個事。這個木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還有點事要辦……」
    易師傅湊過去。爺爺跟他耳語了一番。然後易師傅點點頭,連聲說好。
    爺爺望了望半山腰的金大爺,感歎道:「該省的可以省,不該省的省了還是會用出來的。自己還白討了一番忙活。」然後,他轉了頭對我說:「亮仔,你說是不是呢?」不等我回答,他便又抬起腳要走了。
    我連忙喊道:「爺爺,不等金大爺下來了麼?」
    爺爺頭也不回的說:「讓易師傅等他吧。你跟我去個地方,我們去辦點事。」
    「哦,什麼事?」我馬上跟上爺爺的腳步。明知道他習慣『性』不會先告訴我答案,但是我還是習慣『性』的問了一句。
    於是,我跟著爺爺先走了。易師傅在山腳下等金大爺一起回去。
    順著老河走了一段,爺爺突然問我道:「亮仔,你還記得你家裡的那根桃木符麼?就是原來經常『插』在米缸旁邊的那根。我還叫你媽媽經常用淘了米的潲水潑它呢。」
    「記得呀,你說這個幹什麼啊?現在我不是已經過了十二歲麼?那個桃木不在米缸旁邊了。我也不知道媽媽把它放到哪裡去了。」我納悶爺爺為什麼突然提到那個東西。
    即使我自己也經常在米缸裡盛米煮飯,但是幾乎沒有仔細看過那根桃木符。小時候就是這樣,既然媽媽會關心備至的照顧那根桃木符,我又何必關心呢?跟爺爺一起捉鬼也是這樣的想法,既然爺爺會處理好所有,我又何必害怕呢?
    記得我參加高考的那兩天,媽媽兩天兩夜沒有睡覺。她半夜爬起來找到四姥姥,死活把她拉起來,要她陪著一起去土地廟祭拜。高考結束後,我呆在外面玩了幾天。一回到家裡,媽媽就告訴我,爺爺在第三天一大早趕到了我家,問我考上沒有。爺爺以為我答完卷就能知道分數,就能知道考上沒考上。
    媽媽說,爺爺在外面叫門的時候,窗外的霧水還大得很,籠裡的雞都還沒有睡醒呢。
    我聽了就感覺自己太不注意父母和爺爺的感受了,考完了還有心思在外面玩耍,卻不知道先打個電話給家裡報個平安。
    現在我身在異鄉,每次想到過去他們為我擔過的心受過的嚇,就會感到溫暖而悲傷。溫暖是因為小時候有他們的關照和愛護;悲傷是因為我現在長大了卻不能為他們做些什麼,而我再也沒有可以遮陰避陽的庇護傘了。
    所以爺爺問起那根桃木符的時候,我仍然漫不經心,心想肯定是媽媽把那根桃木符藏起來了,萬一真不見了,爺爺會再給我想辦法的。
    爺爺說:「我是給你媽媽說過,等你滿十二歲就可以不要了。但是最好還是保存著。我當初應該跟你媽媽說一下的。」
    我知道,剛才爺爺見了許易的魂魄,肯定又開始多餘的擔心我了。為了分開他的心思,我問道:「爺爺,我們是先回家去,還是先跟你去辦什麼事?」
    爺爺恍然大悟一般:「哦,我差點忘了!人老了記『性』也老啦。我們先回家拿個別針,然後再去辦事。」他的腳步輕快了起來,越過一個小溝,回身來扶我。也許在他潛意識裡還不知道我已經成年了,越過一個小溝不再需要他的幫扶。
    「拿別針?幹什麼?」我在溝的另一邊站住,驚訝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