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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呼喚墳墓

    有時候我就想,爺爺臉上的皺紋不只是時間的刻畫,更多的是滄桑的打磨。
    吃午飯的時候,爺爺再一次提到了《百術驅》,可惜我沒有分身術,不能立刻趕到學校去看那本書到底還在不在我的床下。如果《百術驅》真的被「魍魎」偷走了,那可就麻煩了。正在我發愁的時候,爺爺拍拍我的肩膀,慈祥的笑道:「不要想了。先把金大爺的木床的事情弄好了再說吧。一口吃不下一個餅,一鋤頭挖不了一個井。」
    吃完飯,我本來想跟爺爺學點關於天氣的知識。我想,如果我可以做到爺爺那樣準確的預測第二天的天氣,那麼肯定可以引得所有同學的羨慕與崇拜。那時候年紀小,不懂得穩重,最愛在同學和夥伴中顯擺。
    但是筷子剛剛放下,就有村裡的人來找爺爺了,說是家裡的雞幾夜沒有回籠了,要爺爺幫忙掐算一下雞走散到哪裡去了。我只好自己出去找玩伴。
    到了傍晚,爺爺找到我一起去金大爺家吃飯。
    易師傅早就到了,我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幫忙洗菜。金大爺則在往灶裡添火,金大爺的老伴正揮舞著鍋鏟炒菜。我一進門便被滿屋的辣椒味嗆得咳嗽不斷,眼睛汪汪的流淚。
    爺爺也仍不住打了個噴嚏,抹著鼻子喊道:「在做辣椒炒肉吧?你家的辣椒還真是好啊!」
    飯菜很快就弄好了。金大爺的老伴利索的把所有菜擺上桌,然後端起酒敬爺爺:「馬師傅,今天晚上問鬼的事就全拜託您了。」
    爺爺也端起酒,掃視一周,說道:「也不能全拜託我啊。我還需要各位的幫助呢。如果我把許易的魂魄招出來了,金大爺就要注意看,看是不是你見過的做木床的那個人。如果是的,你也不要說話,只點點頭;如果不是,你就搖搖頭。易師傅帶我們去了許易的墳頭後也請不要說話。」金大爺和易師傅點點頭。金大爺的老伴不跟我們去,所以爺爺沒有說她。
    我以為爺爺把我遺漏了,急切的問道:「爺爺,還有我呢。」
    爺爺笑道:「你就沒有事了。你跟許易差不多大,講話他也不會怕。」說完,爺爺嘬了一小口酒。
    金大爺連忙慇勤的給爺爺夾菜,說些恭維的話。
    吃完晚飯,爺爺立即出發。易師傅問道:「馬師傅,您不帶些東西嗎?」
    爺爺拍了拍胸脯,笑道:「帶著一顆心去就可以啦。」說完帶頭跨出了大門。我們幾個連忙跟上。
    出門來,外面的晚霞鋪滿了天,映得人臉也紅彤彤。爺爺只喝了幾小口酒,被晚霞一襯映,臉上紅得像煮熟了的蝦子,像喝高了似的。
    看看遠處的天邊,雲朵如被點燃的棉絮,熊熊的燃燒了起來。房屋,樹木,牛羊,雞鴨,都沉浸在這漫天的紅『色』之中,享受這難得的安詳,不鳴不叫。我雖沒有喝酒,走在這樣的景『色』中也覺得有了幾分醉意。金大爺和易師傅不見得肚裡有多少墨水和文雅,卻也安安靜靜的跟在爺爺後面一聲不吭,似乎生怕打破了這美好的寧靜。
    靜,非常靜。從那次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那麼靜的自然景『色』。也許,並不是以後就沒有靜的景『色』了,而是我的心情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心再也靜不下來了。
    爺爺的心似乎一直就處於靜的狀態,如當時的晚霞,如當時的雲朵。爺爺在別人面前誇耀他有一個上重點大學的外甥時,我卻只希望有爺爺那樣一顆靜的心。
    爺爺的心太靜了,靜到不會隨著時間改變。他還以為現在的大學就如古代的太學,結束了十年寒窗就是一舉成名。這也難怪他會以我為榮,一個並不可靠的榮耀。
    每次我從遙遠的東北回到家鄉,爺爺總會問我外面的世界,問東北是不是吃不到大米只有饅頭,問北京是不是金光閃耀。爺爺可以預知變化莫測的天氣,可以測算玄妙無邊的人生,可是,他的腳步卻從來沒有跨出過湖南,一生就在洞庭湖附近。
    我跑了半個中國,卻一心只想回到家鄉,多在他老人家身邊呆呆,聽他講過去的歲月,聽他說祖輩的事跡,只願跟著他走在鄉下寧靜的小路上。
    可是,我知道,這些都只能在腦袋裡想一想,不可能真正實現。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就像爺爺會方術就不能對鄉親們的瑣事袖手旁觀,而我,讀了大學戴著了虛假的光環就要在外面奔波。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那晚的晚霞實在是寧靜,在我的腦海裡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印象。
    走到老河旁邊的時候,爺爺突然站住了。我們幾個都跟著站住,不知道爺爺怎麼了。
    爺爺沒有動,我們都不敢動。
    爺爺忽然側了側頭,對老河旁邊的一條田埂喝 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著,別再跟來了!」那條田埂上沒有任何行人。
    「不要我們跟著麼?」金大爺『迷』『惑』道。
    「不是說你!」爺爺的聲音仍然很大。
    爺爺又站了一會兒,然後回過頭來對我們說:「好了,它走了。我們接著走吧。」
    「誰走了?」金大爺問道。他環顧四周,這裡除了我們幾個沒有其他人。
    爺爺說:「一個孤魂野鬼,剛才跟著我們走了好遠。」
    金大爺和易師傅立即縮頭縮尾,怕冷似的緊緊靠近爺爺。爺爺說:「你們不用害怕它,它已經走了。再說了,這種遊魂就像山裡的蛇一樣,你不碰它,它不會無端攻擊你的。」
    順著老河走了一段,終於到了易師傅家門前。但是我們沒有進易師傅的家門,而是從旁邊繞了一道小路,直往山頂上走。金大爺的身子有些發胖,爬山路的時候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易師傅比較瘦,走路比較輕快,但是他的臉『色』凝重,若有所思。爺爺則目光直盯山頂上,雖然茶樹遮住了山頂,但是爺爺的目光似乎透過了茶樹與雜草,早已看到了那座土黃『色』的墳墓。我跟在最後面。
    聽著金大爺呼哧呼哧的呼吸聲又走了一段艱難的路,最後到了山頂上。那座新墳就靜靜的伏在我們跟前。墓碑上刻著「愛子許易之墓」,左下側刻著「許父馬母泣立」。看著那個隸書字體的「泣」字,可以想像到許易的父母親扶著他的棺木時悲痛欲絕的樣子。
    許易似乎感覺到了我們的到來。一陣清涼的風輕輕撲面而來,茶樹葉發出沙沙的微鳴。荒草也在腳邊輕輕搖擺撫弄。那個只有骨架的燈籠還『插』在這裡。送葬的燈籠跟一般的燈籠是不一樣的。平時用的燈籠是南瓜般大小,用一根細繩懸掛的。送葬的燈籠則只有平常燈籠的三分之一那麼大,並且它不是由細繩懸掛的,而是由一根細竹竿撐起。其形狀與古代冷兵器中的長柄錘有幾分相似。
    當亡人出葬的時候,舉辦葬禮的人家要請幾個未成年的孩子舉起這些燈籠一起送葬。送出的燈籠不能再拿回來,一般留在墳頭。
    這種紙和竹篾做成的燈籠經不了風吹雨淋,這個燈籠能保持到現在,不能不說本身就是奇跡。這時候晚霞消去了一些,雖然頭頂的雲朵已經不那麼紅了,但是天邊還有一點紅『色』沒有褪去。整個天空看起來就像一塊洗毀『色』了的藍布。
    「許易。」爺爺對著那個冷清的墳墓叫喚道,彷彿在叫一扇裡面有人的門。墳墓裡的人不可能回答一聲「誒……」。回答爺爺的只有嗚嗚的哀鳴的輕風。金大爺哆嗦了一下。易師傅則冷冷的看著墳墓。我按照爺爺的吩咐,默默的站在一旁。
    「許……易……」爺爺這次拖長了聲音,像曾經媽媽給我喊魂那樣呼喚墳墓裡的人。墳墓還是靜靜的伏在那裡。只有輕風的嗚嗚哀鳴稍微加強了一些。金大爺忍不住跺了一下腳,雙手藏到了袖子裡。易師傅咬了咬牙,似乎也感覺到了一絲寒意。我的感覺沒有多少變化,只是感覺到身邊的荒草更加有力的撫弄我的小腿。
    「許……易……」爺爺把聲調降了下來,聲音拖得更加長了。那聲音低沉到不能再低沉,聲音似乎也變得有了重量,沉沉的往地下墜,直墜到地面,然後像水一樣滲入乾裂的土地。金大爺更加冷了,他挽著袖子蹲到了地上。易師傅的牙齒開始打顫,牙齒碰撞出咯咯的聲音。我突然打了個冷戰。
    「許易……」爺爺對著墳墓笑了笑,聲音恢復了正常跟人打招呼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