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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半髒半淨

    第二天一大早,年輕的媳『婦』在不驚動新婚丈夫的情況下,早早的打開了大門,發現青石台階上的青苔濕滑濕滑的,如泥鰍的背,是昨晚的雨水走過的痕跡。
 
    那個白髮蒼蒼的老翁也起了個大早,不過年輕的媳『婦』和他一個住在村東,一個住在村西。他在清早起來的時候,看見腳下的青苔從石頭上脫落,如蛇蛻下的皮一樣蜷縮。
    他們兩個人是村裡最早趕到水井旁邊的人。老翁先到,年輕的媳『婦』慢了半步。
    慢了半步的年輕媳『婦』從背後看著僵立井邊的老人,一頭的銀髮被微涼的晨風吹得翻飛不已,如同急於脫離植株的蒲公英,用米湯漿洗過的衣服發出獵獵的聲音。她低頭看了看井口邊上的草,一邊被昨晚的雨滴打得匍匐在地,一邊乾枯得如老翁一樣微微蜷縮。
    「您也這麼早勒?」年輕的媳『婦』怯怯的向老翁打招呼道,語句裡也透著清晨的微涼,底氣明顯不足。
    「唔……」老翁不知道背後來了人,被年輕媳『婦』突然的聲音驚了一下。「你昨晚也聽見了雞鳴和雨聲吧?是不是?」老翁的眼神像清晨台階上的夜『露』一樣寒冷,年輕媳『婦』不禁感到一陣寒意,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理所當然,年輕媳『婦』昨晚也聽見了那些奇怪雞鳴和不期而至的雨水。老翁也不是有意要問年輕媳『婦』是否知道,而是為了引出自己後面要說的話來,就像那時的人見了面首先問一句:「你吃了嗎?」本意不是真的那麼在乎人家是不是吃了,而是引出後面要說的話。
    一陣清風吹過,發出嗚嗚的低鳴。年輕媳『婦』畏畏縮縮,卻不敢回答老翁再平常不過的問題。
    「聽,嗯,聽是聽見了。」她蠕動著單薄的嘴唇,以極細的聲音回答道。那聲音輕得彷彿要被剛才的風帶走。
    老翁回過頭去看井,不說話。
    「聽是聽見了。」她重複說道,「可是,那有什麼不對勁嗎?」雖然她知道這事顯然是不對勁的,可是她仍然存在僥倖心理。她心想也許這跟她的法事沒有任何關係。她探尋井口的視線剛好被老翁擋住,也許是因為老翁的衣服被清晨的濕草木沾濕,她聞到了薄薄的米湯氣味從老翁身上傳來,隱隱的勾起了她的食慾。她還沒來得及做早餐就趕過來看水井了。
    「你不覺得雞叫聲與以前有什麼不同嗎?」老翁雙手背在後面。年輕媳『婦』看不到他說話時的表情,不知道他這麼問有什麼暗示。
    年輕媳『婦』想了想,說道:「比平時來得早了些。」其實是來得早了很多,而不是早了些,年輕媳『婦』心中忐忑,故意把事情說得平淡些。
    她看見老翁點了點頭,然後老翁又問:「你知道昨晚的雨水與以前有什麼不同嗎?」
    又是這樣的問題,年輕媳『婦』心想道。
    「有什麼不同嗎?」年輕媳『婦』反問道。除了雨聲剛好來在雞鳴停歇的當口,沒有什麼其它的異常啊。台階上的青苔也沒見比平時滑溜多少。不過,雨聲剛好在雞鳴之後也可能是個巧合啊。
    「咦?」年輕媳『婦』又低頭看了看井邊的草地,『迷』『惑』不解。
    「怎麼了?」老翁雖這樣問,卻沒有轉過頭來看她一眼,似乎知道了她在驚訝什麼,並且對自己的猜測十分自信。
    「明明昨晚下雨了,怎麼井這邊的草地枯黃,井那邊的草地濕潤啊?」年輕媳『婦』驚訝道,慌忙跑到老翁的前頭,單膝跪地去觸『摸』略微蜷縮的雜草。
    這一跑動,井口就在她的眼前一覽無遺了。
    她的手還放在蜷縮的草上,眼睛卻已經盯住了井口,死死不放。
    老翁的眼睛也一直盯著井口。那雙歷盡風霜的眼睛少了年輕媳『婦』的驚恐,多了些憐惜痛心。又是一陣清風吹過,帶起絲絲的水氣進入年輕媳『婦』的鼻子,鑽入她的肚子,讓她渾身透著一股冷氣。
    「這井水怎麼了?」年輕媳『婦』緩緩抬起觸『摸』草地的手,指著井水對老翁問道。
    清風吹過的時候,將井邊的長草略略壓低了一些,更大範圍的井水被收入眼底。沿著草地的蜷縮與匍匐的分界線,井水被劃分為兩個部分,一半清澈透明,一半渾濁不堪。與地面所不同的是,草地的分界線是筆直的,而井水的分界線呈現出彎曲,連著整個圓圓的井口來看,九分神似一個規則的太極。
    「我想,這跟你的法事有關係。」老翁生硬的說道,「你覺得呢?」老翁的聲音飄忽不定,聽不出來是批評年輕媳『婦』的過失,還是與年輕媳『婦』同一陣線的惋惜和自責。
    年輕媳『婦』抬起頭來,眼內的淚水如活躍的源泉一樣湧出。眼淚從她臉上滑落,晶瑩透徹得如另一半的井水。
    「哎……」白髮蒼蒼的老翁歎了口氣,扶住年輕媳『婦』柔弱的雙肩安慰道,「算了吧,你已經盡心了,這也不能怪你,要怪只怪你那小氣的婆婆。幸虧還有一半乾淨的水,總比沒有的好。」
    此事之後,村裡人經常去這口小井裡挑水,只不過需要小心翼翼的避開那另一半的髒水。清潔的那邊水,仍然甘甜一如以前,喝了心曠神怡兩腋生風;髒的那邊水,則喝了就會拉肚子,如同瀉『藥』一般。倒是有人有時也故意用它來做瀉『藥』用。
    但是從形成的那時起一直到現在,到了『奶』『奶』五六十歲偶爾回娘家看看,那口井水還是保持著兩邊分明的模樣。
    可是現在,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曾經有個年輕的媳『婦』在這裡扔過一個石頭符咒。原來那個年輕媳『婦』已經搬離了『奶』『奶』從小長大的那個村子,很多人像忘記石頭符咒一樣忘記了這個年輕媳『婦』,可是『奶』『奶』仍然清晰的記得她的模樣。『奶』『奶』給我們講起她時,仍能從眉『毛』說到鼻子,從鼻子說到嘴巴,仔仔細細,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