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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五十年來

    媽媽跟我說過:今年五行缺水,我是屬牛的,並且是屬水牛的。水牛離不開水,所以今年要注意一些。
    媽媽還特意給我算了個八字。算命先生聽了我媽媽報出的生辰八字後,大吃一驚,說什麼「苦牛過冬」,過冬的牛只能吃枯草,今年一定有什麼災難禍害的。我媽媽連忙去土地廟求得一塊紅布,說是護身符,強迫我天天揣在身上。我把它丟在書包裡後從來沒有碰過。
    當天晚上,我做夢了。
    夢裡的風是又緊又冷的。我站在圖書館那個標誌『性』建築前面。白天的一幕重複了,大石球滾了下來,壓住了那個男生。我忙跑過去,企圖掀開石球救出傷者。可是無論怎樣,石球生了根一般不動。我累得倒坐在地上呼呼的喘氣。旁邊有許多行人經過,其中有那天受驚的幾個小女生,但是所有人都面無表情的走過,彷彿沒有見到粘稠如同蜂蜜的血,汩汩流出。
    「呵呵呵。」石球下的人竟然笑了,聲音比較的蒼老,與死者年齡相距甚遠。我一驚,注意到他的嘴巴並沒有動。
    「欠我的債,難道你不想還嗎?」死者撲地 的臉抬了起來,蒼白得如同那天的單布。眼睛鼓鼓的,似乎要將裡面的眼珠發『射』出來,將面前的我擊傷。
    我顧不上爬起來,用後腳跟使勁地蹬地向後挪動。
    「你到現在還想逃脫,不肯還我的債嗎?」死者向我伸出染紅了的手。
    「不!不!」我大呼。
    寢室裡的同學將我推醒,說:「亮,你做夢了?」
    我睜開眼來,滿臉的汗水。
    不發生那起自行車事件,我是不肯天天揣上那塊紅彤彤的護身符的。石球壓死第二個學生之後,學校終於決定移走石球和方石了,一是避免那件事在學生的心裡留下陰影,二是那條路上行人較多,防止類似的悲劇重演。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輛自行車是從同班同學尹棟那裡借來的。整個下午沒有課,我決定去校外買一件羽絨服過冬。尹棟嚷著一個人在宿舍無聊的很,也要跟著去逛街。因此,我載著尹棟出發了。
    雖然那條必經之路上已經沒有石球了,但我仍覺得心裡惶惶的。這時對面駛來一輛自行車,車上是已退休的老校長。據我回憶,老校長的表情一直是怪怪的,當車子撞到一塊時,老校長的臉扭曲的變了形。
    兩張自行車相距比較遠時,我已經感覺到車龍頭銹死了一般不聽控制,似乎有一股推力從後而來,車子加速。老校長也在使勁扭車龍頭,但是終於沒有扭過來。於是兩輛車撞在了一塊。
    老校長的臉沒有直面我,他的眼睛繞過尹棟往更遠處看,彷彿車後還有一個人似的。然後自行車和人都倒下了。老校長和我慌忙爬起來,我連忙向老校長道歉,轉過身來,看見尹棟還趴在那裡。
    我看見尹棟時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他跌倒的姿勢與那天那男生被石球壓死時一樣,撲地的頭、抽搐的手足……
    老校長在我背後看到撲地的尹棟,驚恐得連連擺手後退。眼睛鼓鼓的,似乎要將裡面的眼珠發『射』出來。臉蒼白得如同那天的單布。真正促使我天天揣上紅布的倒不是尹棟的受傷,也不是古怪的自行車,反而是老校長當時的眼睛。我每次回想都『毛』骨悚然。
    老校長盯著匍匐的尹棟,我盯著老校長,都停頓了幾秒鐘,然後一齊如夢初醒,七手八腳將尹棟抬起來向校醫院跑。
    採取一些急救措施後,尹棟的呼吸通暢了一點。醫生檢查完尹棟的胸膛,接著要檢查後背。尹棟掙扎著不肯。
    我安慰道:「沒事的,醫生就是做個簡單的檢查,沒什麼大不了的。」
    尹棟搖搖頭,微弱的說:「我一翻過身來就覺得背上壓了重物,氣都喘不過來!」老校長聽到這句話,臉變得更加蒼白,彷彿被污染的河流中死魚翻過來的魚肚皮。
    「來,這位同學,我想單獨跟你談一下。」老校長手拉著我說。我感覺到他的手冰涼,並且激動的戰抖。
    老校長把我拉出醫務室,給我講述了一個與他相關的故事。
    五十年前,這學校接收的第一批新生中,有兩個很要好的朋友。他們都是以非常優秀的成績考到這裡來的。高中的教學模式和初中不同了,因此,有一部分原來閃閃發光的學生開始暗淡了;有一部分卻發出比原來更耀眼的光芒,讓其他人頓生妒忌之意。當妒忌沒有處理好,它就很容易變為不合理的仇恨。開學不久,朋友甲左右逢源,呼風喚雨,星光閃耀。而原來處於鮮花與掌聲之中的朋友乙默默無聞。每次他倆一起出去,總有這個或者那個跟朋友甲打招呼,或者朋友甲向那個這個打招呼。而朋友乙的嘴巴上掛了一把鎖似的。因此,乙覺得自己是甲的陪襯。乙暗暗在學習上用功,發誓要在分數上超過甲。並且,朋友甲今天要參加一個什麼會議,明天又要交什麼匯報,乙在時間上佔有很大的優勢。朋友甲感覺到了他倆之間出現了問題,想找乙出來好好談談,可是每次看到乙努力學習的身影,又不忍心去打擾我。
    在學校的考試總結大會上,朋友乙獲得了三等獎學金,而甲獲得了一等獎學金。乙心裡不平衡了:我學得比我少憑什麼分數比我高呢?甲笑著向他道賀,他理解為嘲笑和挑釁。特別是聽到別人說「他能得到三等獎學金,還不是因為那個得一等獎學金的朋友輔導!」他這時候咬牙切齒。
    仇恨長久的積壓在心裡,使得我的心理扭曲得變了模樣。終於,在一個夜晚,朋友甲應約來到那個不太顯眼的大石球旁,等待著與乙重歸於好。石球在甲身後動了動,滾了下來……
    老校長說:「五十年來,我常常夢見石球轟轟的向自己滾來,我跑到哪裡,石球就追到哪裡。今天你的同學趴在地上的姿勢,與我的朋友死去時一模一樣。當時我誤認為是他來找我了,向我討要生命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