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壽命不長

　　空洞的夢裡，我像是站在一個極其黑暗的地方，四周都沒有了光亮。之前我看到的大蟲門也不見了。好像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我大聲地叫喊：「師父、大帝、先天蟲，你們都出來啊。你們都出來見我，為什麼不出來見我啊！」
　　
　　在這漫長的叫喊聲之中，一切都沒有回應。黑煞瓦解，蚩尤帝魂終究散去了，師父的幽魂也應該歸位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香味給激醒了，雙手撐著坐了起來。綠毛水怪將烤熟了兩條魚，遞給了我，說道：「蕭關，你已經睡了七八個時辰了。」
　　
　　七八個時辰就是十五六個小時，沒想到一覺睡了那麼長了！
　　
　　醒來後四周明亮。太陽正在頭頂，兩堆大火還在燃燒之中，綠毛水怪已經劈了不少大樹，雖然準備添柴加火。這一場火燒原本需要三天三夜的時間，好在天公作美，陽光照耀下來，將這個時間縮短了一天，兩天兩夜就可以，還要再等上一天一夜。
　　
　　我的肚子有些餓了，將魚的魚皮撕掉。聞著香味，忍不住吃了起來。這魚是從瀑布衝下來的，抓起來用石頭割開肚子取出內臟後，直接用樹枝穿著，放在火上面烘烤，並沒有什麼滋味，但對於此刻的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吃了半隻烤魚後，我問道：「水怪大叔，你被蟲母控制的風後打了幾下，現在……沒問題吧……咳咳……」
　　
　　我又開始咳嗽了起來。伸手摀住嘴巴，雙手又被鮮血染紅了。
　　
　　綠毛水怪說：「我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看你的樣子，好像要死了，你年紀這麼小。一旦死了，那真是可惜了。」
　　
　　綠毛水怪雖然被風後打了兩下，但是他皮糙肉厚，休息了一晚上，已無大礙。水怪的族群對生死看淡，再加上他性情耿直，直來直去地說穿了我的情況。
　　
　　我愣了一下，說：「我死了也沒有什麼可惜的。這大火還要燒一段時間，要不你先去黑煞建築那邊看一看。如果遇到了天真人他們……就……就……」我原本要說：就告訴他們。
　　
　　忽然之間，我沒有再說下去。黑煞建築發生了劇烈的爆炸，他們可能認為我已經死了。原本經絡和身體就有大問題。激戰之後，越發嚴重，已經沒有可以解決的辦法，我現在回去的話，只能取出小蛇體內的龍魂花。
　　
　　可是小蛇沒有了龍魂花，她也活不下去的。
　　
　　我起身走到水邊，將手掌洗乾淨，水面倒影出我的輪廓。整個人落魄如喪家之犬，臉色蒼白，雙眼深深地陷下去，眉心處好像冒出一股淡淡的黑氣，典型的印堂發黑，命不久矣的徵兆。
　　
　　我心中想道：「看來師父當初開出九幽蘭和龍魂花藥方救我，少了龍魂花果真是不行。可是世上只有一朵龍魂花，沒有了它，小蛇也活不好了。我現在這個樣子，什麼都沒有了，何必要去剝奪小蛇的活命機會。郭心兒已經因為雙腿殘疾，我不能再害小蛇喪命了。就讓他們誤會我死去，反正我也快要死了。等過了兩三年，小蛇從悲痛中走出來，就能過上開心自由的日子了。」
　　
　　我思前想後，作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那就是不再去見他們了，包括小蛇，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就好了。
　　
　　我想清楚了之後，這才接著說：「水怪，不用告訴他們我還活著，你見了天真人後，不要告訴他們，我還活著。不，你根本就沒有見過。哎……我的確是活不長了。」我的內心十分矛盾，想見又不能去見。
　　
　　綠毛水怪怔了一怔，眼珠子瞪得大大地，卻很釋然地看著我，說：「我答應你。在我水怪族中，都有預料自己死亡的能力，一旦知道自己要死了，就會走到很遠的地方，不讓其他人發現。不過，這裡山中多野獸，我把你放在這裡，豈不是很危險。既然你不願意在他們面前死去，那我就等著大火燒完為止，再去也不遲。」
　　
　　我咬著嘴唇，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我開口問道：「水怪，你是跟著天將的。你看看我，還能活多長時間？」
　　
　　綠毛水怪眼珠眨動，瞪大眼睛看著我，不住地搖頭，道：「大蟲門的九幽寒氣其實已經毒害了你的身體，而之前五蟲之爭一直傷害了你的身體。再加上神王、風後、騰蛇都重創過你的筋骨。依我看，你可能只剩下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了。」
　　
　　綠毛水怪並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三個月……」我道，「夠了，夠了！」
　　
　　「孩子，你為什麼不哭泣呢？在最年輕的時候死去，是一件多麼令人悲傷的事情，你為什麼不哭泣呢？」綠毛水怪的聲音變得溫情起來。
　　
　　我搖搖頭，走到了水邊，看著白色鳥兒在頭頂飛過，在清澈水面上投下它們的影子……
　　
　　我坐在水邊，一直都沒有說話。陽光從頭照過，月亮又爬了上來，星星消退，又到了白天。
　　
　　大火持續燒了兩天兩夜，再加上陽光照射，這天傍晚，神王和蚩尤大帝的屍身徹底燒壞。我出於對神王的敬重，找了一塊還算向陽的空地，挖了一個墳墓，將骨頭收殮，蓋上了黑土。
　　
　　「你一生在黑暗之中，入土為安之後，就讓太陽多曬曬你。」綠毛水怪說道。
　　
　　神王下葬之後，並沒有立碑。我又將蚩尤大帝的屍骨埋在了另外一個地方。蚩尤大帝也基本上安穩了！我記下四周的地形，心中念叨：「待我死前，一定托人給巫女送信，讓她把你屍骨帶回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看著綠毛水怪說：「我行走不快，你背著我。我去看看蕭棋和天真人，還有小蛇，我只是遠遠看著她就好了……」
　　
　　「好。」綠毛水怪點點頭。
　　
　　綠毛水怪用籐條結成一個大籃子一樣的東西，將風後放在裡面提著，將我背了起來。小殭屍基本上恢復了過來，臉色已經基本恢復了紅潤。
　　
　　三人星夜出發，這一片都是原始森林，山高林密，很難行走，按照水怪的預算，這裡距離黑煞建築有二十幾里路，真正走下來，花了快十個小時，才走到黑煞老巢西邊的山崖上。
　　
　　綠毛水怪將我放在石頭上，月亮從烏雲背後溜出來，正好可以看見眼前的一切。月光浮出，山下黑煞建築一目瞭然。我嚇了一條，這一片數千年的建築，完全被炸毀了，石頭倒了一地，建築幾乎是夷為平地。空氣裡還能聞到一股血腥味，不少蠱蟲正在月夜飛動，撲騰了幾下，又落了下去。
　　
　　看了好一會，根本就沒有人的影子，四周寂靜無聲。
　　
　　一股黑氣不斷地散去。就在這時，有一群黑袍道士跳動，前前後後數量不少。
　　
　　「是三清山的古家道士。」我從他們的服飾和動作認出了他們。
　　
　　其中有一個道士甩著斷臂，正是古九天。古家道士追蹤風陵渡郭家豪傑殭屍，繞了一個很大的圈子，到了今日才來到這裡。一幹道士在黑煞建築廢墟上面來回跳動，斬殺胡亂飛動的蠱蟲。
　　
　　遽然之間，廢墟之中遊走著一條黑色的影子，據我判斷是一條黑蛇。居高臨下地看下去，影子並不是很長，但實質上是一條大蛇。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蛇應該就是古秀連負責照顧的大黑蛇，在南夢溪打敗了大蛤蟆，我和天真人一干人來黑煞老巢的時候，在半途遇到過它。大黑蛇外出回來後，發現了自己的家毀掉了，十分憤怒，一連咬傷了好幾人，哀嚎聲不斷地傳來。
　　
　　古九天喝了一聲，將鐵劍拔了出來，在廢墟之中跳動，幾個回合下來，一劍斬殺了大黑蛇，大黑蛇在石頭之中翻滾幾下。古九天一躍上前，將大黑蛇的肚子剖開，取出了大黑蛇的蛇膽。
　　
　　「可惜，這大黑蛇並不想殺人，不然這斷臂年輕道士必死無疑。」水怪視力比我要好，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地長歎了一口氣。
　　
　　天真人說過，這大黑蛇原本性子暴戾，但是經過古秀連的調教之後，已經有了善性。此番出現在這裡，遭受滅頂之災，也不知該如何評價了。今日之黑蛇不是當初之黑蛇，今日之古九天已不再是當初的古九天了。
　　
　　我在想：「真實存在於世上的黑煞隨神王、騰蛇已經瓦解了，可人心中的黑煞卻永遠也不會消失。」
　　
　　古家道士出現後，並沒有看到蕭棋一干人出來。如果他們在附近的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應該要過來看一下的。
　　
　　我心中一慌：「難道說他們已經死了嗎？」
　　
　　我有些緊張。
　　
　　山崖下，古家道士翻找了四周，並沒有多少收穫，殭屍都死了，沒有人活著，最後在黑煞老巢的前面生火，準備休息一晚上再自行離開。
　　
　　我急欲下去驗證蕭棋、天真人、小蛇是否活著的時候，在山崖邊不遠的地方，發現了幾處新墳，硬木做成的墓碑上面，寫著一些文字，第一個是「黑煞折冰銳之墓」，第二個是「陳青雪之墓」，第三個是「黑煞夜先生之墓」，最邊上則是「黑煞鬼王蕭山之墓」。
　　
　　我鬆了一口氣，我見過蕭棋的鎮屍符和捕鬼符上面的字跡，可以卻讓墓碑上的字，是蕭棋寫，看來蕭棋一干人平安無事地出來了。
　　
　　我走到了鬼王墓碑前，跪在地上面，磕了幾個頭。
　　
　　綠毛水怪問道：「蕭關，你準備去哪裡？」
　　
　　我想了一會，說：「我先去大雪山，找到我師父麻烈雲的墳墓。如果我還活著話，再去峨眉山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