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天網恢恢

　　有了海赫的攪局，李志明沒心思再吃下去了，就連玩世不恭的蔡楓都有些意興闌珊。他們打了個馬虎眼就解釋了為什麼海赫會一去不復返，然後便送江燕和韓雪瑩分別回家了，推稱有事早早回到了酒店。
　　這一晚，李志明講了他所經歷的一切，蔡楓嘖嘖稱奇，隨即兩人便討論起了關於海赫的事情，卻也同樣沒找出一絲一毫的頭緒來。這一夜，兩人挑燈夜談，交心交友的一夜未眠，但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更近了，朋友之間的感情原本就來於雙方的互相瞭解和信任。而意氣相投興趣相仿更是關鍵，兩人雖然有諸多不一，但同樣都有一個深愛的女人在他們的心中。
　　第二日一早，李志明和蔡楓趕赴韓光皓的母親家，韓光皓也就是潮汕居曾經的老闆。在自然研究科學院提供的資料上，詳細標注了他母親現在的家庭住址。韓光皓還有個母親在世，父親早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李志明買了點水果牛奶之類的上了樓。
　　這是一戶老居民樓，蔡楓邊上樓邊嘟囔道：「這個韓光皓以前倒是愛做公益，不過怎麼讓他媽住這種地方，公益到別人家，苦了生養父母，真是不孝啊，這種偽善的人也怪不得落了個這等下場。」
　　「蓋棺定論，人死為大，都已經死了就翻篇了。再說咱們現在也不知道是啥情況，不能妄自菲薄，還是積點口德的好。魔手，有時候你太固執了，也太自信了。」李志明道。
　　「無所謂了，我狂我自在。」
　　韓光皓的母親住在這個老居民的三樓，李志明敲響了門，門裡傳來了聲音：「誰啊，稍等一下。」一會兒工夫，防盜門的小門打開，一個滿頭銀髮的慈祥老太站在屋裡，看著李志明和蔡楓問道：「請問你們找誰啊？」
　　「阿姨，這是韓光皓家嗎？我們是他以前的工友，很多年不見了，當年他留的就是這個住址。今天我倆來咱們市談生意，電話打不通了就直接找上門來了，不打擾吧？」李志明說道。
　　老太太一愣，歎了口氣，隨即打開了房門：「你們進來吧。」
　　兩人裝作渾然不知的進了門，屋裡裝修很好，即便有點過時了，但材料選用的考究，傢俱依然很上檔次，這說明韓光皓並非是個不孝子。那老太太給倒上了茶，李志明忙欠身道：「大媽別忙活了，我們看看就走，韓哥呢，聽說他開了個酒店，我們也不知道在哪兒，他沒在家是不是現在在酒店忙活呢？」
　　「你們這是多少年沒跟皓皓聯繫了，他早就沒了。」老太太說起這個，不由得有些難過。
　　蔡楓裝作大吃一驚的樣子，隨即忙道：「大娘，節哀順變。韓大哥是怎麼沒的？這麼好的人，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要不說呢，老天爺不長眼啊，哎。」老太太歎了口氣道：「我們家皓皓命是真不好，這麼好的個孩子，孝順懂事努力勤奮，平時老做善事兒，怎麼就死了呢？老天爺總是收那些不該收的人，哎。」
　　蔡楓和李志明沒接話，老太太繼續講道：「皓皓不容易啊，當年在廣東打工的時候，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攢下點家業。回來開了這麼一個潮汕居，也是苦熬苦業的才做起來，沒想到還沒享幾天福就死了。到現在我也不敢相信，皓皓是吃安眠藥自殺的。即便當時他們鬧得很厲害，可皓皓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怎麼能這麼想不開呢？哎，白髮人送黑髮人，人間慘劇啊。」
　　老太太即便年紀很大，情緒也有些波動，口齒和思路卻還是很清晰的。於是，蔡楓問道：「韓大哥是自殺的？這怎麼可能，當年我們在廣東打工的時候，他可是我們的頂樑柱。有啥想不開的，都是他開導我們，告訴我們人就沒有過不起來的坎兒，我就沒見過像韓大哥這麼堅強的人。現在兄弟們都起來了，怎麼韓哥卻倒下了呢？對了，大娘，嫂子呢？嫂子去哪兒了？」
　　「哎，人心不古世態炎涼啊。皓皓死後，有債主上門要賬，後來財產和欠款都被她帶走了。再後來她就改嫁了，我就剩這麼一套以前單位宿舍的房子，皓皓給我買的別墅也被抵債了。不過我有退休工資，夠吃夠喝就行，看病也有醫保。皓皓沒了，我這把年紀了，日子也是過一天少一天，要不要這麼多錢已經不重要了。」老太太平淡的說著。
　　蔡楓和李志明只能表示安慰，李志明試了良久才說道：「大媽，您就沒覺得韓大哥死的蹊蹺嗎？」
　　「我活了這麼大年紀，雖然就是個平頭老百姓，可見過的事情也不少了。皓皓的死怎麼可能不蹊蹺，可我又能怎麼辦，警察都定性為自殺了，我能查出來個啥？再說，人都沒了，說啥也沒用了。」老太太歎了口氣道。
　　蔡楓故作氣憤的說道：「那可不行，韓大哥曾經待我們不薄，您老年紀大了，可我們年輕，我們可以幫您查。大娘，您說，您發現了什麼古怪？」
　　「其實我也沒發現什麼，要是發現了證據，我又怎麼能不想著報仇呢？畜生尚且知道護犢，更何況我呢。這家裡一直有安眠藥，你們說你們是從廣東一起打工的工友，那你們認不認識謝寶才啊？」
　　兩人搖搖頭，老太太繼續講道：「他也是你們韓大哥的工友，和你們相比起來真是高低立見啊。這個謝寶才當年被我們家皓皓提拔，有了工作變的體面了，後來仗著皓皓對他的信任就背後動手腳，想要奪我們家的飯店。
　　那一陣皓皓壓力很大，經常失眠，於是就開了點安眠藥。我知道，他吃安眠藥的事兒，我還說吃點安神的中藥，別吃西藥，西藥傷身還不治本。可他還笑著安慰我，他就這一陣，治標就足夠了，過了這一陣就好了。沒想到，他就死在這個藥上了。你要說我有什麼證據沒，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們皓皓不會自殺，絕對不會這麼想不開。而且事情沒到萬難，他豈會放棄自己的家業。」
　　「那誰報的警？」蔡楓故意問道，他當然知道，當初的報警人是韓光皓的老婆米冬。
　　老太太一怔說道：「是那個女人。」
　　「嫂子？難道大娘您懷疑是嫂子干的？」李志明問道。
　　老太太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不配當皓皓的媳婦，從一開始我就討厭她。她就是衝著皓皓的錢來的，平時光知道花錢，還吆五喝六的。謝寶才搶了皓皓的生意，她還該嫁給了謝寶才，這種女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我當然懷疑過她，但紅口白牙的，也不能胡說人家殺人。」
　　老太太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你倆是跟皓皓什麼時候認識的，我怎麼沒見過你倆。和皓皓認識的人大部分都合過影，他念舊，總喜歡沒事兒看看以前的照片。皓皓死後，我也沒事兒愛翻著看，昨天我才剛看過，可我沒記得有您兩位啊？」
　　「我們這也都三十幾歲的人了，雖說這男人抗老，可總是有變化的。大娘，您一定是不認得了，您拿來照片，我指給您看。」蔡楓說道。
　　老太太起身去拿相冊，邊走邊說道：「這年頭啊，還能記得我們家皓皓的人不多了，樹倒猢猻散以前稱兄道弟的那些朋友，沒一個幫忙的。還是你倆好，不管能不能幫上忙，有這句話就夠了，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你倆是外地人，人家是地頭蛇，一定要注意自己安全。」老太太嘟囔著從電視機櫃下的抽屜裡抱出來一個碩大的相冊，又從茶几上拿起老花鏡戴上。
　　蔡楓在一旁看著老太太一頁一頁的翻著相冊，相冊看來的確經常被翻閱，封面的牛皮和裡面都殘破了。相冊上的韓光皓從一個小童變成了少年，從風華正茂變成了三十而立。這裡面除了一些風景前的單人照之外，大多是合影，都是一些留念的，比如工廠集體合影，同學聚會照片等等。再往後翻，則是一些其他人的合影，上面就沒了韓光皓的影子。
　　老太太在一旁說道：「這是別人寄給他的，當年他資助過不少貧困學生。很多學生為了表示感謝，特地郵寄了自己的照片，大部分都是畢業照，以學業有成來回報皓皓的資助。當然了，這只是冰山一角，大多數人都了無音訊了，好似我們想要讓他們報答什麼一樣，做善事又不求回報，再說我們當時那個家業，他們剛剛畢業又能回報什麼呢？皓皓生前常說，但求無愧於心，可怎麼就好人不長命呢，哎。對了，你們找到你們的照片沒？」
　　蔡楓伸手翻著照片，隨口敷衍道：「沒呢，估計是韓哥沒留。」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住了，看著一頁相冊問道：「大娘啊，這裡怎麼有一張空缺啊。」
　　「對啊，這裡怎麼有一張空缺啊。是誰勒，昨天我剛看過，沒記得有少啊，怎麼想不起來了。怎麼沒了呢，咦？」老太太左思右想想不起來了，然而她的表情很古怪，好似不是忘記了，而是這段記憶缺失了。
　　這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但記憶看起來並沒問題，邏輯也很清晰，況且她自己也說了，是昨天剛剛看過的，怎麼可能這麼快忘記。就算不記得上面的人是誰，但有沒有照片她絕對會記得。
　　那麼，還有一種可能。蔡楓猛然間打了個寒顫，他有了一種大膽的想法。
　　他的手指宛如一朵快速綻開的蓮花一般，韓光皓的母親一下子停滯在那裡，目光呆滯的看著蔡楓。李志明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低聲道：「蔡楓，你怎麼逮誰催眠誰啊，你是不是真魔怔了。」
　　「噓。」蔡楓回頭一臉嚴肅的對李志明做了個收聲的動作，然後緩緩地變換成那種飽含磁性的嗓音問道：「昨天是不是有人來過了？」
　　「有，一個女人。」
　　「長得什麼樣子？」
　　「四十多歲，穿得很體面，不高，有點胖，戴著個眼鏡，進來的時候舉著電話。然後......然後好像她就給我看了一幅畫，又給我說了一些話，我就把相冊拿出來了，她拿了一張照片就走了。」
　　「好了，您在三分鐘後會醒來，醒來後您會忘記這一切，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老太太點點頭，陷入了沉默當中。李志明眨眨眼睛，不敢置信的問道：「老太太昨天就被催眠了？這個世上哪兒來的這麼多催眠師？怎麼到處催眠人，和你一樣沒有職業道德。」
　　蔡楓笑道：「那個人的技術很差，而且她對這個大娘沒有惡意，這一點是往下挖掘的關鍵所在。人老了，本來記憶和思維就容易混亂，所以她只進行了很淺層的催眠，這種催眠不牢靠，而且沒有更深一步的抹去記憶。所以我一問就問出來了，根本不費勁。」
　　「原來如此，可那人到底要做什麼呢？你為什麼不問問這大媽，這張照片上究竟有什麼？」
　　「昨天的催眠是讓大娘忘記整件事，最主要的是忘記照片上的內容，如果我今天通過更深一層的催眠問出來的話，也不是不可能。但且不說她可能不會注意到這張照片上的內容，記不住上面是誰，甚至可能根本不認識，你沒聽嗎，這些照片都是被資助者的照片。
　　同樣，這樣的催眠詢問很可能會導致這老太太的精神錯亂，人老了，經不住折騰了。」蔡楓道：「我只是渣男，又不是禽獸，怎麼能傷害一個喪子的孤寡老人呢？不過我也不是好人，我之所以沒有繼續探尋，那是因為我還有個更穩妥的辦法。別忘了，咱們可是有組織的人，有時候要合理利用這種資源，放心就是了。好了，她快醒了，咱們嘮兩句就撤吧。」
　　「好。」
　　老太太醒來後，繼續剛才怎麼沒有你們照片的話題，好似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記得了。李志明不由得再次從心底佩服起蔡楓催眠技藝的高超，三人聊了幾句，李志明二人就托故告辭了。
　　下了樓去，蔡楓立刻聯絡總部，讓他們調去目前兩人所在位置附近的監控，尋找韓光皓母親所描述的女人。
　　蔡楓掛斷了電話，笑著說道：「她跑不掉了，一切都將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