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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山叔

  船上的幾人正在回味走魂這個故事,宋謙彎腰走了進來,說道:「飯可以亂吃,但東西不能亂拿。接下來就由我為大家講一個故事吧,是小的時候母親說給我聽的。」
    「好啊好啊!」慕容湘兒雙手贊成,連忙給宋謙讓了個位置,讓他坐下。其他人也露出了十分期待的神色。
    從前有個叫山叔的人,他是村裡的老鰥夫,大半輩子過去了,連女人也沒有碰過。他以拉車送貨為生,家裡甚窮,貨少的時候,連飯也吃不飽。有一次他餓得不行,走路沒什麼力氣,不得不出來覓食,從廟門口經過的時候,他想到了供奉神靈的水果和食物。
    左右看了看,沒人,他便躡手躡腳地溜了進去,然後藏起一些吃的帶出去,解一解他的轆轆飢腸。但廟裡並不是天天供奉吃的,有的時候他還得挨餓,偷吃鄰居的東西已經不可取了,因為他被發現了好多次,要是再犯的話,恐怕會被趕出村莊。
    無奈之下的他便再次在村裡四處遊蕩,希望如小雞小狗一樣尋到食物。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找到,他只得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一行幾人臉色悲傷的走著,他們身後的方向是個羊腸小道,那是通往莊稼地的小路。再看這幾人手裡的籃子,山叔便知道他們去幹什麼了,是去祭拜已故的親人了。
    回到家中的山叔躺在堅硬的床上,左右如何也睡不下,肚皮餓得咕咕咕大叫抗議。輾轉反側的他,腦海裡忽然閃出這樣的畫面:一行幾人臉色悲傷,手中提著籃子向村中走去。
    「對,我可以去拿死人吃的東西。」他如是想。
    他從家裡拿了一個口袋,便往莊稼地裡跑去,村外沒有集中的墳場,誰家死了人就直接埋在自家的田里。他知道那個亡人的墳地,很快便來到了這座墳前。
    墳很乾淨,沒有雜草,還有一堆燒盡了的紙錢灰燼。
    山叔知道這裡面葬的是誰,這是一個殤魂,就是為國戰死的人。
    「小子,對不起……」他賠了禮,毫不猶豫地把墳前新擺的吃的和喝的,統統裝進了袋子,然後趁著半黑的天色掩映回到了家中。
    這頓晚飯非常豐盛,有酒有肉,還有水果糕點,這是他一年都很難吃到的東西。村裡喜事或喪事時,他能沾便宜吃個大飽,但那畢竟是流水席,不如祭拜亡人的食物豐富。
    山叔嚥下一口酒,得意地跟自己說道:「老子也風雅一把,學那戲子念一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哈哈……」
    這一晚,他很滿足,睡得也很舒服,感覺不到了床板的堅硬,同時,還來了一次年輕時才有的:春夢。
    次日醒來後,褲襠粘糊糊的,臉上不禁起了紅潮,他想起了許多的事。
    從這一天起,他的運氣急轉,找他送貨的人突然增多了,不僅本村的人,外村的人也來。人多了,他賺得錢自然多,吃飽飯不成問題。
    日子越來越好了,他很是開心,以為自己這是大器晚成,好運還會接踵而來。但白天幸福,晚上卻有許多詭怪,比如晚上送貨的路上,車子突然重了不少;夜裡睡覺,床上好像多了一個人在擠他;朦朧間聽到腳步聲,以及開門關門的聲響。
    開始的時候,他以為是幻覺,但隨著這樣的怪事出現的越來越頻繁,他覺察出了異常。為了探清事實的真相,他夜裡假寐,要瞧一瞧有什麼東西在裝神弄鬼。
    夜,一如繼往的寂靜。
    山叔快裝不下去了,白天運貨、搬貨很費力氣,他現在困得要死,要不是靠意志強撐,只怕早睡死過去。
    「算了,老子快累死了,再不睡天就亮了。」他暗暗想到。
    就在他要真睡的時候,忽然感到身體的周圍一寒,好像有一個冰塊放在了他的身邊。
    「來了。」山叔心裡叫道,身體卻不敢再有小動作了,連把眼睛閉得緊緊的。
    他感覺床上躺下一個人,聽到了枕頭和被子的響動,雖然沒睜眼開眼看,卻能想到被子和枕頭突然下陷,漸漸形成一個人的形狀,但看不到任何的人,其情其景,說不出的詭異。
    那個看不到的人向他那邊擠,一點一點地擠。
    山叔的心砰砰直跳起來,以前不確定這檔子事,心裡不害怕,現在知道了,卻要裝作不知道,實在難。
    試想,一個可能是鬼的東西,跟你深更半夜的擠床位,你有什麼感覺?
    山叔受不了,他假裝翻身,往一側挪了挪。他一挪,那個可能是鬼的也跟著挪。
    此時的山叔,沒了一丁點睡意,不斷想著應對的法子,最終連一個主意也沒有。
    「怎麼辦?怎麼辦?」
    無計可施的時候,身後忽然一鬆,很快,他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
    那個可能是鬼的東西離開了。
    那個可能是鬼的東西幹什麼去了?
    山叔一骨碌坐起來,躡手躡腳往門口走去,他想要看一看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站在門後,他小心地朝外面看著,可惜今夜沒有月亮,院裡子黑漆漆,看不清東西。
    看不到往往比看到更可怕,看到了心有底,看不到心裡就沒底,可以想出無數種可怕的東西。
    現在的山叔,就想到了無數種可怕的情景,他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想要躲回床上去。可他一轉身,就走不了了,因為身後有一隻手拽住了他。
    「你、你是誰?」他的聲音顫抖。
    那個聲音冷冷的,好像不屬於人間,「既然已經看到了,何必裝作看不見呢?」
    山叔害怕地說:「我沒看到,我沒看到……」
    …………
    深夜,一人一鬼獨坐燈下。
    在山叔的對面坐著一個滿身是傷的人,大大小小的傷口,數也數不清,穿著一件破舊不堪,滿是破痕的戰衣。
    他在燈下沒影子,他是鬼,他生前是個鎮守邊疆的戰士,死了之後屍體被送回原籍。
    「我是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鬼一開口就讓對面的山叔大鬆了口氣,這樣的鬼一定不是厲鬼。
    「如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就是糊塗鬼,到了陰間不僅要受罰,更連轉世也不可能,只能呆在陰間活活受苦。」
    山叔聽了鬼的話,心裡開始暗暗同情他,原來做鬼也不容易。
    鬼接著說話:「我生前是個戰士,是在戰場上死的,但不是被敵人殺的,是被己方的人趁亂殺死。至於誰殺了我,我自己也不清楚。」
    「你真可憐,比我還可憐。」山叔更同情他了。
    「像我這樣的鬼留在陰間只能受苦,所以我逃了回來,想要找到殺死我的人。」
    山叔問:「那你找到了嗎?」
    鬼搖了搖頭,「鬼也不是萬能的,我被葬了這裡,魂魄要是離開太遠,就會失去力量,變得弱不禁風,甚至能被微弱的油燈的光芒傷到。」
    山叔同情地點點頭,現在他一點也不怕鬼了。
    鬼說著說著,情緒忽然變了:「我在人間遊蕩半年多了,現在還沒找到仇人,可恨!可恨!到底是誰殺死了我?誰殺死了我?」他在咆哮的時候,屋裡忽然起了陰風,吹得山叔掙不開眼,渾身抖若篩糠。